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予生灭》烬尘肆野

5、第 5 章

　　火焰几乎在瞬间朝四面八方蔓延开，最后连成一片囚笼，笼罩天空与大地。岑无寂暗自松一口气：看来只是幻境，不是真的领域。
　　燃烧的火向岑无寂传达这所囚笼的构造，S-变异植物地虎，常以花香或果实诱导昆虫和动物，并趁它们进食时用自己编织囚笼，释放致幻的毒素，最后将猎物吞吃。
　　虽然在不相上下的对手面前，岑无寂无法完全摆脱五感带来的干扰，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这棵地虎的本体——比红雾更夺目的火在远处汇聚，亮起一团近乎发白的光。
　　那里，是核心。岑无寂闭眼，顺火焰传来的路径，向核心飞奔而去。

　　-
　　将手放在玻璃罩上，能明显感受到其中蕴含的能量——纵是闻闲安这般才来末几天，对能量体系一窍不通的人都能察觉到这股力量若是尽数爆发，该有多么毁天灭地。
　　……真的要这么做吗？闻闲安第一次在做下决定之后迟疑。
　　引导者的暗示他收到了，打开装置，用自己的异能将结晶“还原”——没尝试过类似操作的闻闲安不知道这么做有何后果，他能想到最好的结果是自己完全掌握结晶主人的异能，最坏的后果是无法承受结晶的能量而死亡。
　　所以，引导者的目的是什么呢？闻闲安没有动作，他自己都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砰——！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车忽然剧烈抖动起来：先是左右翻滚，而后上下颠倒，宛如被丢进洗衣机上下搅动；闻闲安在车座和车顶之间来回碰撞，终于在某次上升或下落时眼疾手快地抓住安全带，费尽周折终于将自己固定在座位上。
　　“楠姐？”闻闲安大声问道。
　　吴楠没有回答，方才的翻滚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她仍然沉浸于自己的世界。
　　闻闲安一咬牙，正打算趁车子平稳下来时把吴楠从驾驶座挪走，就见窗外一亮——
　　红雾不知何时没了踪迹，一团镶红边的白光在不远处亮起，伴随他从未感受过的能量波动；闻闲安看见车窗咔哒一声裂了小缝，那浓郁的能量瞬间暴增，而那仅仅是一条小缝。他感受到万物都在欢呼——万物？哪里有万物？闻闲安脑子飞速盘点车内都放了什么，面色一僵：后座的结晶！
　　他快速解开安全带，正要钻过小洞，身子却忽然腾空！

　　那一刻的时间仿佛是静止的，他看见窗外强光下占了一个高挺的黑色身影，如刀如盾；看见一片火网向车和人收拢，却被青色风刃凌空斩断，像蚯蚓再生一般不甘地扭动残败身躯，无力坠落大地……
　　等等？！什么时候到天上的？！！
　　啪！
　　没给闻闲安任何反应时间，车窗便如玻璃网般破碎，一阵风——青色的风，如灵蛇缠上闻闲安腰身，将他带至白光之下。
　　岑无寂浑身浴火，一把青色大刀深深将他脚下不断扭动的那一截藤蔓定在地上；藤蔓中央有一个缺口，缺口处烈火环绕，其中安静躺着一枚白色结晶。
　　在满地残破中，那枚结晶光滑如被仔细打磨过的稀世珍宝，光泽莹润，风刃或火都不可伤其分毫。
　　“能杀吗？”岑无寂问。
　　闻闲安平复下快跳出来的心，将手穿过烈火，触碰到那枚白色结晶。
　　他默数，三。二。一。
　　咔。
　　骤然出现的裂缝带走结晶的全部光泽，然后越来越大，直到化成一捧灰。岑无寂警惕地将探查这捧灰，从中检出一小块不规则碎屑。
　　“死去的结晶。”他探测过后，眉梢微挑，“第一次。”
　　“……什么第一次？”
　　“一般结晶死后会消失。”岑无寂意味深长地看向闻闲安，就差直接问：你不解释吗？
　　闻闲安“哦”一声，恍若未觉，眼珠一转，一手抓住岑无寂手腕，一手从他手中拿走结晶碎片：“这个你们拿着也没用，给我吧。”
　　岑无寂任由他把碎片拿走，却说：“物资要交由基地统一分配，你可以之后打申请。”
　　——那得等多久才能拿到。闻闲安在心里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面上却不显；他眨眨眼，翻手间将结晶放进衣服兜里，歪过头看岑无寂：“别告诉他们还有一块碎片嘛。”
　　“你要碎片做什么？”
　　“你要允许我拥有小秘密。”闻闲安拿出碎片在他面前晃了晃，又收好，转头向车的方向跑走：“谢谢队长！”

