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安易》李子糕

29、裴洄

　　裴凛看着少年，他的眉眼确实有几分神似姑姑，但棱角更为清晰，和自己一比，更显英气。但在旁人看来，他们很像一对真正的有血缘关系的堂兄妹。

　　少年的嗓音低沉有力：“妹妹性格活泼了许多。”

　　裴凛抬眉，意外地看着他：“有吗？”

　　“有的。”他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一对很深的酒窝。这是最戳胡知兰心的特征。她可怜的孙子如果还在，笑起来也有一对酒窝，和裴妧一模一样。

　　裴凛歪着脑袋问他：“吃绿豆糕吗？”

　　少年的迟疑转瞬即逝，笑道：“吃的。”

　　大门再次打开，佣人们接过裴诠的外套，半蹲着摆放好他的鞋子。

　　“你孙女口气大得很呢！”裴诠松松自己的领带，抬手让佣人摘去了腕上价值不菲的手表。

　　“怎么说？”胡知兰从来不扫兴，含着笑意看他。

　　裴诠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润润嗓，说道：“她可是说要参加继承人的选拔。”

　　“继承人……”胡知兰一怔，拉起裴凛的手拍了拍，“好样的，不愧是奶奶最喜欢的宝贝。”

　　裴诠轻哼一声：“做得到再说吧！”

　　裴家对裴凛的纵容是他人无法想象的，即使是嘴上不饶人的裴诠，对于自家的宝贝孙女也是宠得不行，在裴凛还未出生时，他就将集团下百分之十五的股份作为见面礼送给了这个才刚满三个月的孙女。

　　“爷爷，奶奶，我先上楼温习明天的课。”少年礼貌地起身，得到应允后便离开了客厅。

　　裴诠的豪宅建在首都的外环，占地面积极大，远离尘嚣。裴凛像是雪夜归来的小太阳，为原本沉寂的房子添了几分暖意。

　　裴凛说着说着，还掏出自己衣领里的黄金项链，证明自己在同学里很受欢迎。

　　裴诠和胡知兰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不约而同地笑了笑。

　　他们工作再忙，也不会真的不顾裴凛。在实验一中的时候，老师都会在电话里说裴凛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但从来不会说她是个人缘好的孩子。

　　裴诠和胡知兰去学校看过裴凛。

　　下课的时候，她会一个人站在走廊上，放空地眺望远处的白杨，或者就只是在位子上睡觉。

　　心理医生说，裴凛的各项指标都显示如果不及时干预，她可能会出现抑郁的症状。那时裴诠大骂他是庸医，气得自己好几天睡不好觉。

　　他的孙女怎么可能会有抑郁倾向。他想。

　　可直到看见裴凛在学校的状态，他突然没来由地开始害怕。她没有朋友，没有正常的社交行为，像是一个游离在教室的边缘人。

　　裴诠想起心理医生和自己说，人最重要的属性就是社会属性，一旦脱离正常的社会关系，迟早会像脱轨的火车驶向灭亡。而裴凛，就处于正在脱轨的阶段。

　　所以裴凛提出要转学的时候，他没有阻拦。

　　“凛凛啊，你给你哥拿杯参茶，等会儿你下来也喝杯补补气。”胡知兰把一杯浅黄色的参茶放在玻璃托盘上，递给裴凛，还不忘念叨：“你啊你，我寄去杭城的野山参你是不是都没喝？”

　　裴凛吐吐舌头，飞快地端起参茶就往二楼走：“回去就喝——”

　　“这滋补的东西，得长期用着才能见效，你这……”胡知兰叹了口气，见她消失在楼梯转角便也随她去了。

　　咚咚。

　　两声礼貌的敲门声后，门隔了一会儿还是没开。裴凛只好说：“哥哥，我来送参茶。”

　　门内还是没有动静。

　　裴凛对裴洄没有多少好感，此刻又因为对方的无礼感到几分恼火。正当她考虑要不要将参茶放在门口的时候，门开了。

　　少年半掩着门，伸出一只手接过她的托盘。

　　“你的脸……”裴凛看清他脸上密密麻麻的一层红痘后，倒吸了一口冷气，“你过……”

　　过敏二字还未说全，对方已经合上了房门。

　　果然刚刚的兄友妹恭都是装的。裴凛冷哼一声。

　　“凛凛——怎么送个茶还坐下聊天了吗？下来喝你的这杯——”胡知兰在楼梯边喊她。

　　裴凛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犹豫：“来啦——”

　　一杯暖参茶入胃，裴凛才觉得这茶喝着居然甜丝丝的。

　　胡知兰看出她神色里的惊讶，解释道：“这野山参是你堂叔拍了送来的，听说要个小百万一支呢。”

　　“喝起来口感和之前的不一样吧？”她笑吟吟地看着裴凛，一年多未见，这孩子的气质改变了许多，不仅性格变得更活泼，连神态举止也有了些自洽的松弛。

　　“奶奶，家里有过敏药吗？”

