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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疯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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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赦看不得二房嘴上表表心便又得贾母看重疼爱,日日出入瓦舍。
头没尾甚至有头有尾的戏他听了一出又一出,终于查出一点蛛丝马迹,当年瑚哥儿是被人引到小花园去的。
不止如此,贾赦开始寻找当年从未过问过的陪房与丫鬟,然而这一找却发现这些人要么杳无音信,要么早已亡故,未有一个活口。
若从前多为捕风捉影,心中还存有疑惑,那么眼下一个个在离开贾府后接连亡故的消息让贾赦彻底认定。
不过更多的疑惑涌入贾赦多年不动的大脑中,搅的他一阵阵头疼。
当年王氏虽生了贾珠与元春,然贾府大权并未真落到两房其中一房手中,王氏一个人能干出如此大事不被察觉?
在岳父家倒台后,夫人难产而亡中老太太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贾赦幼时是养在老国公夫人身侧,却一直羡慕被养在母亲跟前的二弟,他以为只要足够孝顺,终有一日母亲会看到他的好。
所以他顺从,他退让,他放弃内库,可他得到了什么?
贾赦自嘲笑着饮尽杯中酒,是他着相了,王氏那般诋毁小妹不也屁事没有,他又算什么!
喝到烂醉的贾赦被善保搀扶着上马车离去。
待入黑油大门,心中有火更有委屈的贾赦直愣愣跳下车,吓的善保与一众小厮或扶或托。
趔趄两步的贾赦挥开周遭人,“这是作甚,莫要挡路,我才是贾府的当家人,荣禧堂还去不得了!”
说着,贾赦便要往一旁走,善保不知自家老爷是真醉还是借酒撒疯,想也不想上前便拦,“老爷,咱还是先回去喝些醒酒汤吧。”
如此冲过去,岂不是给二房留下话柄。
见有人敢拦,贾赦抬脚便踹,“本老爷没醉,还不带路!”
这些年来醉生梦死的贾赦不过个花架子,善保不过趔趄一下,见老爷坚持,只能认命扶着人慢慢往前,一面给身后小厮使眼色。
小厮一点头,半点不带犹豫越过贾赦往荣国府跑去寻琏二爷,至于邢夫人,无人想到也无人指望这位能劝动谁。
“二爷,您快些出来……”小厮一路疾驰刚跑过油粉大影壁,头上一疼,摔倒在地。
“哪来的毛手毛脚的猴,这样急撞到你姑奶奶不说,还敢张嘴言二爷。”
听到是平儿出声训斥,小厮顾不得身上的疼也顾不得先道歉,尚未起身便一叠声喊道:“平姑娘,二爷可在,快些让二爷出来。”
不等平儿再度开口,被拉起来的小丫鬟松开平儿的手,“平儿姐姐莫生气,瞧着像是大老爷身边的,怕是真有什么急事。”
“个小蹄子,我替你鸣不平,你却自己唱起红脸来了。”这话不过调笑,说着平儿看向来人,“有什么还不快快道来。”
小丫鬟只笑笑不语,心中却期待眼前小厮最好真有要紧事,最好足以震惊整府。
不然她还不知道如何在不暴露又最短的时间内完成爷刚给的任务。
随着小厮抬头,才发现站在平儿身边的是王夫人身边的丫鬟宝瓶,一时有些犹豫,“这……”
见状,宝瓶率先开口,“既东西已经送到,我也该回太太一声。得了功夫可要带着花样子寻我去。”说着,慢慢越过小厮。
两人齐齐松了一口气,见人过影壁,小厮快速将贾赦的情形道来。
这话声音不算大却也不小,足够走过影壁便慢下来的宝瓶听个清楚。
贾赦醉酒要大闹荣禧堂!
贾琏还不在府中!
宝瓶眼中闪过一瞬光芒,还真是瞌睡来了有枕头啊。
扫一眼裙摆上沾染的泥土,宝瓶暗掐一把大腿,垂头闷闷往荣禧堂正院走去。
宝瓶虽来府中时间不长,却因手脚麻利又寡言少语的性子不过几月便做了王夫人身边二等丫鬟,又因不时有府外哥哥送些胭脂吃食,无论哪个院的小丫头都喜这个平易近人的姐姐。
同样刚提拔为二等的小丫鬟金钏刚端了糕点出来,就见宝瓶闷头往里走,“瓶儿,可是谁欺负你了?”
