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质》悲伤几只鱼

13、失去

　　“娲姐姐，以后不用叫我女婉啦！”女婉说，“我改名字啦，我也要叫娲，我要叫女娲！我也要做和你一样的大英雄！”

　　“女娲？”娲笑了，“哈哈，好，以后你就叫女娲！”

　　“女娲？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娲喃喃自语道。

　　在哪里听过呢？

　　记不起来了。

　　……

　　杨瑾总觉得有些违和感，如果是电影中，这么其乐融融的场景过后，主角便离死不远了。

　　“晓云姐，在吗？”

　　杨瑾喊了一声许晓云，却没有半点声音传来，慌张的情绪如潮水般涨上心头。

　　她是去休息了吗？

　　不，这种一丝不苟的工作狂怎么可能会去休息？

　　什么「谋划人生」，什么「玩家」都是骗人的！他们利用了自己！他们要把自己抛下！

　　难道自己就要当作「杨过江」一直生活在这个时代吗？！

　　杨瑾彻底慌了，连叫了两声，都不见有人回应。

　　任务，还没完成……

　　忽然，天空中毫无预兆地忽地迸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仿佛要将整个苍穹撕裂开来。

　　一道道裂痕爬上了天空的四角，只一瞬，仿佛就塌陷下来几分。

　　“晓云姐，怎么回事？”杨瑾急切地问道。

　　“杨瑾。”

　　正当杨瑾欲要崩溃之时，一道熟悉的女声响起。

　　“晓……晓云姐，你……你怎么不理我，我……”杨瑾带着两分啜泣，断断续续地说道。

　　“对不起。”许晓云语气疲惫，“我不是故意的。”

　　“噢……没，没关系。”杨瑾有些哑了口，“这天是怎么回事？”

　　沉默。

　　又是一阵沉默。

　　“晓云姐。”杨瑾说，“我认了，不管多么坏的情况我都认了，请你告诉我现在的真实状况，可以吗？”

　　许晓云长叹一口气，说道：“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吧？我也是不久才反应过来。”

　　杨瑾瞳孔一缩，一个不妙的念头越发在他脑海里加深——断鳌足以立四极。

　　他转头看向了一旁不明所以的圆宝，喃喃道：“不，不行……绝对不行！一定……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对吧？晓云姐！”

　　“肯……肯定不是这只乌龟！绝对不是！”

　　许晓云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其他办法了，圆宝就是注定的那只乌龟。”

　　“如果没有「断鳌足以立四极」的话，我们预测出，世界上会凭空产出数以亿计的「崇质」，甚至……甚至世界不复存在。”

　　“所以。”许晓云说，“请你帮助娲砍下圆宝的腿，抱歉……”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他们可以好好生活下去，却要活活地拆散，那之前自己所想的「两全之法」不就是个笑话吗？自己现在要干什么，算是谋杀吗？

　　杨瑾凝望着那一步步趋向坍塌的天空，心中的复杂情绪难以言表。

　　“我能拒绝吗？”

　　“不能，这就是我们的意义。”许晓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说道：“比起做圆宝的恶人，我们也不要做全天下的恶人，或许圆宝不该死，但全天下的人也不该死。”

　　“过江公子，这是怎么回事？”娲慌忙问道。

　　杨瑾的思绪乱作一团麻，全然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忽然间，他宛如醍醐灌顶般似是想到了什么事，而后不停地在自己身上摸索起来。

　　杨瑾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眼中燃起了希望的火花。

　　“当你对一切都无计可施时，就请开启第三个锦囊。”孔明先生话再一次浮现在脑海中。

　　“还有……还有办法！”

　　“孔明先生，告诉我……告诉我该怎么做吧！”

　　他踉踉跄跄地掏出锦囊，从中翻出了那仅剩的一张纸条。他的双手不停地颤抖，打开了纸条。

　　怔了片刻，少年突然全身泛起战栗，再也忍不住眼，捂着脸开始啜泣。

　　“孔明先生，你也认为该这么做吗？”

　　那张纸条宛如落叶般悠悠扬扬飘落在地，旋即随风飘然而去，定睛仔细瞧去，上面仅仅写了四个字——

　　“心系苍生。”

　　“是啊，孔明先生在魂魄消散之时，都还关心着百姓们是否能吃饱饭，如果是他来的话，也必然会这么做。”

　　可是杨瑾想到圆宝三人其乐融融的样子，想到他们激动着，高兴地拥抱在一起……

　　“我，没有选择了吗？”

　　“过江公子……我们，失败了吗？”娲看着坐在地上泣不成声的杨瑾，沮丧的气氛不胫而走。

　　杨瑾缓缓抬起头，双眼空洞无神地瞧了她一眼，紧接着走到她的面前，从身后掏出了一把尖刀。

　　“过江公子，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杨瑾一步一步地逼近，随之猛地把尖刀抵在了娲的脖子上！

　　“斩下圆宝的四肢，当做柱子立在天地间。”杨瑾冷冷地说道。

　　“为……为什么？”娲有些不解，“过江公子，非得要撑天柱吗？为什么一定要伤害圆宝，若是必须要的话，我愿意拿走我的双腿当柱子！”

