《白枕》山诡

65、烟雀2

　　“不要把别人的生活代入进你的三观。”电梯马上到，林愈将目光归于前方，“你想要什么样刺激去抵消你命里的腐烂我不管，只要你不再来找我，不给我的生活增添恶心。”

　　姚真开始痛哭，自暴自弃地捶打自己的大腿。他的眼中被阴霾所覆盖，不见往日一丝阳光。电梯在别的楼层滞留，林愈实在等不及了，她厌倦了姚真，转身往楼梯走去。

　　她并不想知道姚真身上发生了什么，这个人一出现，林愈只想远离。他打人的事应该是传开了，白灼青菜经过一顿添油加醋，再倒点隔夜的剩菜进去，结果可想而知。

　　在这片小小的环境里，有忙人，有闲人。闲人以八卦的方式填充自己的生活，再以输出的方式填补灵魂的空虚。忙人于百忙之中抽空接收这些信息，当作乏味生活的一点笑料，和维持自己社交的信息转换工程。

　　在这种已然成熟的体系中，姚真为其贡献的燃料绝对不少，而林愈早已脱离，不让这个无聊的体系与自己沾边。可她现在遇到了为这个体系发力的黑洞，想将她卷进去——她只为这件事而生气。

　　“林愈，你和我都在泥潭里打过滚了，谁也不嫌谁脏。行走在江湖上，我也是你的朋友。你可以不接受我，但你总该接受你自己，你看得清你自己吗？”

　　“滚，滚远点。”

　　“我现在是不好、是烂透了，你也总有一天会这样，会像我求你一样来求我。可我总要站起来，难道就像许郅那个混蛋，肋骨骨折了就再也不站起来了？”

　　“你和他真该凑一对儿，天造地设。”林愈彻底恼火，往楼梯处跑。

　　姚真跟着她跑，一把握住她的手臂，像是疯了一样将她拽向自己。他试图用双臂将林愈禁锢在怀里，探头去吻她的唇，林愈也疯了，姚真的那张脸就这么疾速向她凑近，近到可以闻出他身上古龙水的品牌，她如果有毛，此时应该全炸起来了。

　　正巧有老师经过，看到这一幕，就厉声呵斥姚真：“你干什么！”

　　老师向这边跑来，林愈的反应当然是够快的，她可以说是惊声尖叫，遂一脚踹向姚真下腹，姚真松开她，捂着肚子闷哼。

　　姚真红着眼睛，还要发狂，却被人制住。林愈能感觉出自己的心跳强烈到像在打架子鼓，呼吸都无法顺畅，看着倒在地上的姚真，她吓得双腿发软，眼前发黑，连滚带爬地逃出学校。

　　虽是反应及时，可姚真凑上来的脸在她脑中挥之不去。她面色泛白，像打了蜡，没走几步，就扶着树吐了一场。吐完胃里空荡，喉间反酸，林愈惊魂未定，连水也不知道买。

　　时隔一日。

　　这天晚上，顾今来到林愈和宋祈的新住处。宋祈给她开门进来后，她发现宋祈也是带着些无可奈何，那张从来没颓废过的脸上还残余一丝倦意。她怀着凝重的心情进门，一进门便先寻找林愈。

　　林愈背对她们，抱着大黄躺在客厅的狗窝里，一动不动。

　　“昨天晚上我一回来，她就是这样。”宋祈坐在吧台前，喝了口水，一手支头看着林愈，“我说什么，她都不应，也不吃饭喝水，就这样躺了一天。”

　　“我的专业终于有用武之地了。”顾今感动道，“林愈她应该是受刺激了，用专业知识来讲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直白来讲就是心理阴影。”

　　“那她是为什么应激呢？”宋祈叹气，“她不肯说。”

　　顾今走过去，林愈闭着眼睛，似睡未睡。大黄和她用一个姿势躺着，也是一丝动静都没有。

　　“林愈？你看看我，你怎么了？”

　　林愈不理会她，顾今拍了拍她的手臂，见她还是不动，就干脆上手抓她起来。林愈浑身绵软，不使力气，却是翻身换了个面继续躺着。

　　顾今这就搞不明白了，她诧异地站起身，绕到狗窝另一边去，见林愈双目无神。她转头看向宋祈，宋祈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

　　“她真就一整天没吃饭吗？”顾今问。

　　“嗯，水也没喝。”

　　“这不吃饭可以，不喝水要出人命啊！”顾今急道，“要不、要不先给她喂点？”

　　宋祈思索了一下，接了一杯水拿过去，看着躺着不动的林愈略有犹豫，然后到厨房把玻璃杯中的水倒进碗里，回到这边，把碗摆在大黄的狗粮盆旁边，就在林愈面前。

　　林愈依旧没喝。

　　“她还是不喝。”顾今着急，“要不，拿个吸管？”

