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游戏里的NPC》南西鹿

32、第 32 章

　　温泠记得大风那天，花盆砸落地上，她被季星川眼疾手快地搂在怀里。她起初对他有细微的好感，后来在医务室，季星川耐心地哄她，这给她的感觉和梦里很像，在那一刻，他对季星川的好感度直线上升。

　　她喜欢他，有受那些奇怪梦的影响。在被所有人厌弃时，还有一个人愿意陪着她。她贪恋这种感觉，她缺乏安全感，而季星川对她很好。

　　她的思绪飘得太远了，还是回到校园霸凌这件事上来。

　　站在洛青藤的角度，洛青藤更想曝光校园霸凌，让安戴娜受到应有的惩罚。双生子带有保“安戴娜”性质的立场让她感到不满。

　　站在双生子的角度，安戴娜是他们的朋友，并且患有双相，为杨奈争取赔偿是他们权衡之下做出的最好选择。

　　温泠怎么想呢？她无法想象用小刀划入胳膊的女孩给被霸凌者造成了什么样的心理阴影，即使她心理有疾病，也不应该轻易被原谅。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立场，而她更偏向于洛青藤。她小时候感受过被歧视的滋味，在成珏父亲的帮助下，她就读最好的小学，和裴樾一个班。

　　班上的孩子都是非富即贵，介绍自己的家庭情况能说了很多页纸，她两句话就能说完。她能感受到很多人瞧不起她，表面上大家嘻嘻哈哈的，私底下有人说她是乞丐。所以她只和裴樾玩，那时的裴樾在她心里就是小天使，脾气好，衣冠整洁，不会瞧不起她。

　　现在大家都是看在她是成家养女的份上，对她保持友好的态度。可是一旦她不是，就像梦里那样，所有的反噬都会回到她身上，她也做好了面对那一天的准备。

　　温泠回到别墅，直到现在她还没有给季星川回消息。她躺在床上头昏昏沉沉，迷糊中看到有人站在床边为她量体温。

　　又发烧了吗？

　　是成珏吗？

　　她现在每天和成珏的聊天数量寥寥可数，他的态度越来越冷淡，或许等他回来，她就会和成珏解除关系。

　　看吧，成珏的生活里也可以没有她，他会适应的。

　　而那个时候，她应该会转去公立学校。

　　温泠胡思乱想。

　　裴樾守在温泠床边，睡梦中的温泠面庞泛着不正常的红。她小时候生病不像现在这样频繁，乖乖巧巧地跟在成珏哥身后当个跟屁虫，但她并不是全然乖巧，犯起倔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起初不太喜欢她，她出身低微，父亲早亡，母亲为成家做事。要不是成珏哥喜欢她这个妹妹，裴樾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后来是什么时候才慢慢改变的？

　　是每次她惹成珏哥生气都往他身后躲。

　　是她坐久了总喜欢往他身上靠。

　　是她知道他没考第一会回家罚跪时，固执地拉着成珏哥去他家里作客。因为有外人在，他父母会为他保留体面。

　　是她认为他脾气极好所以对他八百米滤镜，他做什么事她都会夸他。樾樾，你好厉害啊；樾樾，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你简直太好了；樾樾，你身上香香的；樾樾，他们嘲笑我，说我家里没钱不配和他们在同一间教室读书，樾樾，还好有你在，你和微微是我最好的朋友。

　　直到后来，她发现了他表里不如一的真面目后，一切都变了。

　　他想不通，他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明明他一直伪装得那样好，尤其是在她面前。他比成珏哥性格稳定，对谁都很包容，天生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最近他才得知，温泠消失的大半年竟然待在孤儿院里，他记忆一向很好，稍稍回想，就能记起他当时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

　　所以温泠从那个时候开始讨厌他。

　　他患得患失，他怕这种“讨厌感”会加深。他每次用坏语气对温泠说完后都会很后悔，可每次触及她厌烦的眼神他又总是控制不住自己。

　　为什么不能用从前那样信任依赖的眼神看着我呢？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温泠醒来时，裴樾正在帮她将被子盖好。

