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重华》梦寻千重

3、幽冥彼岸

　　天上银雪，人间烈火，冥界暗河。
　　无数个灵魂从尘世中来，经过冥界，又去往尘世中。一个个轮回，一场场生死，冥界被世人视为轮回往生之地，神秘莫测。
　　有诗赞云：
　　【阴阳涧，生死簿，黄泉碧落可奈何，
　　星坠魂不灭，阿鼻雨婆娑。
　　天皇焰，地幽河，浮屠三千魄索夺，
　　冥剑沉月惑，夜雨鬼神说。】

　　冥界天穹之上，星光漆黑，寂寂无声。
　　穹顶之下，一汪幽泉被笼罩在迷蒙的雾气里。泉水汩汩，好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
　　湖岸边屹立着一块古老的石碑，其上的字迹任着如梭岁月的摧残，不知已逾几载。
　　它沐浴在生生世世的月华与执着里，把花开守成花落，把月缺守成月圆，把素颜守成迟暮。
　　其字云：
　　三生池。

　　池畔，一名红衣雪发的女子斜倚于一旁的玉白色光滑巨石上，一只手撑着头，玉足没于池中。神色慵懒，带着股漫不经心的意味。
　　忽地，她另一手的指尖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一扇黑幽幽的大门原本隐匿于暗影之中，散发着神秘的光芒。此刻，它却缓缓开启，戳破夜空的寂静。
　　几道鬼气穿过大门，直坠地面。
　　黑气散去后，几道人影赫然出现，径直跪下，口称：“尊上，属下罪该万死，未能完成任务！”
　　若是燕念尘在此，便可认出，这几人就是当时于星火灯海上斗殴的“不法分子”！

　　“哦？”她懒懒抬眸，神色淡淡，却带着睥睨天下的威严。这是长期处于上位者的气势，一言一行皆带着沉重的威压。
　　只是，此时，她并没有分给他们一丝一毫的眼神，而是望向那弥漫着静寂而幽暗的天宇。
　　随后，随手一挥，灵丝尽断！
　　她嗤笑道：“敢用几百年前我不要的东西追查我，可笑至极！”

　　料理完那个偷窥的视线，就该轮到这群酒囊饭袋了。
　　她用一双冰冷无机质的眼眸盯着他们，那群厉鬼瞬间冷汗津津。
　　“本尊记得，你们当初收到的指令是——“请”，对吧？！”她的声音极冷，好似千载别离孕育的万载寒霜。
　　是疑问吗？分明是问责！

　　那群刚刚还威风凛凛的厉鬼，瞬间吓得跌倒在地上，满眼惊恐，连连道：“尊上，属下愚钝，请尊上恕罪！”
　　“嗯——”她微微偏了偏头，雪发逶迤，似乎真的在思考，该找个什么理由给他们开罪呢？

　　月光皎洁而冷漠，星辰稀疏而无声。
　　过了片刻，却好似一个世纪那么长。
　　“好吧，”她终于从沉吟中醒来，“那根灵丝的灵力来源于小尘尘。你们这是——帮他俩再次相遇了。这也算是功过相抵了。”就不送你们去十方炼狱了。
　　“多谢尊上！多谢尊上！”那群厉鬼麻溜地爬起来，想要赶紧离开，“属下告退！属下告退！”

　　“不过嘛……”伤害小瑶儿的人，活罪可免，死罪难逃！
　　话音未落，一条银白色的丝线蓦然出现。锋利的丝线如利刀切豆腐一般，瞬间，几只令人闻风丧胆的厉鬼便灰飞烟灭，身形俱灭！

　　幽光朦胧，光影明灭。
　　来时如风，去时若尘。众生走着不同的路，可，终究是——殊途同归！

　　她怔怔地望着远方出神，似乎回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曾经。
　　当年 ，你是不是也一样——痛啊？
　　也是，神魂俱灭之痛，谁能受？
　　可你，为何受？！
　　她的神情愈加癫狂，浑身鬼气凌厉，逶迤的长发飞舞着，似要将某个人剖皮挖心，千刀万剐！

