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阶春星》慵不语

58、对峙

　　这是婚书。

　　是崔融和沈行懿的婚书……

　　从天而降，又在情理之中。

　　沈凌恍然，想来唯有此法子，可解沈行懿此刻的困局。

　　只是……也不知晓妹妹愿不愿意……

　　这个念头刚一闪过沈凌脑海，一道声音已响起。

　　“我不愿意。”沈行懿走进门来，咬唇，语气坚决：“母亲，我……我不愿意嫁给崔融……”

　　“孩子……”沈母心中作痛，爱怜摸摸女儿的发，叹口气道：“此事确实仓促，委屈了你，但崔大人年少有为，是良配啊……”

　　她正为此事一筹莫展，沈父倒是想过要将沈行懿许配旁人，但一时哪儿有人选……

　　偏偏此时，崔家递来了这婚书，崔融的品貌前程都是人中龙凤，此时此刻，能挺身而出，不露痕迹为沈家解决此事……沈家根本没有理由拒绝……

　　“但我不愿意。”沈行懿握了握掌心，轻声道：“母亲，我不愿意和崔大人成婚。”

　　沈行懿顿了顿，又说出一句让沈母更为惊讶的话：“但我可以嫁给旁人。”

　　沈母不可置信：“傻丫头，崔公子和咱们家常来常往，你又对他有恩，知根知底的你不要，还想要谁？”

　　沈行懿却觉得，只要家世清白，品行无缺都好，但……唯独不能是崔融……

　　崔融在此时挺身而出帮她，还是为了她曾帮他的恩情。

　　她帮崔融，是出于上一世的点点滴滴，他上一世帮她，不图回报，她今生亦然。

　　可若让他情急之下娶自己为妻……岂不是为了她的几分照拂，让他付出一生？

　　况且，她的所谓爱恨，似乎都耗尽在了上一世。

　　如果嫁给旁人，倒也干干净净。两不相扰过日子，可崔融却不同，前世今生，百般牵扯，反而扰乱心绪。

　　可崔融又何其无辜。

　　还不如嫁与旁人……无期无盼，也不必偿还恩情……

　　崔融独坐一夜，第二日一早，来沈府寻沈凌。

　　“沈兄，那不是结拜契书，而是婚帖。”崔融先去寻了沈凌，略带歉意道：“不过若是婚约可成，你我更是名正言顺的一家人。”

　　崔融这番话倒是有道理，沈凌不由开始想，从何时开始打算了呢。

　　同窗暗中算计自己的妹妹，沈凌心中自然是提防意外的。

　　但他知晓崔兄的人品，沈凌又有几分庆幸。

　　崔融道：“皇帝赐婚，无人可拒，但若是早有父母之命，就算陛下，也只能退让。”

　　“婚嫁是女子一生大事，不能草草决定。”崔融顿了顿，又道：“若她……若她不愿意，我会另想法子解决此事。只是……要尽快确定婚事……”

　　话音一落，崔融只觉心如刀割。

　　沈行懿在屏风后听着他们的对话，缓缓垂眸。

　　在她的婚事上，崔融仍然如此理智，他甚至能为自己……选取旁的婚事……

　　崔融清隽如玉的身影映在屏风上，沈行懿却一阵心酸。

　　崔融永远不会狼狈，他进退有度，谦谦君子，不会趁人之危……

　　他行事有分寸。

　　但此刻的她，厌恶他的分寸。

　　沈凌也是怔了怔，语气略带玩笑：“看来崔兄心中所属，也并非我妹妹一人。”

　　沈行懿看不到崔融面容，但听到他的语气一沉：“为何如此说？”

　　沈凌沉吟道：“若心中所属，崔兄又岂会等到如今？况且，又怎会说出拱手让人之语？”

　　崔融掀起眼眸，语气沉静：“心有所属，才不愿趁人之危，在崔某心中，她的心意至为重要，若她有意，我就娶妻，若她无意，崔某就无妻。”

　　沈行懿握着屏风的手轻轻一颤。

　　这般惊世骇俗的话，他只是用淡淡的语气说出口。

　　他的情意隐藏在海底，她今日偷窥到一角。

　　……他并非注重体面，可进可退，只是不愿给她任何压力，默默承担了一切……

　　沈行懿沉寂的心头忽然生出几分期许。

　　送走崔融后，沈凌笑着道：“这婚书咱们家是非应不可了，崔兄也说了，非你不娶。”