宝瓶摇摇头,“哪里有人欺负我,太太吩咐我晌午将东西送去给二奶奶,太太现在可醒了?”
金钏点点头,又指指手中糕点,“刚传的,一点未动。”这便是说王夫人心情不好,若有什么也先忍着。
宝瓶道一句谢,缓步迈上台阶,早有打帘的小丫鬟掀帘瞬间同时无声提醒,与金钏所言一般无二。
要的就是她心情不好。
深吸一口气,宝瓶踮脚走到王夫人跟前,示意正给王夫人捶腿的丫鬟退下,换她来。
不同的力道让王夫人睁开眼,时刻留意(故意)的宝瓶赶忙开口道歉,“可是婢子力气太大,扰了太太小憩。”
王夫人闪过一抹不耐,瞥见宝瓶那一张粗笨的脸以及红了的眼睛,手上却放轻了力度,也算个可用的,“莫要做那狐媚样。”
宝瓶小声解释,“奴婢知太太最是和善之人,是刚在二奶奶那处碰见大老爷的小厮,说是大老爷醉了,要住荣禧堂……奴婢不知怎么同太太开口。”
“什么!”王夫人被惊起身,“他竟敢肖想荣禧堂,当年可是老太太要老爷住荣禧堂的,他不过个马棚将军,怎敢肖想我宝玉的东西。”
宝瓶捏紧袖口,双眼圆睁,一时不知是这次药粉过于管用还是王夫人当真如此想。
“让他和琏二来,我要让他看看琏二跟谁亲。”话一出口,王夫人惊愣一瞬,她怎么把心底的话说出来了?
好在刚得了私盐这个季度没分红消息时,跟前伺候的全都是心腹,倒也不怕传出去。
唯有一个人,王夫人将目光看向宝瓶。
后者从善如流,“琏二爷自小养在太太跟前,自然跟太太更亲。”
王夫人对宝瓶这话格外满意,点点头,“去请老虔婆过来。”
她怎又说了真心话,不过将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称呼喊出,当真是痛快。
她就是恨老虔婆,几家联络有亲,凭什么她要嫁给贾政这个不能继承爵位的老二,贾敏那狐狸精却能嫁给当初她求而不得的林如海,不过几年数次升迁,端的是一个风光。
凭什么!
越想,王夫人心中怒火越盛,眼中恨意喷薄而出。
宝瓶并未错过这一幕,只劝一句莫要生气,毕竟谁也知道大老爷是个浑人,说罢,宝瓶快速去请贾母。
刚出荣禧堂,宝瓶便听到数道咒骂与微弱阻拦,爱看热闹的本性差点没压住,默默给大老爷赞一句好,宝瓶边跑边喊。
“不好啦,大老爷喝醉要大闹荣禧堂!”
其实,宝瓶很想加一句,太太似乎又失心疯了,不过只是想想。
宝瓶脚下步子越发快,她怕晚了,贾母不知要错过多少。
安生没两日的贾母听到此话,瞬间沉了脸,这个老大怎如此能惹事,“去将老大给我……”
“老太太,您还是快些去瞧瞧吧,大老爷喝多了,刚我来时便骂的不堪入耳,荣禧堂只太太在,且太太今儿情绪不高,似乎,似乎,我实在是怕。”
宝瓶一句话停顿数次,欲言又止,贾母愤愤开口道:“我倒要瞧瞧这孽障又要做什么。”
在鸳鸯探究的眼神中,宝瓶又暗中掐了自己一把,哭唧唧小声念叨。
“太太会不会吃亏啊,大老爷可是个喝醉的,当年我爹就是因喝多……”宝瓶声音确保鸳鸯能听到但贾母却听不真切。
果然随着她哭腔越发明显的念叨,鸳鸯不知低语一句什么,扶着贾母的步子不由又快了些。
宝瓶心中默默道歉,爹娘你们莫要怨女儿撒谎,若非主子,女儿便要去陪你们了,可杀父逼母之仇不能不报。
主子说了,只要我本份做事,一定会将那些人绳之以法的。这王氏也非良善之辈,爹娘你们要保佑主子想做的一切都成功。
随着靠近,王夫人尖锐的声音传入贾母耳中。
“你不过仗着是老大,是嫡长子这才得了爵位,当年那事可是你连累了整个荣国府从国公府成为一等将军府,你有什么脸敢来荣禧堂闹!”