　　闻闲安走后，岑无寂眼中不自觉流露出的温柔消失。他看向手环：“确定不管？”
　　“研究院这边，有粉末也是一样的，给他也无碍。”手环中传来陈规博士带笑的回应，“青叶那边给的判断是绿色，那孩子心性不坏；既然如此，总要给孩子一些探索的空间。”
　　岑无寂：“……”
　　他提醒陈规：“他应该二十多岁。”
　　“呵呵……和你差不多啊，是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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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在青风中平缓落地，能量口被岑无寂封闭，吴楠神色迷蒙片刻，慢慢恢复清明；她茫然环顾窗外的黄土和焦黑残骸，没有红虫钻出土壤留下的洞穴，没有红雾留下的印记，一切似乎都只是梦境，只有脸上的泪痕与犹在耳畔回响的哭嚎是真。
　　吴楠一时无言。理智告诉她，最好找点事情来做，于是她向后座探头，看见被匕首划得破烂的后座和碎了一地的玻璃渣。
　　“……？”吴楠震惊，她立刻开门下车，下一秒便看见闻闲安笑容明朗，冲自家队长挥挥手里的什么东西，然后一边向车子跑来，一边回头说些什么——
　　吴楠迷茫，吴楠怀疑人生，吴楠寻思难道只有我刚才经历一场幻境？！
　　茫然间，一只宽大厚重的手掌轻轻拍拍她的肩膀，是何明义。
　　“毕竟队长也是年轻人。”何明义十分欣慰地旁观这一幕，“小闻未来可期。”
　　……是这个问题吗？
　　……算了。
　　吴楠无力吐槽。她问何明义：“我们是马上出发，还是休整一下？那边似乎结束了。”
　　那边确实结束了。地虎死亡，闻闲安先跑几步，岑无寂过了一会追上他，两人一同向车子前进，不知道在说什么。
　　“给他们一些私人空间。我去再看看结晶——楠楠，来帮我吧。”何明义向吴楠伸出手。
　　吴楠睁大眼睛，脸颊迅速染上一抹红晕：“诶——哦！”
　　她仿佛再次回到那个飞雪漫天的寒冬，她被人从地下室带到实验室，又被举着火把的少年带到孩子们的“秘密基地”。
　　吴楠将手放上，任由何明义带自己走向后备箱——

　　“阿楠！跑——”
　　砰——

　　车后不远处的土地上乍然爆起一阵尘沙，伴随着一个熟悉人声撕心裂肺的呐喊；吴楠下意识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何明义被沙和血涂了满身，一道狰狞抓痕从右肩延续到左腹，而本该是右手的地方只剩一片空荡。
　　……发生了什么？吴楠还没来得及消化眼前惊骇一幕，就只觉一阵大力将她向前拽去——正是方才和她交谈的“何明义”！
　　周围景物如水中倒影般扭曲，吴楠想出声，想提醒岑无寂和闻闲安，可她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像是有一层薄膜，将她、何明义与另外两人所处的空间分割，看似触手可及，却永远不可能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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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觉得太轻松了，S级不是你们的最高评级吗？如果那个藤蔓真的是S-，你一点伤都没受就把人家结晶挖出来……S级差距这么大吗？”闻闲安还是一脸怀疑。
　　岑无寂克制住揉揉他头发的冲动，他认真反思半晌，得出结论：自己真的很少受伤。不论面对什么级别的对手，他首先保证自己活着，然后才找准时机消耗或一击毙命——仅有的几次受伤是为了救人。
　　岑无寂的沉默被闻闲安解读成默认。他抬眼，狐疑地看着车前聊得正欢的两人，强烈的、没来由的直觉让眼前欢馨的一幕变得诡异。
　　“……我还是觉得不对劲。”闻闲安拉住岑无寂的袖子，叹息，但坚定，“我们真的彻底摆脱幻境了吗？”
　　“我很确定，我不处于幻境之中。”岑无寂说。想了想，他又补充：“如果你怀疑自己身处幻境，可以尝试质疑一切细节。”
　　“比如车门旁边聊天的楠姐和何妈？”
　　“……车门旁边没有人。”
　　谈天就此终结。两人对视一眼，闻闲安很有自知之明地站到岑无寂身后；青风将他包围，岑无寂给他一把匕首：“站着别动。”
　　闻闲安点点头。就在岑无寂转身欲前行的瞬间，前方的空间似乎被什么东西打破，如碎裂的玻璃一般哗啦啦落地，露出一片狼藉的真实——
　　闻闲安瞬间明白了。他们确实不处于幻境之中，他们只是没有看到本质。

　　满地残渣。
　　吴楠腰间绑一截被血染湿的布条，一条白色光线连接她和何明义；何明义右手断裂处已经止住了血，他对面，是一个和他极其相似的草人；他和草人的交手迅速，空气不断在对方面前爆裂，又被微小的屏障阻挡；岑无寂皱眉。他发现，草人的异能正逐渐向何明义靠拢。
　　复制？还是模仿？
　　只有异能，还是连同形态，外貌，甚至语言、行为，乃至思想或记忆？
　　“……你们还有这种bug？”闻闲安咋舌，完全忘记自己其实也是个bug。
　　“这是未曾记录的新物种。”岑无寂身上再次燃起火光。就在他火球脱手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听见一声极细微的玻璃破碎声——
　　吴楠下意识看向结晶装置。
　　玻璃瓶光洁的表明赫然一道裂缝，表盘上莹莹蓝光的保险装置不知何时变得黯淡无光，指针停留在0的位置。
　　闻闲安想起，这东西，好像是会……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