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枕》山诡

49、鸿归1

　　“江总，我知道，之前谈的是这么个价。只不过…我们也是个新公司，不能让人刚攻了麦城，又进军郢都，一手扪三蟹肯定要捉襟见肘。”

　　江冉直视着对面的人，不慌不忙地喝了口水，才道：“陈总，你说得在理，但选择是一个相互的事，不能下雨的时候打伞，天晴了就把伞扔了，是不是？”

　　“哎是是是，可我们为了跟贵公司合作，不也付出不少嘛！就青西那片牧场，都是我亲自去谈了好久才承包下来，费用……”

　　颜熙略有不悦，道：“陈总，这事拖延了也有好几天了，好不容易今天谈妥，怎么能临时变卦呢？”

　　对面陈老板面作为难之色，对颜熙连道了两句抱歉，终是转向宋祈，“宋总，您看，这个价能不能再……”

　　会议室的长桌两边坐着双方的人，宋祈坐在首位，背靠座椅，双手交叠于前胸。陈老板话说一半就不说了，只是勉强笑着看她。

　　宋祈没有出声，她静静坐着，回望着他。她两指间夹着一支中性笔，随意搭在臂弯处，她不出声，整个会议室也便没了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陈老板一下泄了气，将目光移开，“不用了，不用了，就按先前说好的价吧，不然确实不太合适……”

　　宋祈浅笑，伸出手来，“合作愉快。”

　　对面人赶紧伸出手与她相握，“合作愉快！合作愉快！”

　　“陈总。”许茉也起身，笑道：“我们宸州府是新兴品牌，前景光明，和我们合作，您不会失望。”

　　“那是，那是。”陈老板连应两声，整了整身上的西装，与宋祈一道下楼。

　　送走了陈老板等人，也就到了下班时间，员工们陆陆续续回家，在大厅里碰到宋祈，皆与她打招呼。宋祈和小文坐电梯回了楼上，公司里的灯已经熄了一半，江冉三人尚未离开。

　　小文也收拾东西下班了，三人各自坐着刷手机，偶尔聊个一两句。见宋祈回来，颜熙就提议道：“今天好不容易大家都没事，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去吧！我知道一家新店，评价很不错。”

　　“好啊！”宋祈看向另两人，“你俩晚上还有事吗？”

　　“我没事。”江冉看向许茉，“颜熙早上还跟我说了那家新火锅店，你应该喜欢，咱们去尝尝？”

　　三人一同注视着许茉，许茉却摇了摇手机，笑道：“今天约了爸妈一起吃饭。你们也知道我那个专制妈，放谁鸽子都不能放她，下次吧！”

　　颜熙就道：“好可惜，你不去，我们也就不去了，改天再说。那你路上小心，有事打电话。”

　　许茉应了一声，拎着包走了。直到她的背影消失，颜熙才收回目光。

　　“许茉妈妈确实强势，那我们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宋祈和江冉没有多说，关了灯和门，与颜熙一起下楼。颜熙也开车离开了，宋祈这才掏出手机，盯着屏幕，看了许久。

　　江冉没看她，却知道她在看什么。

　　“怎么，想管她了？”

　　宋祈一下摁灭了手机。

　　“想管就管，你管了，她也不知道。”

　　“我没有。”宋祈把手机装回兜里，别过头去，看着远处路灯的光与半明半暗的天色交织在一起。

　　江冉拢了拢大衣，垂头一笑，“行了，逗你呢。一起吃饭？”

　　“不了，回家。”

　　因为中午和人吃饭时喝了点酒，宋祈今天没有自己开车。车子出了停车场，驶向大路，天边还挂着一轮月亮，因为天未全暗，并不怎么明亮。

　　冷空气游走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前天刚下过雨，地面上积水未干，路面湿滑，红绿灯的光映在地面上，形成层层叠叠的色块。天空蓝得深沉，像是万年的冰川，沉冷而深邃，给整个城市覆上一层蓝调。建筑是深潭底部的世界，往上望去，望不出头。

　　落叶随着风扫过路边，扫过路牙，有的落进地井，有的停留在水洼中。

　　地上黄光闪烁之后，变作一抹亮红色。车子在斑马线后停下，行人穿梭而过。

　　林愈结束了与顾今的通话，垫了张报纸，坐在路牙上。地面上的水沾湿了她的裤脚，她也不甚在意，晚间确实冷，她手中刚买的饼已经冷透。林愈抱着双膝，捏着那块饼，静静瞧着人来人往。

　　最后实在忍不住，将头靠在膝上，落下泪来。泪水也冷得很快，却无可抑制。她真的想哭，想实打实地哭一场。

　　宋祈的手臂倚着车窗，指尖理着耳边发丝。她的目光倏然落在街旁某处，遂静停在那儿。

　　红灯的倒计时在逐渐变少。

　　她放下手臂，将身坐正，“师傅，过了红绿灯，在路边停一下。”

