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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大昭的史书上有这样一笔:仁元四十三年春,大湾以太师女慕安公主妻之,诏使送公主于大昭;仁元五十三年春,和亲公主杨夏荚殁,无葬。

      ……

      四月既望,芳华渐歇,时序气候亦变得难以捉摸,或阴雨连绵,或丽日如炽。观其行止,显然是一征伐之师,唯其所向讨伐之地,究属何邦何域,却未可明言。

      于此凝重肃穆之中,有一女子特立独行,她随御驾亲征的软舆而来,为与男子金甲相配,她一身束腰红裙,上衣交领处绣上鎏金暗纹,正襟危坐,红唇轻抿。

      只是此时,这女子眼波流转处端的是疑虑丛生,忧虑难掩。

      杨夏荚被软禁了,她除了这个方寸软舆哪也去不了,她仅剩的两个贴身侍女也不知是何下落。

      而月前,李易捧着她的手,一脸歉疚地注视着她:“荚儿,再等等好不好,等朕扩了疆土送你作聘,朕要让你做天底下最尊贵的皇后。”

      战事一触即发,不知交锋了多久,只是这一夜马车外有一处火光冲天,照得黑夜恍如白昼,听叫嚷声是粮草营遭逢火劫。

      她像个木偶般被提到主帐扔在地上,肃杀的玄衣甲立在帐中,诡异的气氛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慕安公主,为我国精锐之士献身是你的荣幸,也算全了你这一生的荣耀。”一身华服的女子蹲下,捏着她的下巴,勾起的嘴角无不是对她的讽刺。

      而那个曾如明月般高悬于她心空的男子,此刻却仿佛不认识她一般,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冷厉,还有,一丝厌弃?如今,竟连逢场作戏都不再有。

      “为什么?”她因难以抑制的颤抖而咬破了下唇,目眦欲裂,血丝隐现。

      “为什么?”那华服女子伸出手,染了蔻丹的指尖拭起她唇边的殷红,转首看向李易笑得明媚:“冉昱哥哥,你看她,还在问为什么?”

      李易却好似非常欣赏眼前女子的佳作,宠溺一笑:“娉儿,别玩了,弄脏了手。”

      她,纵是个傻子,也该明白了。

      不,她就是个傻子,愚蠢至极。

      随即,梦里那与她容颜无二且姓名一致的女子,被自己的夫君献去了军帐炊营。

      她猛地坐起,气息微喘。

      只因身为和亲公主的身份,在攻打她的国家却粮草被焚之际,她的存在成了众矢之的。于是,为稳定军心,也为挫对方士气,她的头颅被高悬于城门之上,她的身体成了俎上之肉,同那些米粮一起。

      在刀口架在脖子上的那一刻,梦中的女子明白了许多,过往忽视的细节如潮水般涌来,她意识到,自己错了,彻头彻尾地错了!

      不!她不甘心!

      “小姐,你又做梦了。”一袭鹅黄推门而入,端着铜洗尚来不及放下,忽见杨夏荚紧握榻边,指节苍白如骨,急急忙忙轻拧温热,为其细拭额上涔涔汗水。

      杨夏荚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隐隐作痛的额头。

      自她穿越至此的三年以来,这梦境犹若长篇累牍的戏剧,纷至沓来,充盈脑海,每一次都那么清晰,那么刻骨铭心。

      三年前,她从一场昏迷中醒来,得知现阶段的原主本是太师府唯一的千金,因掉进雪堆中,缠绵病榻长达三月之久,生命之火摇曳欲灭,是一位游历四方、精通武学与医术的道士途径此地,以一剂罕有的偏方奇迹般地驱散了她体内的高热,也将她从生死边缘拉回。

      这道士给了她一方安魂玉,又告诉她:她不是她,却亦是她,前世今生,皆是因果。

      依这道士所言,这该是她的前世,而今,可重来一遭。

      上天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定然不是让她安虞一生而来,不若何必让她一介二十一世纪的孤女又回到这里。

      这三年间,她以治病为由随这道士去了太君山,学习武学与药理,不日前方回了太师府,只因几日后便是和亲诏令下达之时。

      思及此,杨夏荚扯出一抹笑来,“召玉安梳理吧,你去厨房替我端来一盅米汤。”

      “是,小姐。”

      应声的是玉平,她的大丫鬟,她机敏伶俐,最是懂事。记忆中,她与沉稳寡言的玉安一同被赐了廷杖,活生生打死了,待她赶到,已是血肉模糊的两具尸体。

      她本有四个丫鬟,数玉安的发髻梳得最好。

      “玉安,今日我要去见父亲,梳得端庄些。”

      “是,小姐。”

      杨夏荚梳理完毕便端着米汤直奔书房而去,父亲却早已在此。

      “爹,您夜宿于此?”杨夏荚将手中的米粥置于书案,同父亲问道。

      老太师合上书卷,揉揉眉心扫去一脸疲惫解释道:“夜里太迟,你娘她近年来睡眠极浅。”

      杨夏荚应声叮嘱父亲先喝点米粥,挪了张椅子坐在身旁,边整理父亲的书卷,正想着如何为其打上一针预防针,便道:“爹,何不学那大昭霍将,告老还乡,安度己身?”

