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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20章轮回铃(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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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踱步去了外间,朝隔壁的房屋冷声道,“阁下是谁,为何躲在暗处窥伺?”
王周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从旁边的房间里出来,他知道宋祈能察觉到他,也知道对方是谁。
“抱歉,不知是鬼差大人到此,我本不该干扰,但是这孩子体弱,若是地府的人长时间与他待一块,会给他带来影响。”王周懒散地道歉,腰都没弯下去,他虽是个闲散道士,但承人办事,自然能尽心尽力之处尽力为之——若是这鬼差在这孩子还没到阳寿尽提前勾魂,他也是不怕战上一战的。
“所以你看出什么来了?这病能治吗?”宋祈听杨昶说了,他妈给他找了个不知是骗子还是有真本事的道士给他治病,想必就是面前这位。
若单纯从面前这位的穿着来看,对方一身蓝白色的日常道袍,发也没束,长头发只在脑后随意地绑了一圈,脖子上挂了一块不知什么木的吊坠上书“五雷号令”,右手腕子上戴着紫檀手串,左手是一眼过去就知道价值不菲的一块表——他倒是也不藏。
但虽然整体穿着像是个正经道士,但那闲散“爱谁谁”的气质着实令人难以信服。
王周没想到这位浑身冒着鬼气的鬼差竟然不是来勾魂的,虽然他刚在隔壁偷听了一耳朵,但着实没想到这位真是那倒霉孩子的朋友。
现在的孩子真是不敢恭维,鬼差都能交成朋友。
“若是能找回他完整的魂魄,兴许有用。”王周斜靠在一旁红木柱子上,端得一身“骚包”的气质。
宋祈没想到杨昶多病竟是因为魂魄残缺,他虽然是一个挂名鬼差,但是还是不能相信白血病竟然能靠招魂治愈。
毕竟这操作实然有些迷信。
“不是治愈,是有一丝希望。”王周纠正道。
“那具体需要怎么实施,需要什么?”宋祈知道叶霁禾给城隍招魂用的器物,不知道那个东西能用吗,但是如果有救,自己眼见的数字为何没有变化,眼见一定为实吗?
“需要轮回铃。”王周一本正经、无比淡定地说出了这三个字。
倒是宋祈顿时心生警觉,“轮回铃?”
王周不甚在意,还以为作为鬼差的宋祈不知道这个东西,解释道:“轮回铃——延生者寿;复死者魂,这小子体质特殊,用轮回铃是万无一失的。”
“你怎么知道轮回铃这个东西?”宋祈抓住了重点,这个年轻的道士是什么来路。
而且,地府刚丢了这东西,他此时随口便说出,这两厢是否有关联。
“我许久之前见过。”王周说,他面容上依旧是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让人不知道他那层面具下是什么情绪。
“可据我所知,这个东西是冥界法器。”宋祈说。
王周看着一脸警惕的宋祈,不禁失笑,“大人,别像审犯人似的审我,我是许久之前机缘巧合下见过那铃铛,我以为就是个什么常见的冥界法器呢。”
王周抱臂仔细端详宋祈,“但看样子,这东西看来并不是很常见的小玩意?”
饶是宋祈都没想到竟然在这儿让他发现了一个轮回铃的线索,“你是什么时候见过的?”
王周看着年龄不大,顶多二十几岁,所以,轮回铃在几十年前都是在喧天阁内的,但是最近一次发现却是在龙头村。
“十几年前吧,记不清了,那时候我刚成为一个道士,你是鬼差的话,能给这孩子走个后门,借借那铃铛吗?”王周问道。
十几年前?宋祈恍然,轮回铃竟然十几年前就已经丢失,但是地府无一人知晓。
王周又问了一遍,宋祈才回过神,摇了摇头,“这东西丢了。”
“丢了!?”王周神色一凝,眼神微微眯了起来。
“此次许多人都出动在寻找这个东西,但是刚寻摸到一丝踪迹线索便断了。”宋祈没想到一个年纪轻轻的小道士,竟曾见过轮回铃。
王周思怵半晌,慢吞吞地开口,“我是在一处道观见过那东西的......”
宋祈望向这位年轻道士,那人眼神开始悠长,慢慢回忆起,“彼时,我刚拜进我师父门下......”
