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临》朝君玉

146、千年孤独

　　分明是飞禽，但是在这血池里，游速竟然比灵临师快上许多。

　　“上岸！”

　　窦千盛向望风的三人传音，七人在跃出水面的同时，蝠王的攻击紧随其后。

　　血花四溅，窦千盛侧身挡了下余波，阿爻解除人鱼形态，捞起地上的零，七人分散开来。

　　蝠王的爪子攀上石壁，撑了起来，四肢张开，就像是蜘蛛一般，沿着石壁快速移向众人，嘴里发出嘶嘶的叫声。

　　那叫声十分痛苦，几人抓住时机，五颜六色的技能已经招呼了上去。

　　其中一人口中轻念咒语，洞里温度骤降，血池肉眼可见地开始结冰。

　　失去了血池支撑的蝠王逐渐狂躁，它半身嵌进洞里，一吼就将洞中微弱的灯光尽数灭了，它知道，自己唯一的优势就是借助黑暗隐藏身形，只有偶尔闪过的两个诡异的红点和悉悉索索的声音，暗示它还在注视着所有人。

　　它没有叫喊，似乎是知道现在情况不利，只能潜伏。

　　阿爻将零背在背上，悬珠瞳发动期间，黑暗不是问题，只是偌大的洞府，其他人如何，他就没有心思去管了。

　　阿爻脚上用力，将石块踢在石壁上，发出响声的同时，一道攻击贴脸而过。

　　阿爻侧头，顺着进攻的方向，雷电斩悍然追击！

　　一阵声响，其余人的技能也紧随而来，但是听声就知道，所有攻击都打在了空处。

　　蝠王十分狡猾，阿爻靠声音吸引它攻击，并顺藤摸瓜找到它的位置，但是它总能快一步闪身离开。

　　如此往复试了多次都没有作用，反倒是人类这边灵力消耗了不少。

　　不能再这样陪它完猫捉老鼠的游戏了，拖得越久它恢复地越快。

　　阿爻心里有了主意，再次故技重施，它的攻击打来的时候，阿爻的身形顿了顿，刚好命中。

　　少年闷哼一声，受伤的声音在空旷的石壁间回荡。

　　暗金蝠王眼睛一亮，心道机会来了，巨大的身影向伞一般，朝着阿爻飞窜而来。

　　血池被封，它急需要人类灵临师的血来补充能量。

　　少年嘴角勾起，飞速后退，按住伤口，那里的血涌得更多了。

　　蝠王闻着血香，眼里的红色更甚，它知道自己的招式带着怎么样的效果，它料定了阿爻吃上一击，现在一定很虚弱，于是像恶鬼一般朝着少年飞去。

　　阿爻心里冷哼一声，故意放慢速度让它追上。

　　饿疯了的暗金蝠王没有看到一闪而过的光，它的爪子刚要碰到少年，正待欣喜若狂的时候，猛然撞上了一个冰冷的东西。

　　阿爻见他上钩，灵力涌动，肩上的伤口止住了血，脚下只影步不停，瞬间拉开了距离。

　　“嘶嘶——”

　　蝠王被困在金属牢笼中，不甘地嘶叫，它双爪用力想要破开，却被其上的电击中。

　　洞里传来焦糊的味道，一人从阿爻身后走出，他的手里雷电翻飞，另一人将手插进地里，泥土变为坚硬的金属，却又像藤蔓一般，紧紧缠绕蝠王的身体。

　　阿爻闷哼一声，之前可是实打实受了蝠王一击，现在表面伤口消失，内里蝠王的力量却在乱窜。

　　“交给我们吧，小兄弟。”手里雷光闪烁的人转头对阿爻说，其余灵临师也走了出来，各种攻击类技能不要命地往蝠王身上呼去。

　　阿爻面色苍白地点点头，退在了后面，因为只有自己不受黑暗的影响，所以阿爻自告奋勇做了引诱的工作。

　　剩下的就交给其他人了。

　　围剿蝠王的战斗并没有持续多久，毕竟在场的都是过了三关的精英，一开始阿爻还能听见蝠王的叫声，到了后来那声音慢慢消失了。

　　期间蝠王挣脱过一次，朝着看起来最弱的阿爻扑来，却在半空中被什么东西拉住了。

　　众人这才注意到，蝠王脚腕上链接着锁链，另一头直接连到血池底，只要它跑过锁链范围，那条银链子就会显形，将它拉住。

　　蝠王呜咽一声，竟是完全放弃了挣扎。

　　它的身体慢慢消失，过了好一会儿，那机械声才响起：“错误修正，恭喜玩家通关秘境。”

　　“本次存活七人，奖励结算中……”

　　七人……等等，难道不应该是八人吗？

　　除开开局被蝠王吞掉的两人，应该是八人才对。

　　阿爻想到了什么，看向窦千盛的方向，后者也正在看阿爻，欣赏了一会儿他惊讶的表情，竟挠挠头向少年笑了笑。

　　“奖励为寂灭之域，请进入血池接受领域传承。”

　　众人面面相觑，一个接一个跳入血池，阿爻和窦千盛落在了最后面，等到前面的人消失，整个山洞只有二人的时候，阿爻开口了。

　　“说吧，窦大哥。”

　　“哎……”窦千盛叹了一口气，“这里本不是秘境的。”

　　他好像陷入了很深的回忆，阿爻没有打断他，过了很久，他轻声说：“几千年前，寂灭之地被人类灵临师军团肃清的时候，寂灭之主身死，他的宠物暗金蝠王却侥幸逃脱。”

　　“肃清的领头人是一位无限接近于神的九十九级强者，他并没有杀死蝠王，现在看来，应该是他想要留下寂灭之地的一部分，给后人一个考验的机会。”

