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拥春色入龙台》官南山

115、秦淮

　　宋清梦离开京城之后，李先生自然就跟在了褚星河身边，如果说长安街上明着是薛铭辰权势滔天，那么地下的深网则几乎全是李先生的。

　　这么些年来，说是徒弟，确实只有宋清梦一人。

　　但是其他的小学生，他也没少收。看着那些手无寸铁的孩子打小出门乞讨，他便想着相遇即是缘，帮衬帮衬，就帮出了个丐帮。

　　没想到，这丐帮壮大之后，因为宋清梦当上了大理寺少卿，所以大理寺的钱格外好讨，自己那些小弟子就带着自己去见宋清梦，没想到，在这儿竟然把徒弟认回来了。

　　要说这徒弟，其实还没出师。

　　也算是嫉恨过，怎么就能认不出自己的师父呢？

　　不过李先生并不恼，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如今也算是个清正廉洁的好官，不知怎的，心里有些骄傲。

　　这感情一来，便不想离开了，于是拖着拖着，就到了现在。

　　李先生和薛铭辰，是同辈，亦是多年的好友，在很久很久以前，同安国公有过交集。

　　不过那时候在军中，安国公并没有见过他几面，所以后来被有些老糊涂了的安国公认出身份的时候，李先生比宋清梦还要惊讶。

　　“小李啊，我不是说过了吗？你志不在此，就不要留在军中。远走高飞，免得被圣上盯上。”

　　彼时的李先生，正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蹲在安国公府门前，竖着耳朵听里面有没有什么动向，蓦地听到这么一句话，脚一麻，险些滑跪出去，却被一根手杖撑住了。

　　“余...余兄。”

　　“余兄？”安国公蹙了下眉，虽然已经有老态龙钟的模样，但是语气依旧不减活力，抡起手杖便向李先生招呼道：“你小子，差辈了，还有，你怎么还在长安！”

　　“啊啊啊，别别别，老头子，别打了！”李先生落荒而逃，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老余头体力还这么好，简直比当时他在军营里偷饭的时候还好。

　　李先生躲着躲着，好像一瞬间的回到了很多很多年前，那个宋晨还是他的好兄弟，在江湖上认识薛铭辰的时候。

　　他忽然定住了，生生挨了安国公一棒子，随后两人都愣住了。

　　安国公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表情木了木，瞳孔也变得清晰，手杖被收回来，他盯着李先生的脸只看了一眼，便将那手杖丢在了地上，把人扶了起来。

　　“我...我老糊涂，认错人了。”

　　李先生也怔了，本能反应将安国公的手死死抓住了，看着他的眼睛道：“没认错，没认错。”

　　这几年的时间里，安国公越来越想不起现在的事，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李先生都看在眼里。

　　眼下这老头子好不容易清醒了，李先生见他不相信自己，于是一只手抓着人，另一只手将自己脸上的面具撕了下来，丢在一边。

　　安国公看着他这一套动作，挣扎的手也停下了，呆呆地看着眼前人，眼眶竟然湿润了。

　　“是我，是我，小李。老鱼头，你没认错，你是第一个把我认出来的，还是那么老奸巨猾！”

　　安国公本来正不知所措，听了这话，抬手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李先生也是随着记忆躲开了，随后两人看着彼此，多年来的血与泪，谈笑风声，又说不出口。

　　“对了，您看见清梦了吗？”

　　安国公愣了下，道：“应该同殿下在一起吧。”

　　李先生和他对视片刻，随后笑了，合着安国公这记忆也没完全回来，只是停留在两年前，褚星河还是九殿下的时候呢。

　　不过安国公这倒是给他提了个醒，宋清梦要是回来，肯定也要先去找褚星河，这都是他们心照不宣的事情了。

　　按照这话，他就来到了长安城外，刚一到，就见身边有人架起了弩。

　　李先生从小习武，眼神当然很好，遥遥就看出来那箭是奔着宋清梦的方向去的，甚至不是为了射薛贵妃，而是为了射接她的人。

　　他想都没想，一个箭步飞踢过去，但还是晚了片刻，只见身下的人是死了，那箭还是直直奔向了宋清梦。

　　他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一回头，却不见宋清梦受什么伤，反倒是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小姑娘，用自己的身体替宋清梦挡住了这一箭，还没有让薛贵妃摔成肉泥。

　　那小姑娘他看着有点眼熟，不像是中原人，应当就是臧北军中留下来的。

　　不过，臧北既然要走，应当都通知到位了，怎么单单就她被留下来了呢。

　　紧接着，他又想起女孩的动作，那练家子的模样一看就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这么想来，好像只有圣女这个身份，配得上眼前这个女子。