　　“好。”

　　红灯变绿，车子开动，因为要停，所以没开很快。最终，司机将车缓缓停靠在路边。

　　宋祈走下车。

　　林愈听到越走越近的脚步声，一点一点将视线摆正，只见那是一双黑色高跟鞋，白皙的脚踝两边垂着大衣衣摆。她缓缓抬头，宋祈就那样静立在她面前。

　　她给她递来一张银行卡。

　　林愈怔住，木然望着她手中的银行卡。

　　“密码是你生日。”

　　“不用。”

　　林愈没接，抱着膝垂下头。

　　宋祈俯身，拉过她的手，将卡放在她掌心，“你该庆幸，你能拿钱消灾。其实能用钱消掉的都不叫灾，应该叫坎。有钱都揽不住的，才叫灾。”

　　林愈握住了那张卡，却没看她。

　　“狂到天际，人到亡时。”

　　宋祈看着她，平静道：“所以不用愤懑。还记得先前那个酒吧吗？它现在已经不在了。”

　　酒吧……就是宋祈以前工作的那个酒吧，她前不久才去过，店里还有一个奇怪的蓝毛，只是那店已经改头换面，搬到新地方去了。

　　想到此处，林愈的思绪陡然一扯，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宋祈。

　　“你干什么了？”

　　宋祈未答，那双美目半掩在睫羽的阴影中，蒙蒙中透着一丝笑意，却若寒潭，深不见底。

　　她微微弯腰，指尖轻轻扫过林愈面颊，将她的发丝捋在耳后，看着她的眼睛。

　　“好好吃饭。”

　　宋祈转身上车，车辆远去，很快淡出林愈视线。林愈在原地坐了许久，一手捏着饼，一手握着那张银行卡。

　　她起身，将卡和饼都收起，拿出手机给顾今打电话。

　　“卡号卡号，别再伤心了，我现在把钱给你打过去。”

　　“不用了。”林愈抽噎道，“我有钱了。”

　　“啊，你真把老底掏空了啊？不够的贷款了？”

　　林愈抹了把眼泪，“不是，反正你不用担心我了。先不说了，我要去吃饭……”

　　车子驶了很远，终于在一家餐厅前停下。宋祈收起手机，拎包下车。

　　餐厅中有人出来热情接待，领宋祈到订好的包房中去。因为路上稍有耽搁，她宴请的人比她早到了一些。

　　“宋祈！好久没见了！没办法，在大厂打工就是累啊，不然早约你们出来聚聚。”

　　此人正是宋祈上学时的班长，名唤方凝。方凝毕业后，去国外读了一年研究生，回国后进了一家很有名气的媒体公司工作，从事的也是和自己专业相关的东西。

　　工作了一年，方凝与学生时期大不相同，不仅是外貌上的变化，气质也变了不少。宋祈自毕业后就没与她见过了，只是时而在手机上联系，今天正好听说方凝有空，就请她出来吃饭。

　　方凝因为工作的缘故，日常的穿着都很正式，也不再像上学时扎着辫子，头发柔顺地散着，打理得整整齐齐。她跟宋祈拥抱一下，就拉着她落座。

　　“好久没见你，平常听你说工作忙，想着就别给你添乱了。”宋祈坐下，服务员在一边沏茶，遂替二人呈上。

　　“你约我可不叫添乱，跟你聊天可以恢复精力。”方凝笑道，“话说咱们当时毕业，好多同学都去读研，我当时还想，你就算不读研，也应该是进大厂。结果听说你要做餐饮，还震惊了很久，不过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宋祈道：“能精进学业肯定是再好不过，我是读书读烦了。你最近工作怎么样，还顺利吗？”

　　方凝就叹了一声，浅饮了口茶，“按部就班，不过没有烦心事就是好事。刚开始不习惯，现在习惯了，我也觉得挺好的。”

　　“读研还是很有用的，不然哪能一下就找到这么好的岗位。”

　　“主要也是我手头有资源吧。”方凝又弯起眉目，“我从大学就开始准备了，现在的企业都看这个，也不枉我经营那么久。”

　　宋祈点了点头，“你一向看得远，能早做打算。”

　　上了第一道菜，方凝放下筷子，看着她道：“你的公司经营得不错，累吗？”

　　“累啊，咱们两个人是变着花样地累。”宋祈也是叹气，“有时候遇到事，头疼到晚上睡不着觉。”

　　“那可真是，我的日子是铁杵磨针，你这是腥风血雨。”方凝道，“不过越大的船遇到浪越稳，比我这独木舟一不小心就栽下去强。”

　　宋祈与她碰杯，“你这还能叫独木舟？九尺高的浪都掀不翻。”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观，祝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