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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孤梦未晚 ...

  •   天光正盛,骄阳似火。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砸在地面,烙下一个又一个滚烫的疤,连带着几片,沾染上树下匆匆走过的两个少年。

      江淹木讷地跟在男生身后,望着他后背的布料出神,修长骨节无意间将衣摆攥得死紧。

      拐过前面的路口,弯腰走进装着铁皮门的小卖部。

      “呼……”

      江淹掀开帘子,电视机很大声,老两口靠着椅子看得津津有味。头顶上,悬挂着一架老旧风扇卖力地发出轰鸣,皮肤上密密匝匝的热意瞬间消散了大半。

      “随便挑随便看哈,拿完到这儿结账。”大爷头发花白,挪动了下许久未动的身子,稀松平常地说。

      “得嘞!”
      男生回应道,接着是他拉开冰箱门的声音。

      拨开前面几排,挑出最靠里侧的那瓶,拧开,“咕嘟咕嘟”转眼剩了个底,眉眼舒展,“爽!”
      又拖拽出几瓶,抱在怀里。

      而另一边的江淹盯着墙壁上的一面无框镜子,脚步凝滞。
      镜中少年青涩稚嫩,右侧脸颊有颗醒目的小痣,脖子上挂着耳机头发修剪的干净利落,宽松球裤罩着两条既结实又挺拔的小腿,俨然一副清纯男大模样。

      鼻梁高挺,棱角分明,尤其那双倨傲的丹凤眼横卧在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脸上,使人见之不忘。

      江淹像是没见过自己一般,失了神。

      直到同他一起的男生觉察到不对劲,突然回过头来疑惑地看向他。

      “喂!”
      “江爷,怎么不说话?”

      江淹目光移向他,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回答:“没、没事,你刚说什么?”

      “我问你要不要吃雪糕。”

      风掠过他清隽白皙的侧脸,停留在发梢,他怔怔地点头,说吃。

      男生拉开紧靠门口的方形冷柜,绵凉气息扑面而来,爽的人直跳脚:“快!江爷,把我塞冰箱里。”
      江淹沉默,这个恐怕做不到。

      手臂上传来丝丝凉意,江淹随手拿了一个不知是什么的口味,去结账。

      几根雪糕外加几瓶水,胡乱摊在柜台上。

      老两口恋恋不舍的将视线从电视机挪到柜台,扯过塑料袋装好,说了一串数字,十分放心似的扭头继续看。

      江淹熟练地掏手机付钱,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只是上面显示现在的时间是18年9月19号,一个对于他而言有些久远的年份。

      “呵…”
      他勾勾唇角,忍不住苦笑一声。

      因为他死了,死在六年后。

      “江家宠冠一时的小少爷居然是个冒牌货,你听说了吗?”
      “怎么会有这种无耻之徒,盗窃别人的人生,蛇鼠一窝,真该去死!”

      从前要多风光,如今下场有多凄惨。

      相比于吃惊错愕,富豪父母的反应明显要冷静得多,像是早就知道一般。
      被赶出江家后江淹直觉事有蹊跷,但真相究竟如何已无处去问,亲生父母早已沉眠九泉之下,无数嘲讽谩骂雪片般尽数落在江淹头上,将他变作一个彻头彻尾得贪婪之辈。

      或许他们的诉求憾动了上天,他被江家赶出家门没多久,死亡最终降临到他脚边。

      那是一个夜晚。

      月落乌啼,残星晓夜,风里蓄满不知名的缱绻花香,一丝一丝透过纱窗扑进来。

      江淹离开出租屋,却离奇般地,撞上小区垃圾站旁的一堵厚墙。

      满目猩红,灵魂抽搐。身体仿佛一件随手扔在风里的纱衣,破碎成无数细小碎片。漂浮着,坠落着,在无人问津的湖水表面翩翩起舞。

      死亡和他仓促且充满戏剧性的人生一样,像是个笑话。在他仅有的25年时光里,他割舍梦想,失去亲人,搞砸一切,最终丢掉生命。

      你知道梦想的样子吗?