　　“有的，让小许拿给你。你身体不舒服？”胡知兰关切地看着她，掀开她的衣领子也没见着脖子上的红疹子——

　　裴凛一过敏，脖子上就会起红疹子。这是裴家人尽皆知的事情。

　　“我就是备着，万一呢。”

　　“你这孩子，能有什么万一！你爷爷因为你可是下了令，家里都不许出现海鲜的。”胡知兰虽然嘴巴上这么说，但还是让女佣去找了药来。

　　闲聊几句后，胡知兰便催她去洗漱睡觉。

　　裴诠的失眠症很严重，一到十点半，这栋房子就不允许有走动的声音了。裴凛点点脑袋，拿了药回房间。

　　房间的摆设没变，甚至连浴室的洗浴用品都还是她在首都时常用的品牌。换上柔软的睡衣，她一看手机，刚好十点半。

　　她打开手机聊天软件的通讯录，找到了某个名字。

　　Lin：拿了过敏药，放你房门口。开门小声点，爷爷刚睡。

　　聊天框的那头迟迟未回，裴凛深吸一口气，比起担心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她更介意这人要是死了，胡知兰肯定会伤心。

　　所以，她甚至没穿鞋子，蹑手蹑脚地将药放在了裴洄的房门口。

　　不知过了多久，聊天框那头才回了一句“谢谢”。

　　裴凛没理，点开了和安易的聊天界面。

　　Lin：安全到家，洗漱完毕，已躺下。

　　小易：我也刚躺下【可爱表情.JPG】

　　Lin：等我回去给你带驴打滚【小熊比耶.JPG】

　　小易：好呀！等你回来！

　　突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也给她发了消息。裴凛点开陆越炀的图片，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少年修长白皙的手指，然后是他手中的小猫，陆越炀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喂牛奶的小器具。

　　陆：小猫一切都好。

　　Lin：你真叫它小猫啦？

　　陆：嗯。

　　裴凛一时想不到回什么，刚想退出聊天界面，陆越炀就有弹了一条消息过来。

　　陆：什么时候回来？

　　Lin：你知道我回首都了？

　　陆：嗯。安易说的，今天碰到了。

　　Lin：原来如此。

　　裴凛感觉他有点没话找话，刚想去点退出键，对面又弹出一条消息。

　　陆：今天还顺利吗？

　　裴凛想回“一切顺利”，但脑海里自动浮现那张倔强的臭脸。

　　Lin：还行，就是哥哥过敏了。

　　陆越炀打字的手顿了一下，来回打了几行字又删了。裴凛以为他是因为这声“哥哥”误解自己和裴洄很亲近，所以她又打了几个字。

　　Lin：放心，我奶奶领养的孩子。

　　陆：？

　　裴凛看他迟迟没下文，就关了手机开始睡觉。床榻都是新的天鹅绒，柔软舒适，很快她就进入了梦乡。

　　在这座房子里，裴凛和裴洄几乎形成了某种默契。爷爷奶奶在家，他们就差互相戳着兔子苹果喂对方，虽然他们的目的地都是对方的鼻孔。爷爷奶奶不在家，这两人就将对方视为透明人，读书的读书，弹钢琴的弹钢琴。

　　裴凛每天晚上保持着学习的习惯，就算不刷题也会翻翻手机相册里的英文单词，偶尔的时候也会是数学例题。

　　于是，她开启了惬意的寒假。她会在早上六点起床去跑步，这个点正好是裴诠跑步的时间，有时他们会相遇在庭院的小道上。

　　早餐后，她就开始练钢琴或者小提琴，等练得没耐心了就开始刷林燕特制的英语习题册，或者背自己整理做过的题目疑难点。

　　林燕说，如果整理笔记之后不复习，相当于没有整理笔记。裴凛一直谨记于心，隔三岔五就把自己做过的笔记掏出来回顾。

　　不管是刷题还是复习，她的速度都非常快。一天的时间里，她分配给学习的时候其实不多，但只要手中拿着笔，她的注意力就只会集中在面前的知识点上。

　　林燕告诉她，这就是属于裴凛的天赋——

　　自由调配注意力。

　　注意力，或者也被称为专注力，可以靠后天训练，但像裴凛、朱天达、阮媛等一系列有专长科目的学生，都会具备一定的注意分配的能力。但他们的注意力同样会因为对某科目不感兴趣而丧失。

　　这就是偏科。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有一门科目能考到全校前几，这类学生的学习资质其实不差，甚至可以算得上有天赋。

　　但他们其中的一些人，比如裴凛，因为数学启蒙阶段的老师无聊又古板，导致她对数学的第一印象就很差，久而久之，在数学方面的专注力下降导致她开始无法将学过的知识联结成网，面对逐级递增的知识难度，滚雪球效应也就产生了。

　　“我记得你以前不喜欢学习。”

　　少年突如其来的声音猛地吓了裴凛一跳，她浑身抖了抖，从习题册里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