　　忽地，神色一顿。
　　她微微颤抖着，头紧紧靠着旁边的石头，身体一点点、一点点地蜷缩着，那是一个很无助、很孤寂的姿态，就像一只刺猬，将所有的伤害挡在了外面，也将所有的援助者刺得遍体鳞伤。
　　就像她当年一样。
　　“哎！这时候，你该又来说我了。”她喃喃着。
　　妖冶的眼中有一滴泪悄然落下，悄然无声却黯然销魂。这是望穿秋水的浓浓思念，也是生死相隔的遥遥无期。
　　灵魂的雨水轻轻地滴落在三生池畔，陌上花开，彼岸花泣。
　　曼珠沙华，静静侍立，陪伴着它们的王者——幽冥之主，彼岸花王，夜问幽。
　　哪怕死亡，亦是永恒！

　　良久，许是感知到彼岸花真挚的心，夜问幽缓缓阖眼 。
　　待体内翻腾奔涌的鬼气渐渐平复后，她跳入池中，迈开修长的腿，一步一步地迈向三生池中央。

　　自三百年前的黎元之战后，她由于心脉受损，体内鬼气时常暴走。唯有借三生池的造化之力，才能短暂修复。
　　只可惜，治标不治本。
　　在加上，三百年前，他们生死相隔，那肝肠寸断的相思苦楚时时折磨她的心神。
　　故而，她有时控制不住自己，便会发生那样的惨祸。

　　雾气朦胧，氤氲馨香，衬得夜问幽额心的彼岸花纹如血染红，瑰丽得动人心魄。

　　许久，夜问幽缓缓上岸，手腕上幽蓝色的光芒一闪，原本放于幽宸手链中的那身红色滚金云纹边衣裙便着于其身。
　　长袖一挥，一个透明的玻璃小瓶子就安安静静地待在了她的手心里。
　　她轻轻地揭开了瓶上的小木塞。天穹里那些星星点点的荧光便如同归家的鸟儿一般，蜂拥着，飞入瓶中。
　　过了一会儿，她合上瓶塞，径直走向远方的参天古树。

　　缩步成寸，咫尺天涯。看似遥远的地方，对于夜问幽而言，不过也就几步路罢了。

　　此刻，屹立在她面前的，是婆娑树——冥界鬼气之源。
　　婆娑树华盖苍天，郁郁葱葱。它仿佛智者的眼眸，透过厚实的枝叶，注视着世间的风云变幻。谁也不知，它何时屹立于此处。
　　只知，冥界诞生之初，它便在了。它笔挺的树干好似一条青丝细流，历经岁月的洗礼却柔韧而坚强。树皮的纹路犹如一幅精致的河流图，因岁月的浸润而曲折多变。
　　它上接人间滚滚红尘，下接幽冥六道轮回。
　　它连生死，渡轮回，留下一个个美丽的传说，任后人品味琢磨，也令轮回转世者失魂落魄。
　　这曾是我的故事，可我已成听故事的人。
　　关于婆娑树下的幽冥路，人间留下了太多太多余韵悠长的故事。
　　【梨花酒，红烛焰。彼岸花，奈何川。
　　月影残下，指尖流沙。】

　　夜问幽的手轻轻摩挲着婆娑树树干上古老的纹路，眼里满是温柔，好似晨曦中初露的柔光。
　　是啊！她生命里的第一抹晨曦便是由婆娑树的斑驳树影透射而来的。忘川河畔的每一朵彼岸花都是在婆娑树的庇护下成长的。
　　更何况，它也曾见证了他们之间的故事。

　　夜问幽一手按住婆娑树的树干 ，一手打开容灵瓶的瓶塞。
　　同时，她身体内强横的鬼气喷涌而出。
　　“聚魂凝神，轮回往生！”
　　几道灵魂虚影在六道轮回中缓缓显形。赫然，便是之前已经“神魂俱灭”的鬼。

　　原来，黎元之战后，夜问幽在发现自己因心脉受损和执念深重而容易步入魔障后，就给自己布下禁制，防止自己在失控时伤及无辜。
　　而幽宸手链就是那道禁制！

　　他们，命不该绝！
　　况且，我已经承诺他了：如非必要，不可伤及无辜！
　　一约既成 ，万山无阻！
　　哪怕是生死，亦不可毁约！

　　“从今往后，你们——不再是冥界之人。”夜问幽的目光投向了前方如龙的队伍，“排队去吧！”
　　“是！”

作者有话说

　　【】括号内摘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