　　金屏等人都很开怀，总算放下了悬了好几日的心，笑着道：“崔公子眼里心里都只有姑娘一人，姑娘可放心去崔府了。”

　　沈行懿脸颊绯红，将自己的八字写在红纸上托人递给了母亲。

　　月亮缓缓升起，沈行懿躺在枕上，想着崔融说的话，心中悸动难安。

　　若他们真的成了婚……这一世和上一世的走向截然不同……

　　沈行懿总有一股说不上的不安萦绕心间。

　　*

　　崔融下朝路上，遥遥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背立。

　　崔融蹙了蹙眉心，径直和朝臣一起，从李瞻身侧走过。

　　耳畔响起李瞻沉沉的声线：“崔大人，留步。”

　　崔融停住脚步，轻轻拱手：“殿下。”

　　李瞻冷冷审视崔融，就算到了此时，此人在面上仍然挑不出半丝错处，崔融官袍领口露出莲花暗纹的里衣，衬得他宛若高贵谪仙，但一想到崔融做的事，李瞻无法平静：“崔融，沈氏是陛下赐给我的王妃，京城如今流言纷纷，对你不利，你还是澄清一下，免得误人伤己。”

　　自从两家定了婚书，京城都在传崔沈的婚事，李瞻自然按捺不住。

　　崔融平静道：“我和沈姑娘早已有了婚约，此事沈家长辈都知晓，殿下的王妃只能重新选过了。”

　　亲耳听到崔融承认，李瞻身子一震。

　　皇权虽大，但也不能娶有夫之妻，按照婚约，如今沈行懿虽是沈家女，但已是崔家妇。

　　他若是皇帝，自然可以不必理会，可他如今不是。

　　李瞻竭力平静下来：“就算如此，你也不能和她成亲。”

　　崔融挑眉，不为所动，但神情仿佛在嘲弄。

　　“这也是孤为你好。”李瞻冷声道“你是孤的人，不是你能动的。”

　　崔融温润的声线渐渐盈满冷意：“殿下慎言，她是未嫁女，她是人，有自己的所思所想，何谈从属？”

　　“这辈子孤非她不娶！你知晓我为她做了什么？！我为了她入宫，我处处寻她……”李瞻握拳，双眸紧闭后缓缓睁开：“很多情况你并不了解，但她命中注定是我的人。”

　　崔融深呼吸，勉强压抑自己上涌的怒意：“殿下这话未免可笑，你说的种种和她无关，莫说她未曾受益，就算她受益，也不曾勉强于你，更不该去承担你付出的因果。”

　　“如今，她已是我未过门的妻，殿下切勿口无遮拦。”

　　李瞻要说什么，崔融已淡淡道：“前些时日宫中有宫女暴毙，已查出脖颈处被人埋入银针，此事众多疑点，我还要再详查，并无空暇，还请殿下自便。”

　　说罢，扬长而去。

　　崔融垂眸。

　　他对李瞻并无抵触。

　　在他眼里，李瞻只是一个闲散，位置略微尴尬的宗室而已。

　　只要他安分守己，不插手国事，他没时辰和他拉扯，更不会刻意和他过不去。

　　但李瞻屡屡招惹沈行懿……

　　崔融的眼眸有几分发冷。

　　李瞻望着崔融背影，半晌冷笑道：“他是铁了心要和孤抢人，最后还想威胁孤？！”

　　身边的亲信犹豫道：“殿下，崔融的确常常出入沈府，那婚约怕是真的……”

　　李瞻冷冷道：“但若是他不说，谁会知晓？！”

　　皇帝明明已经赐婚了，他离她，只是一步之遥……

　　崔融若是识趣，自然会退避。

　　李瞻双拳轻颤。

　　他无法接受。

　　无法接受一夜过去，沈行懿竟然要成为旁人的妻。

　　太可笑了！

　　他重生一世，若不能重新拥她入怀，又有何意义？！

　　李瞻冷冷笑道：“好吧，就算崔融已和沈家定了婚约，但若是有婚约，没命呢？！”

　　亲信一怔：“殿下的意思是？”

　　李瞻眯眸，眸光冰冷锐利：“既然他不知死活，不听劝阻，就休怪孤不留情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