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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蓝色珊瑚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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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传来的是她哼唱的歌曲。我仔细去听,大概是首日文歌,每个音都欢快雀跃。
“……都到了那熏风吹拂的珊瑚礁……”她用鞋尖敲击着节奏,这个年龄少见的欢快从两个酒涡中自然地散发出来,“就像个小女孩般玩闹嬉戏……”
“爸爸——!”乔斯达先生刚一出现在视野中,她就快步飞扑到父亲怀里,“爸爸!你来了!”
乔斯达先生少见地沉默了,用紧紧搂住女儿的胳臂回答。
“嘿嘿,爸爸,你是不是太想我了?都说不出话了?”她眨巴着湛蓝的双眼望向高大的父亲,却发现他正悄悄抹去眼角的泪花,“爸爸……?怎么了吗?”
“没事的,荷莉,没事。只是我在想果然还是应该多来看看你……”像是为了掩盖这句有点感伤的话,他伸手蹭了蹭女儿眼角的细纹,“不然你看,转眼你都是四十五岁的‘大妈’喽!哈哈!”
这个称呼果然转移了荷莉女士的注意:“居然敢这么说!看我不挠你痒痒!”说完她真的“咯吱咯吱”地挠起乔斯达先生腰上的痒痒肉,让后者忍不住大声笑出来。
我和阿布德尔坐在稍远处的椅子上,留出足够距离,让这对久别的父女能够尽情表达宠溺和撒娇。
顺带一提,阿布德尔双臂搭在两侧椅背上、架着二郎腿,一人占三个位置,坐姿十分嚣张——虽然这里也是私人航空站没人会管他就是了。
……不知为何看着他突然感觉很火大。是因为总担心他戳穿我而产生了这种防御机制?还是单纯睡眠不足导致的糟糕脾气?
不管怎样,我又不能真的趁乔斯达先生不在看的时候给他来一拳……那样太像在老师讲课时在下面做小动作的小学生了,嗯,太幼稚了,我这个成熟的替身使者是绝对不会干这种事情的哦,绝对不会干——
才怪啊!!都是因为害怕他揭穿我后颈有那个星形胎记,所以在飞机上后面几个小时连脖子后面痒了都不敢挠,可恶!
他还在睡眠困难的我面前睡得那么香!精神这么饱满!岂可修!
一想到这儿,这几天迫于魔术师之红的威压而小心翼翼行事的回忆又翻上来了!“真是,这家伙,最开始那么友善的样子……感觉我才是被骗的那个……”我嘀嘀咕咕,越想越生气,越气越往回想。
事实证明,人在困意和怒意达到极致是可以压过理性。比如我,眼皮打架的时候就会变得很幼稚,还这时干了一件清醒时不仅不会干还会怒捶自己的事:
我,看准阿布德尔起身的时机,快狠准地伸脚绊他!然后,趁他踉跄的时候,火速逃离现场、三步并作两步地窜到了荷莉女士的身边!还悄悄但特别得意地对上了他仍然迷茫的目光。
……哪来的傻子啊。这是我事后对自己的评价。
当然,荷莉女士对此一无所察,甚至还惊讶地看着我。她握住我的手,温暖从相触的指尖传来,我没有抗拒。
“天呐,没想到你年纪这么小!简直跟我家孩子差不多大嘛。”
她的嘴角再次上扬,牵动着我也忍不住被她唇边的笑意感染。
“这么年轻就敢一个人出来旅行,真厉害!”
