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灯照孤舟》陌上乌鸦

72、决断

　　魏南淇出了城门，就换上快马。

　　正出神间，锦安诶了一声，只见那人踩着马镫翻身上马，“王妃，殿下知道会宰了我的！”

　　魏南淇扯到伤口，剧痛之下，冷汗涔涔，嘶了一声，“怕什么，这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说他怎么知道。”

　　锦安看她的神情都跟着心痛了一下，夺过她手中的马鞭，“他肯定会知道的。”

　　魏南淇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王府现在谁说了算。”

　　“......”锦安嘴角向左边一努，“你说了算吗？”

　　“自然，”魏南淇勒着缰绳笑了一声，“我们三日就要赶到徐州，不能耽搁。”

　　锦安两眼一黑，道：“你这是让我死后还得鞭尸，你身体受得住吗？”

　　“放心，死不了，”山影凄然，魏南淇抬头望着远处的枯树，急促的风吹过，头发翻飞，“这两刀，我都要讨回来。”

　　李祎必须死。

　　锦安心念一动，瞬间产生一个荒谬的想法，如若魏南淇不是女儿身，单凭她的才智和心性应该是个明君。

　　他也跟着翻身上马，“王妃是什么时候会骑马的。”

　　“关向武教的，”魏南淇顿了顿，“他还教我挽弓了。”

　　“原来如此，”锦安回想在书院的时候，魏南淇挽弓也就看着像模像样，目光如炬，势在必得，结果箭矢离弦，射中隔壁正在记分的陆骁屁股上。

　　锦安递给她马鞭，“可三日会不会太勉强了，王妃上次回来不是说赶了两个月的路。”

　　“两个月......”魏南淇扬了扬下巴，“我早就到京师了，只是不愿意回来而已。”

　　锦安没问她为何不愿意回来。

　　那时候，她不愿意嫁给殿下，能回来已经是个奇迹了。

　　两人说话之际，身后传来马蹄声，。

　　了尘转过山拗，裹着披风策马疾驰而来。

　　魏南淇脸色难看，带着病容，皱眉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待在萧漓身边吗？”

　　了尘苦笑，手一松，披风被风吹开，怀里正抱着一个人。

　　萧漓内心异常激动，抱着拂尘，眨眼看向魏南淇，“是我自己要要来的，徐州乃是战略重地，我身为皇太孙，自然不能贪生怕死，临阵脱逃。”

　　“驴唇不对马嘴的，”魏南淇道：“军情紧急，你跟来这不是胡闹吗？”

　　萧漓一愣，据理力争，“萧衍舟在京师都杀红眼了，我在京师也没安全到哪去......”

　　魏南淇看向了尘，眉头愈发沉下去，旋即，挥鞭催马，绝尘而去。

　　萧漓望着她的背影，攥紧手心。

　　了尘道：“她同意了，小殿下坐好。”

　　到了深夜，萧熠披着狐裘走去椒房殿，门口站了许久才敲响那道门。

　　宫娥服侍太后洗漱完毕后，似是知道他会来，一直没睡下。

　　萧熠看着她眼角的皱纹，心里一阵疼痛，只在一夕之间，人似乎老了很多。

　　太后用枯瘦的手指捻着佛珠，过了许久，开口道：“陛下，想说些什么？”

　　萧熠闭上眼睛，颤声问道：“您，真的毒害了父皇？”

　　太后凝视着他，“陛下是来和哀家计较这个？”

　　“计较这个？”萧熠落下泪，“母后，他是儿臣的父皇，是您的丈夫，您为何要下此毒手？”

　　“哀家这悲哀的一生都是拜他所赐，这是他罪有应得，怪不得哀家，更何况......”太后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陛下眼下不是纠结这件事的时候。”

　　他只是死有余辜。

　　萧熠泣声道：“母后可知这是什么罪？”

　　“罪当万死？”太后深深叹息一声，伸手扶了扶他，“陛下，先帝的死不是哀家一个人造成的，哀家是下过毒没错，但也只是让他瘫痪在床上，真正要了他性命的，不是哀家。”

　　萧熠抬头望着她，心中惆怅甚至还有些凄凉。

　　这几日的风波不断，朝廷局势的瞬息万变，这让他如同经历一场噩梦。

　　太后缓缓说道：“哀家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陛下不会再相信哀家，可陛下还是要知道，最后下杀手的人是定王，不是哀家。”

　　“是吗？”萧熠剧烈咳嗽了几声，勉强站起身，“母后，也知道我不会再相信您了——”

　　“熠儿，我都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太后脸色铁青。

　　萧熠站直身子，仰着头，苦笑一声，“母后，从你暗中让魏南歆接近我，甚至不惜下药，我就知道，你的棋局开始了。”