　　他从来都看不上什么皇上，圣女，天子的。

　　这天下是谁的，要看他想让谁当这皇上，得看他心里认可的是谁。

　　比如先帝那废物，虽然人不怎么样，但胜在最后干了件没顶上什么用场的事儿，也算他敬他是条汉子。

　　就像很久之前，萧茹那好友。

　　“先生？先生！”

　　李先生回过神来，看着宋清梦，道：“方才说的，我告诉你不要心急，眼下应当拉拢萧亭澜才对，偏生人家薛铭辰怕你忌恨，这话你是说不清的。”

　　宋清梦半信半疑的听着他的话。

　　这人先前还在想着什么别的事情，这么会儿便能接上自己的话题，怎么听起来都不太靠谱的样子。

　　李先生被他看了一会儿，败下阵来，道：“为师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为师多么的靠谱，说帮你把你家星河救出来，就不会有差错。”

　　宋清梦听见褚星河的名字，垂下了眸子，沉默了一会儿。

　　“南海的时候，不是真要我一定过去，只是自己喝酒，忘了有个徒弟去拔剑了吧。”

　　“武举之前，说着什么切磋一番，实际上自己剑都没带，不是礼让，是真的没带吧。”

　　“回京之前，丐帮收集的线索断断续续，也应当是忘记汇总了吧。”

　　......

　　李先生的脸僵了下，扯了扯嘴角，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你师父我还是有很多可圈可点的优点的，不能打过。”

　　宋清梦歪了歪头，想打趣些什么，可着实没有心情，于是气氛就挂在李先生的这句话后面，沉默了下来。

　　放在以往，李先生一定会继续找话题，至少不会忍受这样安静的气氛，但这次不知道怎么的，确是宋清梦先开口的。

　　“先生...我太公，还能好吗？”

　　他刚问出口，便摇了摇头，换了个话题道：“如今还是陛下更要紧，您可知道褚仲安会把他带去哪里？”

　　“臧北军营。”这次李先生想都没想就答道。

　　“对他来说，那里才是他的家，他母亲的归宿。”

　　宋清梦怔了下，缓慢说道：“他没有留下谈判的余地，您怎么看？”

　　“怎么看？”李先生挑了挑眉，噗嗤一声笑了：“你还真以为他有个什么三脚猫功夫了？算了吧他，当年我和圣女交过手，褚仲安这武功，不过也就是她的三成。”

　　罗泗臻打不过褚仲安，宋清梦就算比他胜算高一筹，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更何况大楚第一高手李先生，都肯定过的圣女，在当年得是多么高深的武功，臧北会这些功法的人到底还有多少，这些越想越多，宋清梦的眉头也越来越紧凑。

　　“不过不用担心，”一只大手拂过来，在宋清梦的肩上拍了拍。

　　后者感觉到之后，蓦地愣了下，事实上，从太公没什么意识，陶文和那些长辈又相继离去之后，除却褚星河，已经没有人会拍着他的肩膀，让他毫无顾忌的享受安慰了。

　　而后就听李先生继续说道：“褚仲安的功法是书本上扒的，不过是鞭子使的好了些，并不及央金高。从前你能接央金几招，就已经能和他打成平手了，而后不过是心态问题罢了。”

　　说到央金，城门外收尸的队伍这么久了还没回来，宋清梦刚想到，和李先生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觉出不对劲来。

　　“报——世子殿下！一人将圣女的尸体劫走了！”

　　宋清梦站定，焦急道：“何人所为？”

　　“一个和尚，长得比较清秀。”

　　这下不需要问什么了，宋清梦和李先生对望了一眼，就知道定是那个褚星河放了一马的秦沂。

　　秦沂来得这么快，只怕早就知道臧北的计划，所以一定和这件事脱不开关系，甚至把褚星河的一番好意丢弃，狼心狗肺的做了臧北的奸细。

　　宋清梦想的生气，于是飞快驾马，想要将他就地正法以咽下自己的满腔怒火。

　　不料这马蹄子还没飞起来，便有人将他拦了下来。

　　“报！城外发现尸体两具！”

　　宋清梦抬眼，偏生那右眼皮跳的激烈，问道：“这次又是何人？”

　　“是...是秦淮法师。”

　　马蹄扬起，宋清梦的鞭子腾地摔在了地上，脸色苍白，青筋挑起。

　　“带我去看！”

　　他倒要看看这秦沂口袋里埋的是什么药方，关公面前耍大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