      江淹曾右手抱着一颗脏兮兮的七号篮球。

      在天色未明的清晨、斜阳肆虐的午后、夕阳西落的黄昏,或独自或三五成群地,穿过一排排浓郁树缝间倾泻而出的斑驳光圈,去往来回。

      直到某一天,那些画面成为记忆的缩影,尘封在床底不敢打开的盒子里,落满一层又一层灰尘。

      他躺在一处世外凄凉之地无人问津,任由冰冷僵硬腐蚀着血肉一动不动,唯独那个人肃肃宵征冒雨前来,高大挺拔的身影被雨水浸透。
      用温热的手,触碰他早已凉透的皮肤,指尖发着颤。

      可他最明白不过,他是来看他笑话的。

      ……

      “江爷,走了!”

      “嗯,嘶……”

      慌乱中擦碰到柜台边上的钩子,江淹低头,潺潺液体从手背上裂开的伤口争相涌出,伴随着细密的疼痛。

      和那晚的血色一样红。

      男生伸手顺过一包纸巾,在江淹还没反应过来前,抽出一张按在他手背,嘴里不停地嗔怪,“我看你今天是撞邪了。”

      江淹看着白红相间的一团,又看向大学队友季晨贱兮兮的表情,终于开始相信——他真的重生了。

      还没来得及激动,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我知道我很帅,但你也不用这么感动的看着我吧。”

      江淹卡了壳,从季晨水亮的目光中瞧见自己略微有些矫情的脸,不自然地咳了一下,开始没话找话。
      “我把纸巾钱付了。”

      老大爷拎着钳子正修理刚刚的罪魁祸首,闻言摆摆手,“没几个钱,拿去用吧,孩子你手没事吧?”

      江淹摇摇头,想说没事,也是不能白拿纸巾的意思。

      眼前忽地晃过一道飘洒身影,“嗑哒”一声,一枚硬币按在桌上,季晨拉着他往外走,功成身退。

      季晨是一个神奇的男人,兜里不论什么时候,永远都有一枚硬币。

      江淹曾经问过他原因,他故作高深地说,别小看这枚硬币,关键时刻能救你命。

      结果潇洒得过了头,季晨没两步一头撞上小卖部铁皮门框,捂着头龇牙咧嘴得叫唤,“好痛……”

      江淹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一双丹凤眼弯成一对月牙。

      “今日份额已完成。”

      季晨满脸疑惑,问他在说什么。

      江淹学他故作高深,“你不懂,以后你就你明白了。”

      小卖部的门框对青川大篮球队而言,是一道跨不过去的天堑。

      不是门框太矮,是他们太高,尤其是从门进入到屋内必须跨越两节台阶,出去时总会被惯性驱导往上顶,极容易撞头。

      路过铁皮门时,江淹习惯性侧头弯腰。

      一个好习惯是用血的教训换来的,这让他更加好奇季晨兜里放硬币的习惯到底怎么来的。

      伤口已经凝固。江淹撕开季晨扔给他的雪糕,小口吃着,手里剩下半块蒸腾起白色烟雾,转眼消散于空气里沉醉不知归路,口腔里弥漫的丝丝凉意在舌尖辗转几个弯,一路冰到胃里。

      桐城是北方最早靠近夏天的城市,冬天也比其他地方来的晚。比起北方,他更有南方的柔肠,却又不失冬天的粗犷豪放。

      江淹和季晨并肩走在梧桐树影下,他微微闭起眼睛,伸开双手,沉浸在巨大的草木香气中无法自拔。

      “铃……”
      旁边有行人骑车路过,留下轻而浅的痕迹。

      江淹小心翼翼吸一口气,重生的惊慌还未开始蔓延,迅速被兴奋所掩盖,这意味着那件事没发生,他还能继续打球。

      “别来无恙,我的19岁!”