　　宋祈觉得可行，就去找了根吸管，顾今接过，一端入水，一端拿到林愈嘴边，也还是没用。宋祈示意让她来，顾今就站在一旁。

　　宋祈一手拿着吸管，一手捏住林愈下巴，毫不犹豫把吸管塞进她嘴里，然后揪着她脸颊上的肉道：“给我喝，听到没有？”

　　松手后，林愈动了。她放下吸管，缓慢坐起身，捧着碗喝水，双目依旧空洞。

　　顾今默默给宋祈竖起大拇指。

　　她喝完水，就又是躺下。顾今也跟着席地而躺，木然望着天花板。

　　不过一会儿她就起来，对宋祈道：“你饿吗？我们点披萨吃吧！就点那个某人爱吃的蒜香黄油饼底，再来份牛排和冰橙汁怎么样？”

　　“一个不够吧？点两个。”

　　没过多久，二人就在狗窝前相对而坐，又吃又喝。披萨的香味充溢着整个客厅，连大黄都躺不住了，起来凑到二人跟前摇尾巴。

　　顾今摸了摸大黄的狗头，给它喂了块牛肉，“小宝这个你不能多吃哦，你还是要吃你的冻干拌饭！啊，好久没吃披萨，真是太好吃了……”

　　林愈无声起身，从狗窝里出来，坐到她们旁边，带上一次性手套。

　　到了夜里，宋祈进她的房间去。房间里关着灯，林愈躺在床上，没拉窗帘，看着外面的景。可能是因为白天睡多了，她此刻无法入睡。

　　宋祈躺在她身边，将她抱在怀中。

　　“能跟我讲讲么？”

　　林愈扭过身，将头埋在她怀里，呜呜哭了，“宋祈，他真的好恐怖……”

　　这天，宸州府的公关部跟宋祈说了一件事，是有关网络舆情的事。

　　网上出了一篇报道，内容是宋祈在大学时期当歌厅陪酒，内容多为夸张不实，有引导性和暗示性话语，并配图为证。图片有两张，一张是宋祈站在酒吧门口工作的照片，此照片较清晰；一张是当时在歌厅包房，混乱之中拍下的照片。

　　照片是抓拍的宋祈送酒完和王程对峙的瞬间，角度正好将沙发上的人、宋祈的大半张面孔拍摄进去，看起来拍摄人是站在电视屏幕前的。照片并不是很清晰，但勉强能看出是宋祈，王程正好转头，后脑勺对镜头，沙发上除其他陪酒女生外，人脸都做了模糊处理。

　　两张照片很明显都是偷拍，宋祈不是名人，但先前因为电台采访她有一波热度，现在出了这种事也引起一波舆论。帖子的点击量和转发量并不少，评论多是抨击宋祈，并且说得很难听。

　　颜熙将两张照片拿到宋祈办公桌上，脸色很不好，“一般这种行为作风问题都是大众比较容易关注的对象，现在网上热度不高不低，公司一直在公关，但显然风评没有扭转。”

　　没想到，王程这回还真是抱着跟她同归于尽的想法，做了这件事。他已经是丧家之犬，却还想殊死一搏，来显出他可怜的尊严。

　　任谁看都是不该做的事，也唯有在穷途末路、丧失理智的情况下才能做出。宋祈原先很在乎、很害怕这种舆论危机，她总是致力于掐灭一切可能引发火灾的火种，以至劳心劳力。可事情真出了，她反倒发现自己内心平静，就像预料之中、早有准备，无甚可惧。

　　颜熙倒也并不着急，只是略有烦扰，坐在沙发上道：“桃色新闻一向最抓人眼球。重点不在于真相，而在于大众想看到什么、想通过此事宣泄什么。宣泄完毕，事情也就过去了，真相无人在意，所以你不用担心。”

　　“我知道。”宋祈出声，“照常处理就是了。”

　　“你看这帖子，分明很多漏洞，就像个破网兜。就拿这张照片来说，哪里能看出你是在陪酒？通篇都是无稽之谈，偏就有人信。我已经联系了律师找证据起诉，等官司打完、判决结果出来就好了。”

　　事实也就是这样，按流程处理就好。宋祈个人的新闻并不会轻易影响到公司的运营，她在各种作风问题的洪流中只属于细小的尘埃，有数以万计身居高位却同时触犯法律道德的人都屹立不倒，渐渐就会发现社会的包容度比想象中的要高、更高。

　　人们对于这些事情接受的阈值越来越广，像是装水的气球，被不断撑大，所以舆论的效力也在降低，恶人不受约束。宋祈不幸被人陷害，也庆幸因为这种环境，这样的陷害变成了鸡毛蒜皮。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观，祝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