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罢黜 ...
-
乾清宫，御书房
康熙啪一声合上手中奏折，神色晦暗不明，一言不发。
一旁的梁九功悄无声息地上前将散乱的朱砂豪笔挪开，重新换了新的来。
转身时拿眼角觑着站立不动的四阿哥。
四阿哥第一次帮着看折子，这是殊荣也是考验，办得好了是应该，办得过了招猜疑，办砸了极可能从此只能当个太平王爷赋闲一辈子。
如今陛下明显不满，想来不是过了就是错了，端看是哪一头。
“这就是你拟的？”
康熙抽出胤禛拟的条子，反复看了几遍，冷声道：“谁教你的？说！”
胤禛撩袍下跪，跪得笔直，“儿臣有错，望皇阿玛重罚。”
四阿哥到底年岁太小，又缺了指点，看来是要失了帝心，梁九功叹息一声，悄悄给自己小徒弟递个眼色，快去请皇贵妃来。
康熙对上这个话比金子贵，开口就认错的儿子也很无奈，只能自己把话挑明。
“当日虽是你最先进上治理黄河的法子，但也是众臣工商议后，工部户部共同办理。撇开两部尚书侍郎，就是下面办事的官员没一百也有八十，怎么就成了你的问题？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什么都担得下？”
“儿臣不敢。事出有因，若非儿臣考虑不周也不会出这么大的纰漏，好在事情发生的早，现在还没进入汛期，但坍塌的河堤确实跟我脱不开关系。”
说着，胤禛又一叩头，青石金砖被磕出脆响，就是门口的小太监都心颤了下，这得多大力气啊。
阿哥诶，您怎么这么实诚！
这个儿子虽小，却十分有主见，上次能主动提出黄河治理方案，这次又主动承认错误，还傻乎乎地想一力承担全部，也不知到底是像了谁。
“起来！”
胤禛顺势站起，起身时还晃了一下。
康熙叹一口气，让人上炕坐到自己对面，细细教。
从六部分职到官员职责，一一道来，末了又拿起他拟的条子丢给胤禛。
“君贤世清，一味的贤德仁慈就会软弱，一味的刚硬强制就会苛政伤民。你能看清这次河堤塌房的根源在于官员贪渎苛扣民夫，这很好，证明你跟着师傅读的书都没白读。”
虽皇阿玛时常考校功课，却从未谈及政事，至多也是教课的师傅们谈谈古罢了。
胤禛两眼放光的看着如山如天的皇阿玛，从前这样的教导都是太子哥哥独享的，这还是皇阿玛第一次如此认可自己。
对于小四满脸求表扬的模样，康熙自然看得清楚，到底还是个孩子，哪怕比一般人家的孩子早慧些，也不过还是狗嫌猫躲，管不住也控制不住情绪的年纪。
身为阿哥，那便要承担阿哥的责任，骄傲自满要不得。
“但是，”康熙敲一敲炕桌，“责权分明是你要学的第一课，你说说，这次贪渎中，谁该是首罪？”
胤禛抿唇思索，看似很难回答，实则在想就这么把贾政的名字丢出去会不会让皇阿玛起疑。
“大胆说，错了也没什么，就是朝臣也不可能每次都对，你得学会分辨，有自己的想法。”
康熙的话似乎鼓舞了胤禛，只见他长吁一口气，下定决心一般道：“工部员外郎，贾政。”
说完又低头，“皇阿玛，说到底还是儿臣的错，当日我不该举荐他，都说他是京都勋贵中最清高有德之人，我，我……”
康熙摇头，“你举荐，难道吏部不考核？工部没稽考？”
胤禛知道自己过关了，但抬头依旧一副懵懂模样，“皇阿玛……”
“都说？”康熙眸色沉了沉，“你都听谁说的？”他的小四才多大，就被那群玩意惦记上了？
胤禛半点不看康熙脸色，回想一番玉儿与十三的小动作，掰着手指数，“宫里的太监侍卫，洒扫的宫女，还有来和额娘请安的夫人们。”