　　太后一怔，哑然失笑。

　　“母后觉得，依照我的脾气，和她发生关系后，就无论如何不会舍弃她，为此，你不惜给自己儿子下合欢散，母后，这也是为了我？”萧熠手指微微发抖，“母后是为了接近武安侯吧，从头至尾，我们都是你的棋子。”

　　太后道：“陛下不是喜欢一个姓魏的姑娘？哀家这么做也算是成全了陛下。”

　　“母后，那个人不是她，我现在已经找到那个人了，”萧熠深深吸了口气，“母后再想拿魏南歆威胁我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太后闻言，脸色甚是苍白，手上动作一顿，“你不会这么做的！”

　　“大事已定，居至尊之位，朕也该像母后这般，不能再顾及儿女私情，”萧熠道，“这不是母后期盼已久的。”

　　话落，小太监轻手轻脚的进屋，搁在太后面前三尺白绫。

　　一切发生得突然，太后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沉坠得像灌满了铅，“陛下，我是你的亲生母亲！”

　　萧熠转过身不去看她，“母后以前常是说祸起萧墙，说定王野心勃勃，朕知道，朕一直知道，没有皇子不向往这个位置。”

　　“萧羡一直在等待时机，而这个时机，就是母后亲手制造出来的混乱，您为了独揽大权，排除异己，让世家离心，让百姓怨怼，不仅如此，您还步步逼迫他。”

　　“他在顺势而为，母后，您从未看透这一点，您的逼迫，会让他和晋王一样，在漠北称王，派兵南下。”

　　太后的心不住颤抖着，似乎有些不信，萧熠性格懦弱，又是个病秧子，哪会懂这么多事，“原来你什么都知道，那为何不作为？”

　　“因为我相信母后认清这一切，适时会收手，然而我错了。”萧熠声音压得极低，说完，便迈着步子离开了。

　　“站住！”太后手一用力，佛珠劈里啪啦的散落满地，“哀家不能死，哀家死了，你就更不可能坐稳这个位置了！”

　　萧熠往前走了两步。

　　“你巴不得我死吗？ ”太后深吸口气，闭了闭眼睛，“熠儿，哀家和你走到这一步很不容易，你为何一定要杀哀家呢？你既然舍不得杀自己的兄弟，那为何能狠下心杀自己的母亲？论残忍恶毒，定王又能比哀家好到哪去？已经闹到今下这个局面，你的处境何其危险，这个时候，难道不是我们母子携手攻克难关？”

　　萧熠回头看着她，半晌没有言语。

　　太后妥协道：“哀家告诉你魏南歆的位置。”

　　她不相信萧熠真的会让她自尽。

　　萧熠安安静静地听她说完，之后就派了人，去她说得地方把人接回来。

　　“母后，太医也许还没来及就告诉您，我已命不久矣。”

　　太后身子一抖，险些从榻上跌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可能是报应不爽吧。”说完，萧熠头也没回地走出椒房殿。

　　秋风萧瑟，一阵阵凉风刮在脸上，吹散了困意。

　　萧衍舟一身玄黑织金长袍立在廊下，另一只眼睛隐隐也有了红丝，整个人看起来危险至极。

　　孟殷在屋里没找人，又去书房逛了一圈，哪知人就站在长廊，道：“殿下，三大营的将领名单已经整理出来了，有些将领能力不足，作战经验不足，无法处理防务，我就没写。”

　　说完这事，他又忍不住抱怨两句，“京师的二十万禁军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烂摊子，抛去那些老弱残兵和冒名领空饷的，满打满算十二万人，马匹的话，质量参差不齐，好马凑不齐两百匹。

　　萧熠把虎符交给了萧衍舟，关于调兵和备战的权利全权交给了他。

　　萧衍舟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去书房，他仔细的研究了徐州的军事布防图，按徐州的兵力，两方开战，能坚持半个月已是奇迹。

　　良久，他下达了一道军令，“把江北所有的运粮军调到徐州，也能抵挡一段时间，去给谭敬礼的递个折子，让他去办。”

　　孟殷：“......”

　　他方才好像说的是京师的禁军。

　　萧衍舟蓦地一抬头，“你跑一趟，把杨一夏叫回来，他之前统领过三大营，对我们有帮助。”

　　孟殷愣一下，心道：原来他家殿下还可以一心二用。

　　先前在玉乾关打仗，他可从来都没有分过心，更不会像是一张绷紧的弓。

　　不过，也确实了，王妃身上还带着伤，就算马车上垫着十层软垫也搁不住颠簸。

　　孟殷走后，萧衍舟整个人虚脱似的靠在椅子上，右眼的血丝反复蔓延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