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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 7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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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木拖拽的动作并不友好,甚至算的上粗鲁。
在狭长的走廊里,她站定,问许愿安:“酒好喝吗?”
几口酒的分量并不会让人入醉,狼吞虎咽往喉咙里的灌酒只能感受到更烈的辛苦。
许愿安咽咽发涩的喉咙,如实答:“不好喝。”
陈木定定看着许愿安:“那为什么要喝呢?”
“不喝了,这样的体验一次就够了。”许愿安艰难的提起唇角。
陈木客观凝着单薄的许愿安,冷着评价:“不喝也好,对你身体能好点。”
许愿安闻言顺势挺直了脊背,眼神亮些,笼罩在她身上难言的死寂落寞消散些,身上缠绕着的厚重瘦弱感也减少许多。
“我现在看起来身体很差吗?”她似乎极力想证明自己的身体很健康。
“像啊,怎么不像。”陈木睨着她,看她不顺,所以嗤笑着偏为她冠以最恶意的评价,“瘦的像根细竹竿,皮贴着骨头,一点都不好看。”
“不好看吗?”
“非常不好看。”
“那以后我多吃点饭,听你的,不喝酒了。”许愿安轻轻笑着,不带一丝怨气。
话一出,两个人都愣了。
当爱意逐渐产生疑虑,当眼前的人不再拥有特权,再听见这种惯熟的亲昵言语,那股遭人把玩,随意愚弄的背弃感攀至顶峰。
陈木的面色陡然沉下,没了陪她粉饰太平的心情:“许愿安,你觉得老是这样很好玩吗?”
许愿安也迟缓发觉不对,收拢笑,垂下的双手无力收缩着。
这样的对话不应该出现在她们面前,更不应该出自主动提出分手的许愿安口中。
彼时坐在包厢里,灯黄歌噪的画面又在眼前直直打转,酒一杯接一杯往肚里灌的不适感也重现。
陈木按按发胀的脑袋,丢下许愿安,独自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冰冷的凉水打在脸上,陈木半直起腰,她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清水搅进瞳孔,酸红了一片,发丝也乱的不成样,沾着水滴聚成一撮撮孤零零向下垂着,狼狈极了。
不该来的,陈木想。
她出了洗手间,用手背擦了下眼,裹起浑身的情绪埋头径直往酒吧外头走。期间陈木在走廊里没有碰见任何人,许愿安大概是回包厢了。
心里想着就此别过也好,哪成想冤家路窄,偏偏在KTV的大门口又撞见许愿安。
入夜的沉风将她细软的长发卷起,又刮落,她就这样宁静的站在昏黄的路灯下,半边身子似乎被漆黑的远方吞没着,眼底没有多余的情绪。
凉风毫不客气的打在面上,恍然眨眼间,陈木又回到了她们初次产生对话的那条走廊里。
少年再次的心动按下了胸膛那片无处言说的滔天怒气,曾经切实感受到的无数爱意在这刻袭来,将过去的细小纷争吞没,碾压成了碎屑,随风飘走。
她下意识走过去,站在许愿安面前,在对方茫然的注视下,依如初见问:“你....”
“哔!!!”
巨大的汽车喇叭声盖过了陈木的余声,白色越野停在她们的面前,挡住了后续的一切。
“该回家了。”许肃璨拨下车窗道。
许愿安没有去看许肃璨,只是纯粹的凝视着陈木,好像在这刹那,世界都和她的关系淡了下来。
“愿安!”许肃璨催促。
许愿安没答应,也没拒绝,撂下眼转身上车。
陈木向来反应很慢,对于难以确认的爱意更是。只有在这刻,在暗沉的夜晚中,在许肃璨的严肃注视下,在许愿安无尽沉垂的目光下。
她的身体再次比脑子的反应快了一步,伸手拉住了将要上车的许愿安。
许愿安顿住,许肃璨愣住,都不明白眼下这一出是为什么。
要说的很多,想问的也很多,若是在对方父母面前件件追究起来太过奇怪。陈木滚滚喉咙,最后挑了个最现实的:“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回出来,以前的事就算了。”
没等许愿安回复,许肃璨硕大又突兀的笑声便灌满了周围,一声一声,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对此,陈木不知其意也恍若未闻,她只看着许愿安。
“我以为,你们分开两个月感情会谈点呢?没想到还是好朋友呢。”许肃璨高昂着嘲笑,话里的两个月与好朋友都特地强化重声。
这句话落在不知情的陈木耳朵里,很难听出什么错落,但落在许愿安耳里,一字一刀。
那两个月。
那潮湿,阴仄的两个月。
今天还喜欢女人吗?
今天喜欢男人了吗?
今天对女人还有感觉吗?
今天对男人有感觉了吗?