　　两人视线对上，温泠转过头。裴樾坐回椅子上，表面上依旧很冷静：“我说过演出结束后会给你一个惊喜。”

　　温泠装作没听见。

　　惊喜是强吻她吗？

　　裴樾拿起手机一个电话拨了出去，他按了扩音，温泠清晰地听见手机里传来熟悉的女孩声音：“泠泠姐姐？”

　　她们已经四年没见了，但温泠的记忆立马被触及。她一手拽紧被子，一手将手机夺了过来：“越越？”

　　裴樾忍住下意识想应答的冲动，不是他。

　　“是我，姐姐。你是不是生病了，声音听起来不对。”

　　“我没事。”温泠问：“你现在还好吗？”

　　“我很好，爸爸妈妈对我很好，我上学期考了年级第一。姐姐，你不用担心我，等姐姐有空了来找我玩，我在阳台上种了许多花……”

　　裴樾目不转睛盯着温泠脸上的笑。

　　两人聊了许久，温泠才恋恋不舍地挂断电话，她将手机还给裴樾：“谢谢。”

　　裴樾说：“等假期到了，我可以陪你去见她。”

　　两地相隔距离太遥远。

　　温泠望着他，不解地问：“你怎么知道越越？”

　　裴樾不应该知道她。

　　“查的。”裴樾垂眸：“很多事情你从来不会告诉我。我就只好去查。成珏哥怎么舍得让你去孤儿院？”

　　温泠愣住，眼神躲闪：“我自己要去的。”

　　“你可以来找我。”

　　“但是我和你没有亲戚关系。”

　　“你和成珏哥也没有。”

　　“那不一样。”

　　裴樾反问：“有什么不一样。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总好过到孤儿院去受苦。”

　　温泠说：“你不要以为我在那里过得很悲惨。其实除了生病的日子，我挺开心的。”

　　裴樾沉默后开口：“以前你不讨厌我的时候都不想要接受我的帮助，以后就更不想了。”

　　他的眼睛很黑沉，隐匿着悲伤。

　　温泠撇过头不去看他：“因为你总是在我面前提阶级，我就是你口中的平民阶级，下层阶级。要不是因为我妈妈的工作，我原本和你们根本就没有交集。如果我成绩好点，我就是你们嘴里的特招生，就是被你们瞧不起欺负的对象。”

　　她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很痛快，如果不是一边说一边流眼泪那就更好了。她总是无法克制眼泪的流出，这会让她看起来很可怜，她讨厌这样。

　　“我不会让你处于那种境地。”裴樾很郑重地说：“你得相信我。”

　　温泠有种鸡同鸭讲的感觉，她决定转移话题：“你不想知道我今天听完青藤讲完那些事的反应吗？”

　　“什么反应？”

　　“不告诉你。”温泠拉着裴樾的手咬下去，她真想下重口，可是每当咬到皮肉，她的动作就会放轻。她又不是狗，不能总想着咬人来发泄情绪。

　　她松开他的手。

　　裴樾笑了：“你总是狠不下心。你喜欢的人到底是季星淮还是季星川？”

　　“不告诉你。”温泠还是这句话。让他自己猜去吧。

　　裴樾分析起来：“季星淮没什么大志向但性格不错，季星川活在哥哥的阴影下从小自卑到大容易走极端。”

　　温泠偏头：“你在说什么？”

　　裴樾哂笑：“但凡现在将来有可能和我有利益牵扯的人，我都会查得一清二楚。有一类人，他们既不外向也不内向，没什么天赋靠勤能补拙做到别人眼中的天才。季星川就是这样的人。”

　　“季星川不是比季星淮聪明吗？他不进A班，是他更喜欢F班的轻松氛围。”温泠质疑。

　　“季星川才是真正的卷王。他从小没有季星淮受关注，所以在一段时间内极端学习，以求获得父母的注意。后来他意识到这样下去还是不行，又开始强装外向。那时他和他哥哥虽然长得极其相似，但别人一看表情就能辨别得出。后来他模仿季星淮模仿得越来越像，才造成外人的辨别混乱。”