　　“于是他们只是合力下了封印，虽然后来用力量加强过，但是抵不上千年来的侵蚀。”

　　“再后来，一位路过的强者将其改成了你们现在看见的秘境，还做了木牌。”

　　“什么都是会变的，当初答应饶暗金蝠王一命的条件，就是要它好好整改这里，可以设计考验，但不可以再奴役人类灵临师，不可以将人当做饱腹的工具……”

　　“为了监督它，那位大人留下了我。”

　　阿爻一愣，表情复杂地问：“你到底是……？”

　　“我只是当时在寂灭之地，被他救下的一位普通灵临师罢了。”

　　“没有比体验过杀戮的人更不愿重现当年的事了，除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这也是我留下的理由。”

　　“于是他给了我这枚骰子，用神器锁灵链将蝠王锁住，几千年来，我一直和蝠王住在一起。”

　　普通灵临师，哪有千年的寿命？

　　阿爻这样想着，也问了出来。

　　窦千盛难得地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我就是这样，活了千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如梦初醒，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阿爻把他问住了。

　　过了一会儿，他想不出答案，便不想了，接着刚才说道：“后来蝠王本性不改，它不满足于我给它提供的血液，于是在改造中偷偷做了手脚。”

　　“它用千年的时间同化秘境封印，终于做到了偷取部分权利，将秘境中某些设计改掉，死亡率增加，再将死亡的人类传送到这个山洞里，成为它的食物。”

　　“它背着我做了好几千年，直到它的力量越来越强大，我才发现了不对。”

　　窦千盛有些懊恼，嘴唇紧抿。

　　阿爻拍了拍他的肩，无声地安慰。

　　窦千盛看着少年的眼睛，笑了一下。

　　“后来我用了这枚骰子，就是你们听到的机械声，强行改变了一些容易死亡的关卡，也将在秘境里死亡的大部分人，都传送出去。”

　　“骰子虽然是那位大人给的神器，但是我太弱小了，我不能发挥骰子的全部力量，于是我只好亲自进入秘境，减少一些不必要的伤亡。”

　　“小四小五小六也是我捏出来的人。”他突然补充说。

　　“按理说，你们第三关过后就应该通关的，不知道这次出了什么意外，竟将你们都传到这里了……可能是骰子的力量在减弱吧。”

　　阿爻想起这一路，窦千盛都没有使用过技能，在这个秘境里，他只能是个旁观者。

　　其实疑点有很多，为什么他能知道秘境里的所有人情况，为什么他能知道暗金蝠王的弱点，为什么他能在第二关塌陷的房间里走出……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掌管着部分秘境。

　　阿爻突然想起了窦千盛在密室里上交的那枚骰子，是不是代表着他几千年的承诺，代表着他独一无二的孤独和荣誉。

　　“还好你们最后把它杀了……”他叹了口气，声音轻得像羽毛，飘荡在石洞上方。

　　“那现在秘境怎么办？”阿爻抬头问。

　　当初被留下暗金蝠王，现在或许身体已经和寂灭之地连在了一起，消灭了它，整个秘境会怎样？

　　窦千盛被问得愣住了，他张了张口：“我不知道。”

　　他有些慌乱，传承还在进行，如果就此崩塌，这里的人全都要流失在时空裂缝里。

　　因为秘境本就是空间之流中的小分叉，依靠特定的东西才与位面相连。

　　这些东西能互相感应，就像用木牌开启寂灭之地考验一样，现在与飞月大陆相呼应的暗金蝠王已经没了，迷失在时空乱流中竟然已经是现下能预测到的最好的结果。

　　窦千盛愣住了，但是随即他便回过神来：“还有骰子！”

　　骰子属于那位大人的神器，也是飞月大陆的东西。

　　窦千盛闭上眼，想像以前那样催动它，却发现它黯淡无光。

　　阿爻看着眼前人急得红了眼，心里涌上一个莫名的猜测，少年心有不忍，但还是放缓了声音，轻轻说：“窦大哥。”

　　“你的身体，变透明了。”

　　窦千盛愣住，那枚毫无光泽的骰子从他指缝间滑下，咕噜噜地在地上滚了两圈。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很多，然后低声哭了起来。

　　是啊，没有灵临师能活那么久，原来他很早就死了，只是他的灵魂、他的意念附在了骰子上，替原身守了几千年。

　　灵魂在千年的磨损中，竟忘了死亡的事实。

　　窦千盛抬起头，眼睛有些红，他想去拿那枚骰子，却抵不过身体消散的速度。

　　他明白了一切，他醒了，骰子是神器，他的主人半步成神，神、魔、人，这三样东西，构成了因果，骰子就是因果的产物，他的灵魂和骰子融为一体，也早就和暗金蝠王融为了一体。

　　一者消散，因果就没了，所以骰子失去了作用，灵魂也该消失了。

　　阿爻听清了他的声音，他伸手想要抓住窦千盛，额间却突然亮起光来。

　　一切都仿佛按下了停止键，那光是淡淡的金色，将阴冷的石洞一点一点地照亮。

　　窦千盛已经闭上的眼睛，在这束光中又缓缓睁开，他的身体停止消散，在少年拉住他手的瞬间，甚至消失的那一部分都逐渐回笼。

　　阿爻金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这只是一瞬间，对千年的孤独来说，只是一瞬间。

　　可是窦千盛却觉得过了好久好久，久到少年的一字一句，开合的嘴唇，都在他的眼中被无限拉长。

　　他沐浴在光中，感受温暖，他想不起来上一次见到这样耀眼的颜色是什么时候了。

　　窦千盛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阿爻，他的手牢牢抓住他的身体，他听见少年坚定的声音，与此伴随着的，还有一个更低沉的男声，在他耳边炸开。

　　他说——

　　“你要的因果，我来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