“她们提到贾家都说他们家不但祖上有从龙之功，眼下又出了个清贵员外郎，就是那衔玉的公子都聪敏异常，如今已经跟着姐姐读四书了。所以我才觉得他家不缺钱，也不会干那些贪渎的污糟事。”
康熙嗤笑，难得的温和起来，弹了小四一指头，笑道：“人家说什么都信，真成个傻小子了，去岁那股子倔劲儿呢。”
“不过是些传言，开国的四王八公可没一个简单的，到他们的儿孙么，呵~”
个个贪图荣华，与林家，呸，他们怎配与林家比肩。
康熙再度敲一下炕桌，“你记住，为君，不可偏听，更不可偏信。懂了吗？”
胤禛当然懂，系统给他的那些书可没少说这些道理，奈何这种为君之道与为臣之道相去甚远，不是他该知道的。
清楚自己定位的胤禛歪着脑袋懵懂道：“不太懂。”
康熙大笑，说这小子傻吧，他能想到那么多治河的点子，说他聪明吧，偏是个死心眼的。
正说话间，梁九功来报，“太皇太后那边传了话来，张道长进宫来给老祖宗讲经，想要四阿哥一起听听。”
康熙自是应允，放胤禛离开。
甫一出乾清宫，早就憋不住的系统赶忙砸出一连串问题。
【小四，你为何要主动揽责任啊？万一真责罚了你放过那些人怎么办？】
它去哪里找下一个能继续任务且对林妹妹如此上心、用心的啊！
【还有刚那个张道长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之前从未见过？那么明目张胆来乾清宫偏殿不怕被发现？】
【你快说啊？】
“别吵了，吵得我头疼。”
【哦哦哦，那你先说张道长好不好？他到底谁啊？】
系统的八卦之心从第一次见到张宗垚就熊熊燃烧，尤其是那人身上竟然也有极淡的紫气，更多的则是功德金光。
“他啊，”胤禛仰头望天，很是感慨的道，“我大哥哥，准确的说是我堂兄。”
【……】
系统卡顿一秒，裕亲王家的孩子他都见过了啊，没这位呀。
【谁？谁是你堂兄？小四你该不会刚磕头嗑傻了吧？】怎么大白天说胡话。
有些话其实胤禛也憋得难受，有个树洞给他倾诉也挺好，反正系统也没法说与其他人听。
“我父皇行三，上面还有两位皇兄。”
【这我知道啊，史书上写了。】
憋了许久的系统满不在乎应一声，半点没留意胤禛眼中闪过一抹沉思。
“张宗垚是我大伯父牛钮的长子。”
【啥？】
系统差点把自己扭成数据，不是说那位皇子出生不足百日就夭折了吗？
历史上不存在的人哪里来的儿子？
“你没听错。当初我皇爷爷不喜大伯父，只因他是宫人所出，偏还是皇长子，便让人将他溺毙。太皇祖母不忍，偷偷将大伯父送了出去，养在江南。”
【我懂了，这是狸猫换太子啊。】
胤禛对系统乱用典故很是无奈，狸猫换太子是这么用的吗？
【然后呢？然后呢？】
“张宗垚出生后，太皇祖母想念得紧，又恰逢龙虎山天师进京，就将他以弟子身份带了来，自此他便经常来往宫中。”
一个天潢贵胄，失去了本应的身份地位，见亲人一面还得找各种借口，也真是难为他了。
一人一统边走边聊，从先帝长子聊到当今诸位皇子，又聊到黄河水患。
“听说大伯父这些年一直在研究黄河水患，昨天还托堂兄进上了这些年所写的水文志。可恨下边官员贪渎……”
【停停停！明明是你的人把假正经的把柄递到皇帝面前，你怎么揽责不说，还撒谎，这可不是好孩子所为。】
胤禛拿这个不动脑子的系统没办法，伸出自己的小手看了半晌，喟叹一句，“我是皇子，不是太子，更不是皇帝，你到底懂不懂？”
系统噎住了，这个他真不懂啊。
再说你是未来的皇帝，需要懂什么啊？
沉默一瞬，胤禛不由再度于脑海中问询，“贾府那块玉……”
乱码声在胤禛脑海嗡鸣。
