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不分先后》木西吖

2、哑口无言

　　眼前这人正是沈善铮。

　　冷傲不可一世的男人变了不少，穿着一套看不出牌子的休闲服，微风吹过他额前碎发，歪头看向她的五官愈发立体。

　　比一年前，肉眼瘦了不是一点。

　　真有点，一朝被他人抢占功绩最终被流放千里退隐农园的颓样。不过人硬件好，站哪都是活招牌。

　　反倒是丁梨，再一次被男人由下到上扫视一番，明明面无表情，但黑眸扫过的部位无端滋生细汗。

　　气氛冷凝片刻。

　　丁梨本就和他公私事毫无交集，何况他三个月前还车祸重伤到头部，她犹豫了一瞬，往男人走去。

　　恰到标准的社交距离，丁梨率先伸出手，顿首道：“沈总久仰大名，我是丁梨。”

　　对沈善铮来说，这次百无聊赖的审视，竟找不到一点漏洞。

　　他见多了女人谄媚、心怀不轨、别有所图的模样，眼前这女人穿着一身简单的背带裤，清眸弯弯，不知平时吃了什么，皮肤很白。

　　沈善铮不知想到什么，收回了视线，目光落在女人修长纤细的手指上。

　　半响，他轻握了下半掌，很快放开。

　　“沈善铮。”

　　他声音极其沉淀，除了略微有一点沙哑之外，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丁梨点了点头，礼貌道：“沈总，两周前我跟方助理通过电话，会晚一些到贵公司报道……”

　　“错了。”沈善铮难得开了尊口，纠正道：“不是公司，是游击队。”

　　“……”

　　“好的。”

　　沈善铮怕是重伤未愈，他给丁梨交代一番后，就让她随意逛逛，先熟悉一下环境，自个儿转个身就回了房。

　　十分，干脆利落。

　　恍恍惚惚，丁梨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

　　茅屋看似有些破落撑不住一场台风，但内在还是让丁梨诧异了好几秒。

　　说是流放，这话也不太准确。

　　斜对大门的这一排茅屋，最左边是厨房。厨房是典型的中西合璧，有柴火灶，也有煤气炉，不过这山高路远，煤气怕是不够用。好在农园能就地取柴，一个打火机能解决所有吃喝大事。

　　往右依次是大厅、房间。

　　大厅面积很大，餐客一体。

　　丁梨越往里走，内心对沈善铮的佩服蹭蹭上涨。都说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可茅屋内现代化装修，靠窗的位置还有榻榻米茶桌，丁梨对自己接下来的工作愈发有盼头。

　　基于方助理临时被沈善铮安排去县城，所以晚餐这活就落在丁梨身上。

　　“我？”

　　丁梨有些犹豫地往大门看了下，后用手指了指自己，得到对方一本正经毫无解释的确认后，她其实……有些无奈。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丁梨却从小学就开始住宿，直至出来工作，做饭的次数两只手能比得出来。

　　只是丁梨不打算饿肚子，她坚信一个原则，优秀的人都是六边形的。

　　不看不知道，厨房才算是藏宝器。大冰箱里藏有各种荤素菜，丁梨眸子微挑，隔着窗口看向园内坐在木凳的沈善铮。

　　半响，她拿起手中的葫芦瓢，想起自己做过为数不多且成功的餐品，眸底一亮。

　　*

　　“这……这你做的？”

　　方墨望了望装在瓷盘里的鸡汤，再看了下站在一旁十指交握、眼睛发亮的丁梨，这年头还真的有人能把鸡汤煮得黑乎乎的，他也真的是……服了。

　　丁梨尽量忽视掉身后坐在榻榻米上的男人投来的视线，对方助理点了下头。

　　女人一脸淡然，似是不觉得这有什么。

　　自信十足的表情让方墨顿了一下，犹豫了一瞬，开口：“这能……喝吗？”

　　“我不是质疑你的意思。”他补充了句，“只是这颜色……好像……不太好喝的样子。”

　　话毕，气氛莫名冷凝起来。

　　有种表面尴尬，底下暗潮汹涌火山即将爆发的急迫凝滞感。

　　丁梨一点不意外，很简略地带过一句放心，并解释道是用老家法子炖的汤，咽喉炎喝了会舒服一点。

　　没搭理其他两人，她一口闷，干掉整碗汤。

　　其实丁梨没说假话，鸡汤虽没卖相，但入口清甜，夏天很解腻的。

　　方墨不动声色越过正在喝汤的丁梨，瞥了眼后方的男人。下一秒，他“哎”了一下，说“丁梨你别怪我说话直，前不久找了个生活助理，做的菜实在难评，沈总都被连累几次不舒服……”

