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蔷薇》江北寻风

2、是人是鬼

　　清晨的光线轻柔地透过窗户，洒落在顾夭的脸上，那熟悉得令人烦躁的电铃声如尖锐的刺，狠狠地扎进她的耳朵。她利落地翻身下床，匆忙套好校服，如往常一般冲向宿舍外那公共的洗漱大池子。

　　学校向来是没有热水供应的，此时的天气也还未全然转暖，冰凉的水溅到肌肤上，让她忍不住轻轻颤抖。她迅速收拾妥当，盘好头发成一个丸子状，便匆匆走下楼，径直朝着宿舍楼外快步走去。

　　“顾夭！顾夭你今天怎么不等我啊！”身后传来一个蓬头垢面的短发女生的呼喊，她一边手忙脚乱地穿着衣服，一边揉着那双不大且略显无神的三角眼，急切地追赶着顾夭，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什么。

　　顾夭仿若未闻，脚下的步伐不仅没有停下，反而愈发加快。身后这个脸几乎被头发完全遮掩住的女生叫郭睿婧，是她的同桌，曾经更是她亲密无间的挚友。

　　她们曾钻过同一个被窝，毫不嫌弃的吃同一个面包……然而后来，就在高考前夕，郭睿婧却散布那些毫无根据的谣言。顾夭至今都历历在目，她那时那丑恶至极的嘴脸，那张黑得仿佛能滴出油来的肥脸五官扭曲着，吐出的一句句肮脏至极、不堪入耳的话语。

　　“顾夭她不干净，她都不知道跟多少男人上过床，你们看她长的那副狐媚子样……”“就是啊学表演的能是什么好东西…我听说我朋友说她跟那个…”

　　这些回忆如汹涌的潮水般疯狂袭来，顾夭的手不自觉地紧紧攥住衣角，内心的愤怒与痛苦交织。

　　郭睿婧追了上来，自顾自地开始跟顾夭讲述昨晚的梦境，一如曾经那般。男生宿舍门前站着一个身影，上半身穿一件运动卫衣，校服外套系在腰间，他朝着女生宿舍这边张望，看到顾夭后便热情地招了招手，快步跑了过来。这人高高瘦瘦，眼窝深邃，笑起来还有一个迷人的酒窝，微微长的碎发遮住了他的前额。顾夭不用看就知道那是谁——陈白驹，就算化成灰她也能一眼认出。

　　他看到顾夭走来，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揽她的肩膀，动作熟练得仿佛他们是亲密无间的恋人。可这一次，顾夭毫不犹豫地伸手打开了他的胳膊，身子一侧，刻意与他保持着距离。

　　“小夭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陈白驹一脸担忧地看着她，手再次不自觉地搭上她的肩膀，又被顾夭迅速打开。

　　顾夭心中不禁暗暗嘲讽：之前他那些恶毒的咒骂，与那些谣言一起推波助澜的时候，这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又藏到哪里去了？想到此处，她满心都是怨恨与失望，加快脚步朝着教学楼奔去。

　　推开教室门的瞬间，一股莫名的异样感觉仿佛一阵冷风，直直地钻进她的身体，让她浑身不自在。她的座位就在门边的第一位，桌子上整齐地摆放着各科的作业，书的下面压着她平时下课用来消磨时间的《中国民间禁忌》。顾夭记起来了，学校严禁书摞得像一堵墙一样，只允许在桌面上放置薄薄的一层。因此，桌子底下和桌洞里满满当当的，堆满了书和笔记本。

　　“早自习全班一共 46 人…全部到齐。”

　　门口查人数的学生会成员清点完人数，满意地在门上贴的表格上打了个勾。

　　这一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顾夭刚坐到这个位子上，就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

　　但紧接着，她像是突然被雷击中一般，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从高一开始，自己所在的这个 14 班，一直都只有 45 个人，怎么可能会实到 46 人？这个想法让她瞬间如坠冰窖，浑身冒出冷汗。顾夭本能地回头扫视教室一圈，每一张脸似乎都是熟悉的，可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讲台上。班主任正趴在讲台上补觉，所谓的早读课上，有人在打瞌睡，有人在画画，还有小情侣在传纸条。

　　坐在后面的陈白驹用笔捅了捅顾夭的后背，准备把一瓶牛奶和小纸条一起递给她。

　　顾夭满心的烦闷，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过身，可就在转身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了陈白驹的同桌，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陈白驹眨着他那双水汪汪的眼睛说着什么，可顾夭的耳朵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咽喉，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坐在陈白驹身旁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长着一双漂亮却透着危险气息的狐狸眼睛，他的头发很长，被束成了一个小小的马尾搭在左肩肩头，眼尾有一颗朱砂痣，红得仿佛染了血。

　　顾夭突然想起，在重生之前，陈白驹因为和前同桌打架，所以一直是单人单桌……班里 45 人正好分开。

　　这个陌生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轻轻颔首，就在这时，铃声突然响起，教室一下子变得喧闹起来，学生们都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向门外冲去，去争抢那并不美味的早餐。

　　一声轻笑从那陌生人口中传来。

　　“你好啊，顾夭。”

　　“我叫慕文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