其实推算下来我比空条承太郎还大一些,而且我也不知道我在乔斯达先生的描述中到底有怎样的背景设定。但听到她的话,我仍然有点小骄傲地笑起来,像是个受到夸赞而挺起胸膛的真正的小孩子一样。
“您哼的那首歌……叫什么名字啊?真好听!”“你听见啦!”她兴致勃勃地和我讲这首流行的《蓝色的珊瑚礁》,歌手还正好与她的日本名“圣子”重名。
荷莉桑的声音很好听,我说,小心逛街时被星探挖走哦。
这样明显饱含着赞美的打趣之辞让她忍俊不禁。她聊天时不像见惯的那些总想提点你一下的长辈,反倒像同龄人间兴致勃勃地分享趣事和笑声。每次对上她闪闪发光的眼神,都有股暖意从鼓动的心脏处蔓延。
我喜欢荷莉女士,我立刻意识到。而且不是一点点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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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传来锅铲掉落的声音。
荷莉女士系上围裙正要准备饭菜,乔斯达先生忽然急匆匆过来阻止了她、握住她的肩膀强颜欢笑道:“荷莉啊,你就放松一下吧……正好有客人在,我们出去吃一顿怎么样?”一边说一边在背后偷偷拿走了厨具。
他有些反常的行为在我和阿布德尔眼里是掩盖的担忧,却难免在不知情但再熟悉他不过的女儿面前露出破绽。
看着荷莉女士露出犹豫的表情沉默下来,我突然感到从未有过的一种“要做些什么的冲动”。
突然间,好像10岁时参演儿童舞台剧的记忆苏醒了!血脉中的默剧基因突变了!我故意着急地翻着衣物,比背台词更痛苦地大声向房间外喊道:
“啊呀!我的行李箱怎么在开罗丢了?那个,呃,我的衣服还在里面……要是,嗯,有人能陪我去买几件就好了。”
我是全世界最烂的演员。
其实买衣服的事也不着急,要是荷莉女士愿意借给我旧衣服就完全没问题了。但事出紧急,理由这东西有一个是一个。
电光火石间,我和乔斯达先生眼神交流间达成了默契,他扶着女儿的肩膀说对对,荷莉你最熟悉这里你就陪她去嘛。
我点点头郑重其事地跟她说我的行李被老鹰叼走了。
“啊?”也许是我的表情很有信服力,或者她只是单纯不想拆穿我们,“埃及猛禽这么多吗?好危险!”
对,特别凶猛的猛禽,还会结冰喷火呢。我这么想着偷偷瞥了眼在场唯一的埃及本地人,但他背对着我,我无缘得知他此时此刻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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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的面料摸起来就知道穿着会很舒服,但那一件的袖口设计真的很不错……”
荷莉女士是那种不管你穿什么都能看到有值得赞美的地方的那种人,但她还是对比出每件不同的好方便我选。
我原来的穿衣风格说出来够这个年代的店员们晕过去好几次了。不过这次挑衣服我纯粹奔着方便行动的类型去。
我们拎着印有店铺黑色logo的方袋并肩往回走去。
“哼哼,和年轻人一起逛街感觉真不一样呢,”走着走着她搂住我的胳膊,我顺势贴得更近点,她喟叹一声:“有女儿的朋友们原来是这种感受啊。”
我转过头,看向总是满面笑容的她。尽管已经四十多岁,荷莉女士身上却依旧不见岁月的痕迹。我愈发觉得这不仅仅是保养得当的结果。
她很快乐,她享受现在的生活,她知道自己被母亲、父亲、丈夫、儿子和很多人的爱和善意包围着,而她也不吝于表达自己对他们的爱意和感谢。
我非常、非常羡慕这样的荷莉女士。
但这不足以成为在把低落表现出来的理由,或者说什么时候我都不想暴露内心真实的消极情绪。所以我把这些都抛到脑后,转而热情地建议荷莉女士要不要也去试几件衣服。
我盯着她的后背,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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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街的兴奋劲儿过去后,疲倦又代替它涌了上来。我萎靡地像半截壁虎尾巴,软软趴在墙壁上。荷莉女士看到我这个样子忍俊不禁,推我去客房补觉。
我一沾上柔软的床垫就陷了进去、动弹不得,但还迷迷糊糊地嘟囔我要起来洗澡。荷莉女士笑弯了眼,捂着嘴答应我说:好,她一定在晚饭前叫醒我。
我安心地缩回软绵绵被子的怀抱里,尽情拥抱梦乡。
……要是能做个美梦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