　　没等他说完，一直坐在榻榻米的沈善铮站了起来，径自走到丁梨身边。

　　坐下。

　　一言不发喝掉整碗汤，动作标准到可以纳入演员必学课程。

　　丁梨表示理解，佯装无事坐在沈善铮旁边。

　　没人说过食不言。

　　所幸大家都没有说话的欲望。

　　不过，丁梨自诩是一个见过世面、不轻易被他人影响情绪的人。可头一次，沈善铮离得这么近，丁梨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薄荷柑橘味。

　　一定是自己坐了太久的车，大脑开始掉线了。

　　怎么不坐在方助理旁边呢？

　　回想她不经意瞥到方墨一脸诧异的表情，丁梨呼吸都放轻一些，还好这次略显拘谨的晚餐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

　　环萍村跟北城的差距，到了晚间全都暴露出来了。

　　九点钟不到，村里的路灯都逐一熄掉。

　　丁梨虽说比较着急项目进度，可脑海浮现晚饭时其他人不欲多聊的脸，她还是摇了摇头，这事急不来。

　　人一放松下来，不到十平米的房间传来清浅的呼吸声。

　　只是到了后半夜，丁梨实在睡得不太踏实。

　　屋外牛蛙蛙声一片，加上初来时小青蛇给她的惊吓，半睡半醒间，总觉得它盘在房顶木梁处盯着她。

　　彻底被困意打倒之前，丁梨脑袋昏昏沉沉，嘀咕一定要跟方助理好好聊一下小青蛇。

　　太不安全了。

　　滋滋滋——

　　床头处传来震动声，没得到好睡眠的丁梨选择听不见，翻了个身把被子一掀，远远看去，整个人就像是个等待发酵的面团。

　　滋滋滋——

　　对方预判了她的预判，锲而不舍再次拨打过来。

　　丁梨眼皮动了动，睡眠不足让她眼睛这一块像被针扎，密密麻麻传来一阵刺痛，她缓了好几秒才睁开眼。

　　郭曼琳。

　　丁梨拿过手机，单手点了下接听。

　　“喂……”

　　“大梨子！！”

　　丝毫不知丁梨困到眼睛生疼的曼琳语气出奇地兴奋，一开口就像是机关枪，噼里啪啦一顿输出。

　　丁梨迷迷糊糊听完，大致就是说，她晋升为原心对外项目经理，月底请她去马尔代夫玩一圈。

　　“谢谢你好意~”她打了个哈欠，补充了句，“我不在北城，今年内都不会有空。”

　　……

　　对面的人后知后觉想到了什么，蓦地沉默下来。

　　正当丁梨觉得信号不好，想要挂断电话时，曼琳语气奇怪道：“梨子……你真的是传闻中那样去了环萍？”

　　“嗯。”

　　这话似是打在曼琳的应激点上，她急忙说：“你图什么呀！那里离北城十万八千里，你……！”

　　“曼琳我……”

　　“打住！”曼琳语气又急又重，一字一句道：“你听我说梨子。之前你说工作太累，想去进修，所以林哥放你走了。但是！你真的不能去环萍，你知道吗？那里有……”

　　“我知道。沈善铮在这里。”

　　话一落下，电话两边都无人说话，只有呼吸通过电流发出一丝声音，证明没有掉线。

　　“丁梨，我不是说他不好，只是多事之秋。”曼琳似是有些犹豫，她不知道那个清瘦女人会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

　　一时间很多话涌进脑中，最后都只被压成一句，“趁现在还没正式加入，回来吧。”

　　“曼琳我……”

　　“好啦~”对面女人很快恢复正常，以职场老油条的口吻说道：“问清楚能不能加薪，交不交社保……”

　　“还有……照顾好自己。”

　　没等丁梨回复，曼琳率先挂断电话。直至声筒传来“嘟嘟”，她才移开手机。

　　屏幕显示七点。

　　丁梨转头看向屋外的青山大树，一片宁静祥和之意。

　　定格两秒，她收回视线，下床往厕所走去。

　　*

　　厨房传来一些怪响，丁梨想了想，喊道：“方助理？”

