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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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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月见走进凉亭的时候,对弈刚刚结束,几位50岁左右的老人家正在热烈地讨论刚才的棋局,他们看弥月见过来,倒是没有说什么,看了一眼,然后继续讨论,只是稍微让开一个小小的身位让她挤进来。
黑白双方的棋力看起来不俗,而且旗鼓相当,但黑子的布局明显比白子流畅。原来在中国,小小的公园也是卧虎藏龙的地方。不过她总是觉得面前这盘棋看起来有点奇怪,但是一时之间她却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刚才如果老周下这里的话应该可以抵挡得住黑子的攻势吧?”弥月见看着对方所指的位置。没错,白子下在那里的话黑子就不得不避开了,但是情况似乎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哈哈,就算老周刚才真的下了那一手,他还是敌不过我的进攻的。”执黑的是一个笑容很爽朗的老人家,虽然头发花白,但是却精神奕奕。
“老赵,那你说如果白子下在这里你要怎么继续进攻?”执白的老人家似乎不愿意服输。
如果用侵消的话,那么白子这一着垂死挣扎就一点效用也没有了。一如弥月见所料,执黑的老人指向了她所想的地方。
其实相对于黑子的进攻,弥月见对如何让处于劣势的白子扭转乾坤更感兴趣。
“那白子真的没有活路了吗?”围观的一名老人叹息。
不,如果直接放弃这片领地,在对方的薄地上用扑使黑子的眼变成假眼的话,那么黑子的布局马上就被动摇了。衡量一下往后的发展,其实这样的牺牲还是值得的。
赵国新但笑不语,活路自然是有的,但却不是凭他们的棋力能够发现的。他无意中抬头看到那个突然出现的女孩子,却小小地惊讶了一番,因为她的眼睛所注视的地方正是白子唯一的活路,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吗?
那丫头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不过如果是自幼习棋的话,那倒是他太过大惊小怪了,如今会下棋的小孩,实力一般都不容小觑。
“喂,那边的小鬼,我记得今天可不是周末,怎么不用上学?”她应该不是职业棋手,自视过高的年轻职业棋手一般都不愿意降低格调来小公园下棋的。
“各位爷爷日安,打扰您们了,我是来中国旅行的。”弥月见依然习惯性地鞠躬,弯下腰之后才想起关庭深的话,于是整个人僵直地站在那里。
“丫头你是外国人?”赵国新挑眉。
“嗯,是的。”弥月见中规中矩地回答,然后不卑不亢地问:“这位爷爷,请问我能跟您下一盘吗?”
“呵呵,小丫头的中文倒是说得挺顺溜的,你很喜欢下棋吧?”不错,赵国新欣赏眼前这个丫头的气势,“坐下吧,你来执黑。”
“嗯,请多多指教。”弥月见向让出座位给她的老周点头致谢,然后大方地接过装有黑子的棋盒。
弥月见拈起黑子,毫不犹豫地将之落在三四上。面对未知实力的对手,弥月见认为攻守兼备的小目较为谨慎。
白子三五挂角,黑子马上三五小尖。赵国新愣了一下。
先是小目占角,然后就是秀册小尖防守,看来这丫头是日本人。下棋的时候很有气势,就不知道是不是职业棋手。如果是的话正好可以试试日本如今年轻棋手的棋力。
白子小飞进攻,既然对方选择了防守,那他就不客气地进攻了。
弥月见没有截断对方的进攻,而是继续巩固自己的地盘,并一步一步地向着中央发展。
几手之后,赵国新也发现了端倪,却猜不出弥月见的意图何在。毕竟光是回避是不可能取胜的。
就是这里!伺机出击的弥月见拈起棋子“啪”的一声落在了棋盘上。
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啊,想法倒是蛮新颖的,可惜她还是太嫩了。就多陪她玩一会儿吧,赵国新打算假装还没有发现她的意图,但是当他抬起头看向弥月见倔强的脸蛋的时候,他却改变主意了,用一着高目断了她的想头。
果然,看到白子落下的那一刻,弥月见的脸瞬间刷白了。自己精心部署的那一着竟然如此的不堪一击?几乎没有经过任何的思考,马上就被对方堵死了。
不,她不能害怕,她不能退缩,一定还有办法扳回局势的。既然已经被对方看成了破绽,与其继续被动地挨打,倒不如放手一搏。想到这里,弥月见干脆弃角,直接对杀。