　　“泠泠。”裴樾摸着她的头发：“如果你喜欢的那个人是季星川，你怎么能确认，你喜欢的不是另一个人？”

　　温泠表情一片空白。

　　是这样的吗？

　　她知道季星川不如季星淮开朗，但她还是让他划分为阳光少年那一类。

　　温泠不愿相信。

　　怎么可能是假的呢？也许是裴樾在骗她，他有时候会夸大事实，就像他说杨奈的退学与双生子脱不开关系。但事实上杨奈放在阳台的花盆差点砸到了人，季星川没有追究，是杨奈主动退学。

　　裴樾离开房间给她留出足够思考的空间。过了一会儿，温泠跑下楼找到了管家：“姐姐，你能帮我联系一下之前的钢琴老师吗？是兼职的那位钢琴老师。我现在就想上课。”

　　她生病不能出去吹风，那就让季星川过来。

　　女管家打完电话后对温泠说：“他说他半个小时后到。”

　　温泠现在脸色非常不好，她往嘴上抹淡淡的口红。窗外刮着冷风，树叶凋零，不一会儿下起小雨来。她偷了一件暖白色的卫衣，镜子里的她脸小小的，皮肤细腻光滑，就是精神状态欠佳。

　　她站在窗边等，一有车过来，她就能率先看见。半个小时还没到，一辆出租车出现在院外，季星川下车，他包裹得严实，黑色鸭舌帽黑色口罩，遮挡住头发和脸。

　　他们心有灵犀，因为他也穿了一件黑色卫衣。

　　今天温泠从洛青藤和裴樾口中重新认识了他，她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但当她看见他，她发现自己还是很想见到他。“喜欢”这种感觉是没办法一时半会磨灭的。

　　女佣上楼来请她，她来到钢琴室，季星川已经在钢琴前坐好，她将门反锁。

　　季星川摘下帽子口罩，金色的如太阳般耀眼的发丝有些凌乱，他随意抓了两把，不减帅气。

　　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搁在两人中间，比如他应该问她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不回消息？

　　他没有问，温泠也没提。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茉莉花香，花瓶里是女佣摆放好的茉莉花，还混了少许的满天星。茉莉花代替蔷薇成为别墅里最常出现的花卉。

　　季星川瞥了花一眼，想起温泠那个阳光开朗的初恋。

　　莫岱。

　　是叫这个名字。他应当很长时间不会忘记这个名字。

　　季星川用手触碰温泠的额头：“听说你发烧了，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温泠摇头：“吃了药之后就没事了。我想听你弹钢琴，之前你给我弹的那一首，我很喜欢听。”

　　“好不好？”她摇着季星川的手，黑色卫衣衣袖里露出的手臂青筋凸起。

　　他嘴角缓缓提起来：“好。公主想听什么，我弹什么。”

　　看见他笑起来，温泠方找回熟悉的感觉。

　　温泠双手弹起欢快的乐曲，但温泠满脑子都在融合他真实的人物形象。他一首接着一首的弹，活泼的，悲伤的，忧郁的……

　　温泠心不在焉，反反复复地想着裴樾说过的话。时间很快就过去，音乐停止，季星川突然转身抱住她，他的双臂横贯在她腹部紧紧地将她禁锢着。

　　“你还记得莫岱吗？”他问。

　　温泠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名字？

　　“记得，怎么了？”

　　“他性格是不是和星淮很像？”

　　温泠云里雾里：“有一点。都很活泼开朗。”

　　季星川沉默。

　　过了一会儿，季星川放开她，他很突然地说：“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办，该走了。”

　　温泠其实还有很多事情想问他，一直没有开口。

　　季星川重新戴上鸭舌帽和口罩。

　　温泠心里隐隐有预感，她喊了他一声：“季星川。”

　　季星川回头朝她笑了一下，转身下楼离开。

　　季星川来到一片草坪，下雨后的草坪带着很浓重的水汽，沾湿了他的裤脚。

　　季星淮站着等季星川，他手里握着手机，乱七八糟地为屏幕中的少女选择装扮。心绪不宁，玩游戏也玩不进去。他见季星川来之后，将手机放进兜里：“你可以向她解释清楚，没必要钻牛角尖走极端。”