      他大喊。

      “呼——”

      江淹沿着梧桐路径肆意狂奔,光点和阴影在他脊背融合又分割,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他额前的碎发扬起微小弧度,风趁机顺着衣角缺口灌进他空空荡荡的半袖,在后背顶起一个大大的包。

      季晨眨个眼的功夫,人犹如风一样窜出去老远,他无奈地拍散脑门上的热度,伸长脖子喊:“走过了,体育馆在这!”
      “你今天到底发什么疯,赶紧给我回来!”

      半分钟后,江淹返回来,脸恨不得埋进胸口,青川大至少有二三十个人认为他是疯子无疑了。

      季晨则在苦思冥想他如此反常的原因,从在球馆打球开始就不大对劲,似乎很在意输赢,他想他必须开导开导他的好兄弟。
      “想开点打个球而已,咱们刚开学,对彼此之间路数习惯都不了解,配合起来很难,对面几个人一看就经常一起打,尤其对面长挺黑那小子,身体又壮打球又狠,输给他不稀奇。”

      江淹蓦地停下脚步,看向他。

      “你刚说我输给谁?”

      他很快就知道季晨嘴里说的人是谁了。

      江淹站在闷热不透风的球馆边线,隐隐约约间,一道灼热而黏腻的目光聚集在身上。

      东崎焱坐在球架后面,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嘴里叼着根烟要点不点,深邃而又轻佻的眸子黑如点墨。
      面对旁人时死气沉沉,一旦触及到江淹便鲜活生动起来。

      他起身,晃着两条结实的长腿,径直走到江淹面前,裸露在外的蜜色肌肉随着动作蜿蜒起伏,宛如一头蛰伏的猛兽,将他笼罩在浓重黑雾之间,露出血淋淋的爪牙。

      “今年唯一的保送生就这水平?”

      紧接着,耳边响起一声轻飘飘的笑,一滴莹莹汗水顺着他刀削般的轮廓缓缓落下。
      江淹像是被烫了一下,微微卷眉。

      “算了吧,不如回江家去做你爸妈的小宝贝,一家三口聚在一起好好想想怎么从江老爷子那继承家产。”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连气息都隐藏的恰到好处,但周围许多人从他走过来开始便注意到他们了,他们聚在一起气场太强,很难忽略。
      季晨能清晰看到两人对峙时,眼神中迸发而出的火花,妄图吞噬对方。
      他疑惑地看向江淹,“你们认识?”

      江淹没遭遇人生滑铁卢,依旧是江家高高在上的小少爷之前,人生有两大憾事:一是大学时遭人陷害不得不放弃梦想;第二个便是东崎焱这个死对头竹马欺负他时,没能狠狠地欺负回去。

      对没错,他就是在东崎焱的魔爪下长大的。
      他如同邪恶的化身,骨子里向外透着恶劣,事事都要和他争个高低。
      他们像是太极图里的黑白两极,相生相克。

      江淹对他唯恐避之不及。
      东崎焱却像是牛皮糖一样,总能堵在江淹人生关键节点。

      当江淹完成目标顺利进入梦中情大时,东崎焱成了他学长。当他加入青川大男子篮球队,朝梦想拼命奔跑时,东崎焱做了他队友。

      江淹恨得咬牙切齿,但又毫无胜算。他懂他所有的软弱,也知道怎么样能让他发怒,他像一只被他养在身边,随意凌辱的小动物。
      留着口气,不是他慈悲,是因为他还没厌倦。

      江淹抬手揉了揉后脖颈,只是站一小会儿,前额便附上一层细细的汗珠,体育馆像一座巨大的蒸笼,窗户仅仅用来透过光,而不是放进风的。

      身体朝前一步,离他更近,鞋底轻轻溅起地板表面肉眼不可见的灰尘,抬起下巴直直望进他漆黑眼底。
      记忆里,他好像从没在这个角度看过他。

      “东崎焱,好久不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孤梦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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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不弃坑,保甜啊!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