并不知贾母到来的王夫人在贾赦一句句粗鄙不堪的话语中,尽情释放内心。
对面半醉的贾赦一时有些呆愣,他这向来装菩萨的弟妹喝大了还是鬼上身?
见贾赦不动,王夫人心中越发得意,“来人,将咱们的一等将军送回东跨院去,少来老娘这里罗唣。”
“你是谁老娘!”
“王氏,住口!”
贾赦与贾母的声音一同响起。
王夫人恶狠狠瞪一眼身旁丫鬟,怎老虔婆来了也不知知会一二,眼下二房有的一切以及元春的前程全要靠这位。
满心想好好找补的王氏再度开口,“怎么,这会儿知道帮着老大了?你也不看人家领不领情,真偏心当初怎么不把内库管家权一块给大房啊。”
真心话再一出口,王夫人恨不能将自己的嘴缝起来,不过看着贾母气的铁青的脸色以及贾赦眼中的难以置信,王夫人只觉堵在心中多年的那一口气散出些许。
她很早就想问这话了。
贾母虽经历不少风雨,但从未遇到如此粗鄙的当家太太。
反倒是醉酒的贾赦接受起来更容易,“王氏,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若非母亲偏心老二,你们能住荣禧堂?你当内库能在你手里。识相就快些搬出来。”
王夫人告诫自己再不能说,可开口依旧是心里的真心话。
“偏心?呵,若老……”最后的理智让王夫人差点咬断舌头也没能将虔婆囫囵过去,“老虔婆真偏心,那就该将爵位给老二,若非如此我的珠儿怎会为考科举小小年纪便一病去了。”
不不不,这不是她要说的,她该示弱,让老虔婆心疼,多拿些好东西补偿,她的元春与宝玉都还小,还需要老虔婆。
再一张口,又是憋了不知多久的真心话,“你也是害死我珠儿的帮凶,他那样聪慧,若有爵位在,何愁荣国府不能再进一步,可偏偏为了这个家,日日勤学,生生累死。”
“还有我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宝玉,你凭什么就抱到身边,生生拆散我们母子,你安的什么心。”
不不不,不是的,她虽心疼儿子不在跟前,可宝玉这才多大,那些私房物件早已存了不少。
“你……王氏你疯了不成?”贾母伸出的手不知是气的还是震惊,抖个不停。
对于贾珠,她也是真心疼过。到底贾政两口子才是贾珠亲爹娘,怎么管教孩子轮不到她。
她知贾政日夜督促着珠儿苦读,但那孩子从未叫过一声苦,她以为……谁知竟是熬油点灯的熬,后来更是娇妻美妾在侧,那孩子心思又重,拼着去考试。
贾母叹一声,她是为避免重蹈覆辙,才将宝玉抱到身边抚养。
这在王氏眼里竟是错的?
“王氏,你,你……疯了,将王氏,”贾母气的几次停顿,最终因一旁鸳鸯轻提一句宝玉姐弟,终究是忍了下来。
王夫人半点不觉得自己疯了,只这不能控制说出心里话也让她惶恐万分。
现在要好好道歉,王夫人继续开口,“我清醒的很,还有贾敏那狐狸精,她有什么好的,能嫁给林如海那样优秀的探花郎,十几年不下蛋,哪里比的上我。”
“我的珠儿病本来快好了,是贾敏那生在二月的花妖女儿,克死了我的珠儿,她凭什么能生下孩子,凭什么好好活着!她们就该给我的珠儿偿命。”
王夫人恨不能装死,可她控制不住说着这些年的委屈,说着她从不敢在人前提及的心里话。
寻不到贾琏,派了平儿去请邢夫人过来的王熙凤刚靠近便听到这样一番震得瞠目结舌的话。
这是她那和善的姑母?!
不过老太太震怒,管家权是不是就能到她手中?
王熙凤快速权衡一番利弊,见满院丫鬟并未回头,她还是先不掺和进去为妙。
王熙凤刚一转身,就见累的气喘吁吁的邢夫人眸子里是忍不住的幸灾乐祸,嘴巴微张。
不能让她开口。
王熙凤眼疾手快上前捂了自己这位婆婆的嘴,邢夫人气的瞪着大眼珠表达不满。
她虽是继室,可也算王熙凤的婆婆,哪有不敬公婆反帮隔房婶母的。
果然王家出来的没一个好东西!
被瞪的王熙凤不敢松手。
这样好的机会万万不能被搅黄,荣国府的一切本就该是她们夫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