一声声的冰冷询问与夜半梦回各种女孩男孩的压抑哭声,它们排列组合成一道道阴魅鬼影,无时无刻,趴在肩头,靠着耳边厮磨,提醒。
这是许愿安第一次厌恶自己异于常人的好记性。
许肃璨再次催促:“该回去了,明天就要出国了。”
“明天要出国了?”陈木恍惚一刹,箍着许愿安的手也不自觉松懈了些。
许愿安这才回神,在这骤然降临又缓慢离去,任旧无法誊改的巨大痛苦中。在陈木主动释放善意,试图求和的言语下,许愿安发现了从始至终便横亘在自己和陈木之间无法弥补的巨沟深渊。
明明眼前人就是她曾经设想过的以后,明明是支撑着她在白砖墙房中度过的每个日夜。
现在一想,仅余下大片的空白与仓惶无法自渡的恐慌,苦痛。
她,好像在那个空白房里,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陈木说的没错,她应当是病了。
这样的她,是不适合拥有亲密关系的。
于是她笑着点头,竭力抑制自己话里的颤抖:“是,明天就走。”
陈木的手彻底松开了,自我安慰的笑容也在这瞬定格,良久又不甘心的询问:“你不去S大?”
“我不去S大。”
最简单直白的话语,往往最令人无力承接。
陈木想象过无数的回答,或不愿意,或直接拒绝,甚至嘲笑驱逐。
唯独没想过,许愿安不去S大。
Z大和S大隶属同一座城市,没用了。Z大和S大的距离很近,没用了。Z大经常和S大有各种联校比赛,没用了。
那些她依照在许愿安会去S大的前提下,做的所有事,所有打算,犹如深海泼水,消逝的一干二净。
“我来这里,从始至终只是因为同学聚会正好在我临走前的最后一天。我阻止你喝酒,只是因为当初我们的分开太过仓促,心有愧疚。现在想当面说句对不起,还有...”
想看看你过的好不好,旁人口中说的,终是放心不下。
许愿安停顿一霎,就好像亲眼目睹着除夕夜那晚的全貌道:“还有,那晚的糖葫芦我没吃,它化开了,被我丢进垃圾桶里了。”
听到这,或许是心虚,或许是愧疚,许肃璨默默把车窗关上,难得安静了。
“糖葫芦是会融化的,化了的糖葫芦口感很差,会让人难以下咽。所以....”许愿安凝着陈木,重重吐了口浊气,言不由衷道:“所以我们之间,也就这样吧。”
打破砂锅问到底这事,向来是愚者所为。
打破砂锅后迎来的,往往是更大的伤害。
陈木低着头无声笑着,笑到泪花都出来。
再抬起时,眼角的泪花已被抚发的指尖顺势抹掉,她真切问:“你认真的?”
许愿安点头:“认真的。”
一字一句,每个回答都往人心窝里戳,再结实的耐力也禁不住这样的折毁。
人的大脑在极度痛苦下是空白的,多余的话更是说不出一点。
陈木亦然,她摊手,点头示意,让许愿安离开。
许愿安才上车,陈木腕上手表的整点报时,准时响起,好像在提醒什么。
滴答!滴答!
空气中无声流逝的情感,从此断绝的一切,好似在这瞬,都因声音记录而有了实感。
“对了。”
陈木突然抬手道:“这个还你。”
她近乎暴力的把左手手腕上的银质手表撕扯下来,隔着车门抛还给许愿安。
车门适时落了锁,伴随着胜利者摇摇不断的喇叭声,车辆越驶越远,直至白色缩影消失在五光十色的车道长流中。
“陈木?”
原本打算偷偷出来看看两人有没有和解的李晓静,意外目睹了全程,心也轰的一下坠到最底。她轻轻拉了一下陈木的手臂,伴着深夜中冷凝的空气问:“你们是因为她要分手,才闹掰的?”
无论之前李晓静和许愿安之间的关系有多么好,都逃不开连接她们二人友情的主人公陈木。
既然万物有关人,那么人心,自然有轻重之分。
陈木分辨不出李晓静现在问话里压制的怒气,闷声应了,片刻后又故作洒脱似的忽然抬头笑了,也不知道是安慰谁一样说:“没事。”
她勾着李晓静的脖子往回走,潇洒的步伐下,好像回归了最初的肆意:“我们回去再玩会。”
李晓静很少想要主动结束某场聚会,往常她都是鏖战到最后一刻的人。
但今天例外,她在陈木的周围转悠,望着满桌的酒瓶子,像个老妈子一样不断的念叨:“少喝点吧,要不回去吧,早点结束吧。”
这么多的劝告,只能换回来陈木脸颊绯红的一句:“你今天管这么多干什么?”
李晓静不了解两个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许是今天这场分手画面里,陈木的受害者视角太过浓厚,也或许,她内心的天秤本就是倾斜的。
某颗名为怨责的种子,在她的心间发芽,悄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