　　季星川话里带刺：“我分手了，你不就有机会了吗？”

　　“我没这样想。”

　　“你想过，只是从不说出来。季星淮，从小让着我你不累吗？”

　　“你是我弟弟。”季星淮说。

　　“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总在模仿你的表情，你不觉得奇怪？”季星川继续问。

　　“表情又没有申遗。”

　　季星川笑：“你总是这样体贴，难怪很多人都喜欢你，觉得你好相处。我本质上还是一个很冷漠的人。你说，温泠会不会觉得我特别虚伪？我变相地帮助了安戴娜，却在广播站提倡反校园霸凌。当时我不应该和你吵架，那是安戴娜做错的事情，理应由她承担后果。我却在劝你不要善良过头。”

　　“最后我也变卦了。你不要将全部责任揽在你自己身上。”季星淮是包容的，他从生下来就是哥哥，很会照顾他人的情绪，最近唯一做得不太恰当的一件事情，就是在演出时鬼使神差地吻了温泠。他给温泠发了很长的消息，但对方一直没有读。

　　“季星淮。”

　　“我在听。”

　　季星川又不说话了，他想说，我和她喜欢的类型不太一样。她今天一直在用复杂的目光打量我，我看出来了，但我装作没有看见。

　　季星淮14岁那年从国内返回后，对他讲过不少温泠的事情，所以他初次见她时，刻意将自己往季星淮的性格上靠，也是他先对季星淮说，他喜欢她。

　　他清楚季星淮从小会让着他，所以他决定先下手为强。他偶尔翘课经过A班教室，都能看见季星淮在注视着温泠的背影。但一到下课，季星淮就会捧起手机玩着无聊的换装游戏。这也就造成了明明温泠和季星淮是同班，他却和温泠的相处时间更多。

　　季星淮见他好一会儿没出声，用胳膊肘碰他，季星川不理。

　　或许他是季星淮的替身，季星淮是莫岱的替身，他是替身的替身。

　　其实这件事没那么让他难以接受。他都主动模仿季星淮了，一早就有这种可能的预料。但是他没办法接受他在温泠心里的形象有瑕。一瞒就要瞒到底，而不能中途被拆穿。这会让他坐卧难安。

　　虚伪的无耻的人。他从小到大就有自卑心理，他身边的所有人都更喜欢季星淮。温泠在他和季星淮中选择了他，他非常开心。

　　温泠现在应该会觉得他不配吧。她只是暂时没有戳穿他。带有顾虑怀疑欺骗的感情会在表面的平静之后加快分崩离析的步伐。

　　“我应该主动提分手，越拖到最后越难堪。”季星川说。

　　“你不要钻牛角尖，或许温泠没有那样想。”

　　“她会的，她也很喜欢钻牛角尖。”季星川说。

　　温泠趴在钢琴上，她想着事情又睡着了。

　　梦里她处在一个布置得很温馨的公寓。有送货上门的快递给她打电话，她开门取。

　　拆开快递的包装，里面是一封设计精美的订婚邀请函。

　　她打开来看，左边印着双方的照片，洛青藤和季星淮？

　　紧接着她的视线朝右看，她的瞳孔猛地收缩，上面的名字不是季星淮，而是季星川！

　　她如约赶往订婚宴现场，就像她之前做的梦一样，她在订婚宴上被人羞辱，她将香槟泼向那个恶心的男人，然后逃跑，躲在楼梯间里哭泣。窗外烟花声音很响，穿着白衬衫黑西裤的男人从上方走下来捂住她的耳朵。

　　这次她没有沉默不出声。

　　“你是谁？”她问。

　　他的笑容很灿烂：“公主，我是季星淮，你也可以叫我西泽尔。”

　　温泠惊醒，满头大汗。

　　季星淮？季星淮！

　　她拿起手机，有消息弹了出来：“公主，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