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绿蝴蝶·一 ...
-
“哼嗯~”柳霖花甩着手里的钱袋子,哼着悠扬的小调。
这是方才她在酒馆里得来的。
几个醉汉在白日里喝上了头,吵嚷着要拿银子买她的笑。
她柳霖花岂是在酒馆陪客的?她也是来这里喝酒的客人,哪有客人给客人陪酒的道理?
那几个醉鬼见眼前她伸手接过了银子,额前孔雀蓝的坠饰晃了下,叮铃当啷的银饰亮片反射着午后的阳光,照得她的脸颊如梦幻似幻,美丽得不真实。
更别提她颈上缠着的那条银白色小蛇。
醉汉只当是自己看花了眼,白日里酒喝得太多,把银环都看成小蛇了。他见那银环的信子吐了下,闪电般地往自己脸上扑来。
酒楼里回荡着少女银铃般的笑声,隐约还有几声悲痛的惨叫。
太好玩了,柳霖花回味着方才那一幕:醉汉满脸是血,难以置信地瞪大着眼睛。
是他们非要拉着自己买笑的。她想着,一边克制不住地又要笑出声来。
“这位公子。”
耳边有少年清脆的声音传来,硬生生地止住了她的笑意。
“这位公子,可否愿意听我弹奏一曲?”
这是在和我说话?柳霖花愣了下。
她心想这又是哪一个傻子。自己穿着打扮分明都是少女模样,怎么可能被错认成男人?
四下并无其他人,只有一名坐在墙角的少年,膝上架着张瑶琴。
那是个如鹤般少年,穿着一身水蓝色的布衣,衬得他皮肤白的透光。松垮垮袖子里露出两只纤细的胳膊,修长的手指搭在琴弦上。他年纪很轻,甚至有些小,脸上的婴儿肥还未褪去。
听闻柳霖花走近过来,他挺直了身子,黑发滑过修长的脖颈,落在两侧肩头,他笑盈盈地露出眼下的靥窝。
柳霖花看到了他的眼睛,那真是很别致的一双眼睛,眼型是漂亮的桃花眼,睫毛纤长,帘子般疏疏的落着。他左边的瞳仁是很浅的茶色,中间藏了点状的白绵,像松脂里包裹着满天星;右边的瞳仁是被雨打湿的山荷花。
这是个瞎子,但是个很好看的瞎子。
“公子想听什么?”他柔声问她,并没意识到不对劲。
风一吹,柳霖花额头的银片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像极了钱币碰撞的声音。
“听你弹琴不要钱吧?”柳霖花语气不悦。他一定是把自己当成了有钱的贵公子,才屡次三番邀请自己。
听闻耳边传来是少女的声音,他愣了下,随即回答:“不要钱的。”他手指刚拨上琴弦,就觉得自己胳膊被人箍住。
“既然不要钱。那你认错了人,该怎么赔偿我?”少女清亮的声音夹了几分嗔怪。
这……有点不讲理了。
“实在抱歉。小姐想听什么,我都能弹。”
“这么喜欢弹琴?那你去我的住处弹。”柳霖花说道。
他没有立刻回答。
风吹过,叮铃声再次响起。他的睫毛颤了颤,肩膀绷紧又放下,随后,再次露出脸上的笑靥:“那就劳烦小姐带我过去。”
街上的喧闹声淡去,青草的香气扑面而来,夹杂着阵阵鸟鸣,流水声,虫鸣声,风吹树叶的簌簌声。
接着是水滴落下的叮咚声。
叮咚、叮咚。
夹杂着吱呀的虫鸣,和扇动翅膀的噗嗤声。
“到了。”柳霖花把他带到块石头上坐下,这是她的山洞。
她花了七七四十九天在溧山上找到这个山洞,离历洲很近,平日里没什么人来,住在清净。
溧山从前是有人来的。
三年前,有个老妖婆住在了溧山上,到处抓上山的人炼蛊。被抓走的人有去无回,个别逃出生天者都被吓得魂飞魄散,话都说不利索。
只后来了两个道士,好像挂着什么昆仑山的名号,非要去治一治那个老妖婆。结果第二日灰溜溜的下来,问他们发生了什么,都摇着头说不记得了,耳根却红得发紫。
老妖婆的传说就越来越邪乎,有人说那是吸人精血的千年老妖,还有人说那是山神,总之是再没有敢上山去了。
柳霖花总算舒坦了,她可以安心捣鼓那些蜘蛛蛇虫,还有她最想要的“绿蝴蝶”。
绿蝴蝶制作起来很困难,它得种在人身上,食人气血,每日每夜悉心照料,才能长成。
若是未成年夭折,它的毒会则反噬人体,让人痛苦得死去。
柳霖花打量着这个小瞎子,他的身体有些瘦弱,不知道能不能扛到绿蝴蝶长成的那天。
“小姐想听什么?”小瞎子傻笑着。他笑起来下巴尖尖的,眉眼弯弯,纤长的睫毛会翘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柳霖花托着腮,很仔细地打量着他。
“樊蓟。”他说道,“可以叫我小蓟。”话还没说完,他就感觉到一根手指托住自己下巴,把自己的脸抬起来。
“小蓟?”柳霖花伸手撩起他的下巴,想好好欣赏一下他的面容。
她见他睫毛抬起来了,一双盲眼完全张开,似乎在空空地盯着自己。
他的瞳仁颜色是不一样的,左边是茶色,带着些星星般的杂质,勉强接近正常。右边那只如水晶般透明,深处透着雾白,指定是看不到的。
真是一股怪异的美,像是一副身体里寄居着两个不一样的灵魂,柳霖花很喜欢。
“你……”小蓟说话了,“你好像……长得很好看。”
听闻这话,柳霖花惊了下:“你不是瞎子?”