当王周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时,他已经想好自己未来要干嘛了,当他给家里人说他要上山当道士去时,全家都以为他疯了,他那个手握滔天财力的爹刚听见,便立刻将王周这个念头掐灭——将王周锁在屋里一个月,但他是个拧巴性子,越不让做的越要跟人对着干,他撬了锁偷摸拿了点钱去到各地的道观旅游。
兴许是老天爷也没见过这么执着的人,也是说来巧,还真让他遇到一个有点本事的瞎子道士,王周两腿一迈便要拜师,但瞎子道士没承,那瞎子只是就那么用他的两双已经瞎了的眼睛定定地将王周盯了许久,然后仿佛像是放下了什么,笑着摸了摸王周的筋骨,很不走地夸了一句。
“他说,我是个好料子,不过要拜他可以,但是我往后要是行走江湖,不能提他的名号。”王周讽刺地一笑,“我当时年轻气盛,觉得这世界上都是愚蠢的凡人,但我不一样‘吾独往矣’,我便脑袋一热应承了。”
“但我后来觉得那老瞎子纯粹是把我当便宜徒弟捡了,真当我是孙悟空啊。”王周搓了搓手指,宋祈看出来他想抽烟了,因为萧何烟瘾犯了的时候便搓搓手指。
“然后呢?”宋祈收回目光问。
“然后,他便带我回了他所在的道观,离这儿不远,就在隔壁省。”王周几乎是一瞬间,目光中便带了一丝悲伤,但那情绪很淡,若非宋祈一直不错眼地盯着,那点感伤根本从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瞧不出来。
“我们刚回去那天晚上,我师父便死了。”王周说。
即是宋祈也没料到故事竟然是这样一个发展。
“他一个眼瞎道士,我虽然只跟他待了一个月,但我从没见他树过什么敌,甚至那性子都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神仙,但就在那个晚上......他死了,而在他的尸体旁边我看见了那个铃铛。”
王周不知道如何去形容那个铃铛,只比普通铃铛略大点,但你一瞧便知那绝非俗物,他看见那铃铛时,那东西周身隐约冒着黑气,从铃铛周身撕扯出的黑色无可名状的丝线将他的便宜师父捆成了一个“粽子”般的人彘。
“当时观主也在,他说我师父是走火入魔了,他只对我讲了那个铃铛的作用,我便在他那儿见了那个铃铛。”王周扯了扯嘴角,只能扯一个四不像的嘲讽味十足的笑。
“你信吗?”宋祈问道,走火入魔......怎么听也不像。
王周摇摇头,他扭过头看了面前这位面相善良的鬼差,对方没有凡常鬼差那般煞气逼人的长相的戾气,更像是一个久违的老朋友,他才会一股脑的将这些只有自己知道的往事说予对方听。
“我不信,”王周摇头,“后来我把那铃铛偷出来过几次,但无论我怎么试再也没见过那些黑线了。”
“许是那观主察觉到我几次三番的探查这铃铛,他默不作声地将我赶下了山,我索性便回了家。”王周讲完了,抬眼看向宋祈,“我昨天又摸了那孩子的骨脉,你听说过童子骨吗?”
而在另一处,此时的叶霁禾已经到了关押阎刑之地,阎刑好整以暇地在地牢里待着,似乎是想到了叶霁禾会来找他,顾自地理了理衣袍,依旧噙着笑坐着,没有起身的意思。
“小侄子,我倒是没想到你真会对你的亲叔叔动手啊。”阎刑还不忘打趣他。
叶霁禾并未对多余的事情浪费口舌,酆都大帝只是将阎刑关了起来,那件事情会给阎刑较为严重的惩罚,但是并不会致死,而阎刑这模样倒是像还有后手一样。
“轮回铃是你什么盗走的?”叶霁禾开门见山,他知道阎刑后面肯定有人,但是谁他却一时猜不出来。
毕竟他们阎王一家向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为了将地府的权利能紧紧地捏在自己手中,以前的好几代人都做了很大的努力,但是阎刑为了突然背叛?
阎刑不甚在意地哼笑一声,“那东西不是我偷的,我只是用了一下。”
“那我父亲的尸体呢?”叶霁禾没有纠缠,立马问了另一个问题。
阎刑闻言,眯了眯眼睛,他换了一个姿势,虽然坐着,但那神态却像居高临下似的,“哟,小崽子要找他爸爸了?”
叶霁禾虚空中一抓,将阎刑抓至眼前,低声道,“那个人究竟是谁?”
那个熟悉的背影,那个神似几年前去世父亲的背影。
“那人不是你爸,但是他,你惹不起,我们谁都惹不起。”阎刑即使是这样一个被后辈“拷问”的姿态,依旧如沐春风,叶霁禾知道他这个叔叔终究是疯了。
“那为何当时你并未将他的尸体带回!九叔,我爸……和你是亲兄弟!”叶霁禾眼眶因为用力过猛,有些发红。
“世间事总是要走向终结,不是他死就是众人亡,这是时代的轮回,也是我们一族人的轮回。”阎刑看着自己的这个后辈,在叶霁禾小的时候他还抱过这个小团子,但他终究还是败于自己的欲望,自己的命运。
够了,这日子他过够了,害死了那么多人,兴许下辈子连畜生道都进不去,他认了。
“想杀便杀了吧。”阎刑垂下眼。
谁知叶霁禾猛地松开了他的衣领,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轮回铃是什么时候被偷的?”
“十三年前。”
“我爸知晓此事吗?”
“......知道。”
够了,足够了。叶霁禾闭了闭眼,将眼眶里的热意压了下去,决然地转身离开。
......
宋祈从未听过什么童子骨,甚至闻所未闻,便摇摇头示意王周继续说。
“童子骨是一种人,他们因为天生缺陷基本长不大,所以身上总厄运缠身更有甚者重病杂疾。”王周说。
宋祈凌厉地眼神扫向王周,“所以你一开始便是在试探我?”
王周一顿,随即笑了两声,“跟聪明人说话到底费脑子些,我说了这么一堆就是希望如果你们也在查这件事,希望能加上我,我也想......”
“搞清楚你师父的死因,还有那个道观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是吗?”宋祈替他说完了后半句。
王周被一眼洞察,也不恼,毕竟合作需要诚意,他辗转各地学习道法就是希望能给他那便宜师父寻找个真相,轮回铃的启动需要童子骨,此事是他五年前才探查到的,没想到前几日竟然就让他遇到了这件事的破局处。
“多谢你诚实告知,但此事并非我一人做主,我需要回去商量,在此期间,你不能对杨昶做任何不利于他安全的事情。”宋祈说。
王周自然知晓,冥界法器一事自然直接关系地府,想必宋祈上面不仅一个阎王正在关注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