　　声音停了下来，但下一秒，又响了起来。

　　丁梨似是想到了什么，推开门，男人背对着她在往灶口塞木柴，锅里不知煮了什么，正透过盖子散发热气。

　　“沈总。早。”

　　注意到动静，沈善铮回头抬起眼，与她对视。

　　“早。”

　　许是刚起床不久，他的声音还有些哑，简单说一下方墨去哪以及待会要开的会议，言简意赅，语气平淡，的确是有点符合传闻中失忆与往日咄咄逼人大相径庭的说法。

　　“好的。”

　　“……”

　　一如既往的沉默。

　　直至方墨快步走进这个狭窄的厨房，试探道：“沈总您让开，我来准备就好。”

　　哦豁。

　　就说沈善铮为什么一直意味不明地盯了她好几回。

　　让老板给下属做早餐，丁梨是头一回。

　　男人点了点头，起身拍了拍方墨肩膀后，目不直视往外走。

　　气氛又活了起来。

　　方墨习以为常地塞了根木棍后，歪头示意丁梨坐在一旁的小矮凳上，轻声说：“还好吗？”

　　传说中安鸿集团特助方墨跟沈善铮是同一院的兄弟，尤其从沈善铮掌权后，方墨更是得力助手，曾有人说他在S市上代表老板出面收购的手段狠辣做法有几分沈善铮的影子。

　　如今看来，传闻是真是假，也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丁梨晃过神，有些歉意地笑了下，回复道：“一切还好。”

　　后者闻言点了点头，像是当自己人一样，开始说环萍项目。

　　简单来说，沈善铮自从车祸重伤在医院昏迷躺了半个月后，集团高层发生变动。创始人沈培奕现身董事会，联合一并股东选举沈同军担任掌权人。

　　至于，沈善铮。

　　人，什么时候醒？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

　　如大家所见，沈善铮在这场车祸中九死一生，大脑血块压迫神经。人刚醒过来时，沈善铮还曾有一段时间双腿无知觉，做了几次手术后才恢复过来，不过身体还是有些差。

　　而且，沈善铮失忆了。

　　这才是最关键的点。

　　车祸当晚，他看见了什么？发生了什么？无人得知。

　　说到这，方墨深吐一口气，语气含着极重的冷气，“这批龟孙子，沈总在位时大哥前大哥后，现在屁都不敢放一个……”

　　情绪激动，但还不忘把烧到灶口处的木棍塞进去。

　　“所以……”丁梨抬眸直直撞上方墨的视线，一字一句道：“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做了一些项目，丁梨并非是新手村出来的不知职场黑暗的菜鸟。何况关于安鸿掌权人沈善铮，曾一个招手就呼风唤雨的上流圈子太子爷，车祸前后如此隐秘的事。

　　她，一个外人，如何值得方墨信任？

　　闻言，方墨自是懂丁梨在说什么。
　　不过，无所谓她的试探，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启唇：“我们是一个团队。”

　　非常，耐人寻味的回答。

　　丁梨挑了下眉，某种程度上她也是真的能佩服方墨这种镇定自如的心态，明知说法不足以让人信服，但表情还是那么坚定。

　　一副，我说的就是真话，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还有其他问题吗？”

　　“环萍项目，”丁梨错开方墨的黑眸，垂下头说：“就只有我们三个人吗？”

　　话音刚落，后者很平静地摇摇头，黑眸亮亮的，说：“八个人。待会你会见到。”

　　无论在哪里，掉了毛的凤凰终究不会是凤凰。

　　丁梨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毕竟，她从方墨手中接过清粥端往大厅后，才发现大厅多了五个人。

　　三男两女。

　　不知何时，没有一丝丝动静，就出现在厅中。

　　三个男人很高，但跟沈善铮一九二的个子相比，差别不大。一个寸头，一个混血，一个斯斯文文，看到她时三人眸底似是闪过一丝诧异，快到丁梨捕捉不到。

　　至于两个女人，似是比丁梨高一点，差不多一米七。长相都是温温柔柔，当丁梨踏进大厅时，两人还点了点头。

　　丁梨礼貌性扯了下笑，似是想到什么，她余光扫过坐在主位上的沈善铮。

　　嗯。一个团队找不出丑的，这沈大老板怕是对美有过分的坚持。

　　只是丁梨不知道的是，一个人凝视别人的时候，对方是有感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