      老太师闻言,停下手中粥勺,待咽下口中之物,方道:“荚儿,若百官如是,天下何安?况且,那霍将军本有一子,十岁身中奇毒便不知行踪,卸官十载方有此祸,如何避之?”

      见杨夏荚沉默,又言:“为父入朝四十余载,朝代更迭,人心人性,万不可轻估,摄政王的独孙如今还在大昭为质,他可能独善其身?”

      杨夏荚也深知这朝政之中,进亦难,退亦难,宦场似海,也深知在此无法轻易言退,只是不忍。

      “六大世家虽与官家相争,但若遇外敌,理应同仇敌忾,怕只怕有人劲不往一处使,反倒挑起这内忧外患。”杨夏荚正色道,“若质子不够安外,如今国力不敌,必将有人提出割据赔款和亲……”

      “岂有此理!我泱泱大湾,疆土肥沃,豺狼虫豸倒是饮浆自壮!”老太师一拍桌案,厉声喝道将其打断。

      杨夏荚倒上一杯热茶递上,又道:“若不行割据,不日后定会提出和亲,但我朝已无公主,官家年少,尚且不敌世家,荚儿有办法,愿以身求和,只求爹能信我,安抚好娘亲。”说罢便双膝跪地。

      老太师闻言愣了一神,紧蹙眉心,许久方起身扶住杨夏荚:“平日里那些信鸽所送匿名件,是你所书?”

      杨夏荚坦然道:“正是。”

      在太君山的后期,她常以左手字迹书信寄回,每每让信鸽传给玉平,再寻其他暗桩转于父亲跟前,说的皆是三年内即将发生的大事,每次都快其一步,父亲从未回信,阅信即焚。

      老太师一下跌坐椅上,面色沉重,问道:“你远在深山,如何得知朝中巨细?”

      杨夏荚眼中闪过一丝异样,随即正色道:“爹,太君山尘心道长是我师父,他本领通天,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朝堂之事他一卜便知,便是村郊老妇生男生女他也卜得。”

      老太师紧拧眉头盯着杨夏荚好半晌,似乎想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一丝破绽,但每每的未卜先知实难解释,若非高人指点,他的女儿又怎会知晓。

      “荚儿,这世上哪有这样的神人,若有,这天下又怎会有诸多灾难。”

      老太师显然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杨夏荚也不欲争辩,便道:“爹,和亲之事就算不是官家所提也定合官家之意。六大世家皆是亲王,手握重权,此时内忧外患,愿去他国和亲的世家恐避之不及:亲之,有通国之嫌;退之,恐不能为国尽忠。然,我太师府乃先帝所赐新帝恩师,两朝文魁,解此局最佳。”

      “荚儿,朝中确实早有声音议和,但此事且轮不到你一个闺中女子出谋划策。”

      杨夏荚欲再言,却见父亲举手止之:“国之兴衰,岂可由一女子肩扛?历来公主和亲,不乏其例,然我太师府与皇家无血脉相连,为父断不使你涉此险境。”

      荚儿深知父意难回,不愿再争,更心知父亲无力相护,违旨则两损。遂言,倘若朝议真至和亲,官家左右为难之际,方可挺身而出,勿与世家牵扯便可。

      三日后,和亲圣旨如约而至。

      太师夫人泪湿衣襟,悲不自胜;太师老爷却是神色如常。想必此前杨夏荚书房一行,他已知此事断无转圜余地。只因女儿书函三载,皆有预示,无一差池。亦,别无他法。

      再过三日便是和亲之期,但在此之前,她还有一件事需得完成——及笄之礼。

      前世一纸和亲诏令,她尚不得赐字,亦不曾行及笄之礼,今朝定然要全了这些。

      随着太师杨高瑞一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及笄之礼便开始了。

      “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授以‘礼知’,拥智达礼,知世始终,景福光明。”

      言毕礼成,杨夏荚作礼方道:“女儿不敏,敢不祗承。”

      又跪三拜。

      至此礼数周全,不慌不乱,不卑不亢,一揖一礼行云流水,仿佛行过千百次般。

      她有字了——杨礼知,她勾了勾唇。

      如记忆中一般无二,和亲仪仗启程之时,她遵礼辞别双亲。

      身边四个丫鬟亦是经年有变,三载光阴流转,玉喜、玉乐跟随她入太君山三载,已粗通拳脚。玉平玉安深谙韬略,在府中伴母亲左右,传密信相通,于一寸阁中,四位不可或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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