“偶尔能看到一点。”小蓟笑着,“只有前面一点,运气好可以看到,但也看不清楚。”
“那你怎么知道我长得好看?”柳霖花脸色一冷,这小子还会甜言蜜语,既然看不清楚,怎么知道好不好看?
“我感觉……”小蓟听出她语气不对,说话的声音也弱下去,“感觉是好看的。而且,您的声音很好听,很温柔……”
温柔?柳霖花听笑了,她就不觉得自己是个温柔的人。
这个傻子,都要被自己炼药了,还不知道在幻想什么呢?他该不会以为自己遇上了个什么好心的天仙姐姐,可以让他依靠吧,太天真了。
小蓟听空气沉寂许久,说道:“我给您弹琴吧,您想听什么?”
柳霖花不懂乐曲,她也不是为了听琴才把他带回来的,就随口说道:“你想弹什么就弹什么好了。”
她果真是个温柔的人,小蓟想着。
琴声起来了,如泉水般,在空荡的山洞里回响。曲调很悠扬,泠泠切切,宛如鹤落枝头。
柳霖花听不懂,她觉得有点烦了,伸手摁住小蓟的手指,把手上的衣服塞给他。
“你,换上这个。”
小蓟感觉一只柔软的手掌忽地覆在自己手背上,温温热热的。他又笑了,他知道,别人喜欢自己笑起来的样子。
接着,他觉着什么东西碰到自己的手背,冰冷且坚硬,是金属的质感,他飞快地收回手。
“这、这是什么?”他努力保持着笑容,但嘴角克制不住地颤抖。
柳霖花见他一副畏畏缩缩,却还要保持微笑的样子,被逗乐了。
“别怕,这是我给你准备的衣服,我带你去历洲,你现在这身打扮,到了那边太奇怪,要被人欺负的。”
其实也不会被欺负,她只是逗逗他。她想让他换上苗疆的打扮,到时候好说这是自己的弟弟,省得别人起疑心。
“那……那衣服怎么会有……铁片……”他慌得舌头快打结了。
“这是饰品呀。”柳霖花拉过他的手,拉着他的手往银饰上摸。
这时,她看到他露出的胳膊,上面有数道细长的疤痕,像是被刀划的,已经愈合了。
怪不得,怪不得他这么怕金属。
“不要怕,我不会伤你的。来,我来帮你穿。”柳霖花柔声哄他,心想着,才怪嘞,只是现在不伤你而已。
“好。”小蓟连连点头,脸上的笑容总算自然了些,“您真的,很温柔。”
柳霖花将他的腰带解开,他的躯体露出来,他确实很瘦,但骨肉还算匀称,没有瘦到只剩排骨的程度。他的皮肤很白,透粉的白,柳霖花觉得很好看。
她给他套上新的衣服,听他又说道:“我该怎么称呼小姐您呢?”
“你不是叫我公子吗?”柳霖花还要打趣他。
“我不能叫你公子。”小蓟说道,“我总是分不清楚,要是把公子叫成小姐,就会挨打。可要是把小姐叫成公子,小姐只会笑笑,有时候还挺开心的。所以,我就管所有人都叫公子了……没想到您……”
“没想我不放过你?”柳霖花眉毛一挑。
“嗯。”小蓟说着,又忽地笑起来,“可您和那些公子不一样,您很温柔。”
他怎么老是说自己温柔,柳霖花不解,她莫名其妙的感觉烦,发泄似的把他的腰带拉得格外用力,扎得特别紧。
“好了,你站起来。”
小蓟听她的话,小心翼翼地从石凳上站起。
他身段极好,手脚细长,宽肩细腰的,穿着靛蓝的衣服,衬得皮肤格外白。这腰恐怕和柳霖花泄愤的一扎有关系,扎得又细又挺拔,柳霖花忍不住想要多看。
“转一圈。”
少年一转,脖颈上的银饰叮当作响。他一个不小心,脚撞上了石块。
“小心点。”柳霖花上前扶住他,拉着他的手,拉他跟着自己走。
“您这是带我去……?”小蓟问她。
“去历洲。还有,我叫柳霖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