终于要开始反攻了吗?他果然没有看错人,这丫头也没有让他失望。双方用尽全力去进攻的棋才有意思,一攻一守太无趣了。
白子高明的拓地一步一步地向着黑子攻去,弥月见没有丝毫的退让。这次她不会妥协了,她直直地挡掉对方的攻势,企图扰乱白子的布局。
面前的老爷爷是一位可怕的对手,她终于知道适才看到的那盘对局有什么不对劲了,那盘棋根本没有显示出眼前这个人的棋力!他是故意只露出与对方相近的实力!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会不为余力地打压自己,但弥月见却很庆幸这是一场双方都全力以赴的比赛。
故意制造出空隙,以白子为诱饵,赵国新却发现面前这个小丫头竟然不为所动。这样也没有把她逼急吗?虽然实力比不上中国同龄的棋手,但是性格却出乎意料的冷静自持。他开始对她感兴趣了,或许他可以试出她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啪”的一声,白子快准狠地切入了黑子的断点,把黑子逼到了死角。弥月见放在膝盖上的手猛然握紧,嘴唇被牙齿咬得发白。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不留情面的老赵,对方不过是个小丫头。”观战的老周忍不住嘀咕。
没有退路,逃不开对方的重重包围,一大片黑子一瞬变成了对方的囊中之物。弥月见从来没有这样绝望过,第一次有想不顾一切地当一个场上的逃兵。
不,她不能!弥月见痛苦地闭上眼睛。如果这个时候退却的话,那么这场对弈肯定成为她日后的心理阴影,她肯定再也没有办法坦然面对每一场对弈了。她不能,她没有办法舍弃围棋,她也不愿意留下任何遗憾。
她必须冷静下来,黑子一定还有活路的。弥月见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如果用挡的话,白子先顶,然后在长出,黑子可以提二子成打二还一,但是于事无补,黑棋仍然被杀。
活路到底在哪里?弥月见死死地盯着棋盘:白子团团围住黑子,里面的黑子基本无处可逃。外围还有两颗黑子,是自己向中腹推进的时候打算牺牲的两颗弃子。慢着!弃子?
黑子若立的话,白子为了不让黑棋作活,一定会用扳,这个时候黑子用夹,充分发挥两颗弃子的作用,不出两手,黑子便可成为活棋。
想到这里,弥月见便不再迟疑,提手便将黑子落到自己唯一能够想到的地方上。这也许不是最妙的一着,却是她如今能够想到的唯一活路。
对于弥月见的这一手,赵国新拈子的手有那么一瞬的停顿。用弃子作活吗?果然是有趣的小丫头。只是她保得住这片黑子,还能保得住全局吗?“啪”的一声,白子再次给黑子带来了绝望的危机。
弥月见的眼睛闪过一丝慌乱,紧紧抿住嘴唇,苦思良久,黑子已经再找不到生机了,最后颓然地投子认负——
“我输了,谢谢您的指教。”弥月见屈辱地低下头,泪水几乎要溢出眼眶。这就是实力的绝对差距吗?以前输了棋是不甘,但是今天那种绝望的感觉却清晰地缠绕着她。毫无预警的惨败,她似乎开始有点明白围棋大赛她对手败给她的时候为何会露出那样的表情了。
“丫头已经下得很好了,别沮丧,老赵是职业七段,还是棋院的老师,你当然不可能下得过他。”旁边的老周轻拍她的肩膀安慰她。那老赵也太狠了吧?平时跟他们下棋不是很有分寸的吗?
“丫头,要复盘吗?不复的话,就让给别人来下吧!”赵国新面无表情地说。说实话,面前这个丫头的实力是可以,但是如果比起棋院的那些孩子,还是差上一截,不过……
“可以吗?那么麻烦您了。”听了他的话,弥月见身体猛然一僵,逼回眼泪,抬起头用坚定的眼神直视对方。即使输了,也不能示弱,不能给爷爷们丢脸。
“眼神不错,如果你下棋的时候棋风有眼神这样凌厉就好了。”赞美之词却难以让人感到高兴。
“如果一开始的时候你不是一味的防守,最后也不至于惨败。”赵国新突然开始欣赏面前这个倔强的丫头了,“这世上没有一场对弈光靠防守就能取胜的,作为黑子,一开始就失了进攻的先机,你说,你还有赢的可能吗?”
弥月见低头不语。她的棋风,一直是根据对方的棋而改变的。面对未知的对手,她总是谨慎地花过多的心思用于试探上,这就注定了她今天的惨败。
“如果下棋只是你的一种日常的消遣,那么是我严厉了。”从她的眼中,赵国新看到了熟悉的眼神,那种他曾见过无数次的眼神,里面充满对围棋的执着与热爱。
“不,我很感谢赵老师的严厉。”弥月见站起来深深鞠躬,“请问赵老师明天还来这里下棋吗?”
如果可以,她希望再跟面前的人对弈,就这样惨败的话她没有办法过得了自己那一关。
那一刻的落魄,她依然心怀着对围棋的执着,清秀的小脸上仿佛散发着耀眼的光彩。
湖边的柳枝轻拂着水面,泛起阵阵涟漪,就如弥月见的内心,已不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