并未想寻到答案的胤禛了然，这些只能自己慢慢探查。
“我今天的任务是什么？奖励是什么？玉儿那边的视频时间到底什么时候给我延长？”
说起视频时间延长，刚恢复的系统恨不能一键成为数据包。
【我，我能量不够啊，我还是个宝宝……】
在设想里，它该带着林妹妹大杀四方。
现在，弱小无助但能吸龙气的系统欲哭无泪，便是想吐槽一句胤禛不积极完成任务都不行。
任务面板上，那些能开的辅助任务全都拉满了，那些独给胤禛的奖励基本全用于任务上。
两个自认柔弱、无助的小家伙相对无言。
江宁，林府。
林如海又一次拿到了高福转送的信件。
贾政上任不过数月便遭贬黜，不但被革去工部员外郎一职，还连带着被削了荣国府三年恩赏。
每年一千两的恩赏银子虽不多，但那是皇家恩典，是脸面。
如今失了这份恩赏，不是失了银子那般简单，是失了体面，失了恩宠。
二内兄完了。
林如海合上信笺，就见小黛玉自己抱了做工精致，头戴宝石皇冠的洋娃娃不说，指挥着青荷几个将积木、万花筒一类的全部拿走。
见自家爹爹看过来，小黛玉很给面子的露牙笑，“爹爹，这是四哥哥给玉儿哒，玉儿拿去和弟弟玩。”说话间，抱着洋娃娃的小手缩了又缩。
心中发酸的林如海不禁挑剔起胤禛，不过些西洋玩意，宁波就有港口，值得千里迢迢从京城巴巴送来。
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
“不过些不值钱的小玩意，玉儿喜欢，一会儿爹爹带你去多买些，随便玩。”
说着，林如海将目光从小黛玉拿起与她小手相差无几的粉色宝石到手中洋娃娃身上比划。
“好大啊，娃娃用不上。”
小黛玉一蹙眉，林如海毫无原则哄人，“那咱们挑些适合的。”这算什么大宝石。
现今玉儿尚未留头，用不上，可衣衫配饰需要，要挑更漂亮、更大的宝石，便是丢着玩也是好的。
林如海默默在扫货清单上加一项，吩咐婆子给夫人传话。
当即抱起拍手欢呼爹爹好的小玉儿，林如海见小黛玉手中抓着洋娃娃不放，压下的醋意再度升腾。
“那是四哥哥好还是爹爹好？”
不懂为何也要如此问的小黛玉将四哥哥教过的话奶声奶气道来，“爹爹是玉儿唯一的好爹爹。”
唯一与好爹爹让林如海嘴角弧度扬起再没落下。
他定会是玉儿的好爹爹。
心满意足的林如海半点没留意到小黛玉偷偷呼出一口气，吩咐将那些玩具搬去给弟弟。
听婆子回禀的贾敏笑着点一下刚醒转的糯米团子。
打趣的话未出口，暮雨几个便将小黛玉吩咐的玩具都捧了来，“这些都是姑娘和老爷说给哥儿玩的。”
知晓老爷不过添头，回回胤禛送了小儿玩具总要来上一回，贾敏挑了个颜色亮丽的逗弄儿子，“瞧瞧姐姐多疼你，以后可要好好护着姐姐。”
刚过百天的小哥儿啊啊两声，早有婆子凑趣言哥儿定会护着姑娘，从未见过如此疼弟弟的云云。
婆子所言大多为讨好，跟着自家老爷为姑娘买过不少东西的林府小厮看着半铺子半铺子的扫荡，震的险些合不拢嘴。
天爷啊，皇家公主也没这待遇吧？
也不知府中哪个有幸能去姑娘身边做丫鬟伺候。
感慨间，前面争吵声入耳。
挑到可心红、蓝、紫、绿、蓝宝石的林如海抱着小黛玉转身欲走，便被小黛玉拉住袖子。
“爹爹，去那。”
僵持一瞬，本欲让侍卫前去瞧瞧的林如海终是败下阵来。
刚一靠近，便听一道下流声音传来，“小美人，快快跟了小爷我回家。”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罢黜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