　　杨瑾咬紧了牙关。

　　为什么能这么善良？

　　你们都这么善良，为什么要我来做一个恶人？

　　“不行，必须得是圆宝！”杨瑾心情复杂，不敢直视娲的眼睛。

　　“我不。”娲说，“现在你打算怎么做？用这把刀杀了我吗？”

　　杨瑾拿着尖刀的手逐渐颤抖，现在要怎么做？

　　真的拿刀刺伤她？

　　自己为什么要去刺伤她呢？

　　许晓云叹了口气，把头扭了过去，似乎不愿看到这幅场面，对于他们「崇质」来说，这种强人所难的事已经见过太多了。

　　“娲姑娘，我知道你可能不会相信我，但我所说的话，你一定要仔细听。”杨瑾缓缓放下了刀。

　　“如若圆宝的四肢不化为撑天柱，这世界将有无数的人死于非命，甚至灭亡，我真的没有办法，我想不到任何一个不伤害人的方法……只要你按我说的做，你不会死，女婉也不会死……天下那些无辜的人也都不会死……我，我会想办法的，我一定会让你们在日后团圆！”

　　“你在撒谎。”娲说道，“如果你有办法让我们日后在一起，又何必举刀威胁我呢？”

　　“而且，圆宝他就不无辜吗？”

　　“我……我……”杨瑾被这一反问，说不出话来。

　　是啊，圆宝他就不无辜吗？

　　“你和当年的那位男子一样，你们从始至终都知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当你帮助我补天时，我便完全相信了你。”

　　“娲姑娘……你……”杨瑾心中有愧，难以启言。

　　“可你知道吗？我二十多年前第一次在海边捡回了圆宝，他无依无靠，找不到吃食，自己待在石头下等死。你可能想不到，在我捡回他之后，我居然看到这只乌龟恭恭敬敬地对着我行礼，你能想象那多有趣吗？”

　　“娲姑娘，你想说什么……”

　　“后来啊，我又遇见了女婉，我好像忘记了孤单。我们在山头看旭日，在湖边看晚霞，晚霞映红了天空，也映红了我们的脸颊。”

　　“圆宝轻轻咬下一朵野花，别在我的发间，那一刻，时光仿佛静止，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们彼此的呼吸与心跳。那些充满欢声笑语的日子，是我生命中最珍贵的时光。他们开心，我开心，他们苦恼，我也苦恼。”

　　“当我第一次看到天空出现了窟窿时，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感觉我要失去他们了。每次他们出门时，我都会在心中默默祈福，可每次他们平安见到我，这种感觉并没有消失，反而更加强烈了。”

　　娲的表情很平静，杨瑾有点看明白了她的平静，那根本不是平静，不过是与命运挣扎过后彻底死心，任凭搓圆弄扁的无助。

　　他几乎听得到，她的灵魂在呜咽。

　　“娲姑娘，对不起……”

　　“娲姐姐，谢谢你，但是我愿意！”圆宝目睹了全程，爬到他们跟前。“若不是过江哥哥救了我，我早就被雷劈死了。你们三个都是心怀天下的人，我帮不了任何忙，如果跟过江兄说的一样，用我一命换天下人的命，值了！”

　　“不行……”天空又塌陷了几分，那声巨响淹没了娲的话语，仿佛下一刻整个天空就要完全塌下来小。

　　“快点动手！娲姐姐！”圆宝大吼一声，身躯逐渐变大，仿佛就要遮蔽了天地，“没事的，圆宝……愿意！”

　　娲痛苦地凝结出光剑。

　　“对不起……”

　　「唰」！！！

　　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决绝，她以最温柔的力度斩下圆宝的四肢，每一个动作都仿佛带着无尽的悲悯与无奈。

　　娲双手颤抖着，无比坚决地将圆宝的四肢立在了天地之间。这一刻，圆宝的四肢仿佛化作了顶天立地的支柱，稳固着即将崩塌的苍穹。

　　在场的人们无不被这一幕深深震撼。他们瞪大了双眼，嘴巴微张，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人群中一片死寂，随后爆发出阵阵惊呼。“天啊，这是何等的壮举！”一位老者颤抖着声音说道。

　　“斩妖兽立天地！仙人大义！”

　　“「华山」、「衡山」、「恒山」、「嵩山」”许晓云喃喃自语道，“还差一个。”

　　望着屏幕里的圆宝，她陷入了沉思。

　　失去了四肢的圆宝无力地瘫躺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悲伤。

　　“圆宝！”娲与女婉二人跌跌撞撞地跑向圆宝，杨瑾则站在原地不动。

　　她们二人的身躯在圆宝之下显得无比渺小，尽管圆宝的泪水不断流淌，他试图勉强绽放微笑，笑得轻松。

　　无望在蔓延，于沉静中崩裂。

　　圆宝转头望向远在一旁的杨瑾，苦笑着说道：“过江哥哥，你快看，我成为「顶天立地」的「双面龟」了呢！”

　　就这样，他的生命犹如落日的光辉，在最后一刹那绚丽夺目。

　　他的世界永远定格在了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