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区区灭门之仇》愿绒球保佑

14、剖腹取子

　　在九月初一的清晨，谢家上下弥漫着一种凝重而紧张的氛围。

　　“各位大夫，此事非同小可，还望诸位严守秘密，勿要外传，在下感激不尽。” 谢思瑾向几位受邀前来协助的大夫恳切地请求道。

　　为了确保手术的顺利进行，刘大夫与众人日夜研讨，力求万无一失。这次剖腹取子的手术，乃是世间前所未有之事，其风险之大难以估量。

　　“此等奇事，竟需在男子身上剖腹取子，实乃世间前所未有之壮举。记录下这手术过程，无疑是对医学的巨大贡献。所以我们可否隐去具体地点与涉事者之名，仅描绘手术本身的过程？大人请放心，记录完成后必将先呈您过目，确保无误后方才将其带出谢宅之外。”

　　“此言甚是。若能惠及后世学子，大夫您心怀仁爱，我自然应当全力配合。”

　　谢云书静卧于床榻之上，他已服下大量麻沸散以减轻痛苦。然而，经历过一次剖腹之痛的他深知，这药剂之力终究有限，不过是稍减其苦罢了。他主动请求医者将自己四肢固定，以免在剧痛之下挣扎而妨碍取出江宁。

　　他心中别无他求，只希望能再亲眼见到健康活泼的江宁一面。

　　原本腹部的疤痕已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那隐大人的神奇药物，竟能让三个月前的微小痕迹如今全然不见。

　　为避免刀锋误伤自己，江宁也乖巧地保持不动。回想起这段日子的生活，她心中竟生出几分不舍之情。虽然日子有时显得无聊，但无需自己费力进食的日子确实轻松惬意。然而，此次剖腹之后，她与谢云书的共生之旅也将宣告结束，她将开启真正意义上的第二次生命旅程。

　　在谢云书的要求下，由一名男医负责与他接触。那经过沸水煮沸的锋利刀片缓缓划破他的腹部，谢云书痛到痉挛，口中衔着的层层棉布几乎被他咬穿。痛苦的呻吟声从唇齿间溢出，难以分辨是初次剖腹更痛还是这次更甚。

　　或许是幻觉所致，谢云书似乎能清晰感受到血肉逐渐分离的瞬间，随后便是江宁那细微而坚定的生命律动。

　　经过数月的交融共生后，江宁终将离开谢云书的腹腔，踏上属于自己的新生之路。

　　尽管术前已反复推敲、设想各种可能情况，但当真正看到蜷缩其中的小小婴孩时，众大夫仍震惊得一时语塞。这孩子脑袋看似比寻常婴儿略大些，却并未哭闹。露出的一瞬间仅轻微咳嗽了几声，之后便自然地开始呼吸，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异常之处。

　　此时谢云书已近乎昏厥状态，但听到动静后仍强撑着打起精神来。他表示想看看江宁一眼。此刻他躺在床上奄奄一息，面色苍白如纸；身上盖着一块白布，仅露出隆起的腹部和头部；敞开的腹部上划开一道大大的伤口，透过这些洞口甚至能看到内部的脏器。

　　大夫小心翼翼地将江宁处理完毕后包上布带到谢云书身旁。其他人则抓紧时间缝合伤口。

　　江宁发现自己看不清周围的事物，但她知道新生儿视力本就不佳。尽管她感到奇怪为何自己会记住这些零碎的知识，也不知道这些知识究竟从何而来，更不清楚自己是否能与正常婴儿相提并论，但至少现在有了合理的解释来缓解心中的困惑——原来视力模糊是正常现象啊。因此她并没有因此而惊慌失措。

　　大夫将她和谢云书的脸凑近一些，让她能够模糊地看到谢云书脸上勉强挤出的微笑。他无声地唤了句：“宁宁”。

　　刚出生的婴儿即使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字音也已足够令人惊讶了。因此，江宁并没有试图回应具体的字眼，只是象征性地张了张嘴表示一切都好。

　　大夫惊奇地看着二人之间的互动，正想称赞这孩子聪明伶俐，却见谢云书已经昏死了过去。

　　她迅速向其他医者通报了情况，随即匆匆开启房门。谢文熙急切地呼喊“我女儿在何处？”话音未落，人已近乎扑上前来。医者瞥了她一眼，心中生出一丝不信任，稍作迟疑后，灵巧地避过她，将江宁稳妥地交到谢思瑾的手中，并简明扼要地阐述了状况，之后转身重返房内。

　　“娘亲，让我瞅瞅，快让我瞅瞅这孩子。”

　　谢文熙迫不及待地凑近，定睛细看。一睹江宁真容后，她惊声道：“天哪！这竟真是个人！”

　　再定睛一瞧，又诧异地嚷道：“还是个大脑袋的小家伙？这般模样，真是丑得可以！”

　　谢思瑾闻言，轻轻敲了敲她的头：“你这说的什么话？这可是你的孩子！”

　　谢父也轻声责备：“你即将为人之母，言行举止不可再如此轻浮了。”

　　谢思瑾原本对医者能否真的从谢云书腹中取出一个健康的婴儿心存疑虑，即便在见到孩子的前一刻，她仍半信半疑。然而此刻，当她真切地将这个小生命抱在怀中，心中不禁百感交集。

　　“娘亲，这是我的女儿，快让我抱抱。”

　　谢文熙眼巴巴地望着谢思瑾怀中的小婴儿，一脸渴望。

　　谢思瑾瞥了她一眼，戏谑道：“现在不嫌她丑了？”

　　“作为娘亲，怎会嫌弃自己的孩子丑呢？”

　　谢文熙一边回应，一边迫不及待地朝江宁伸出双手。

　　“你小心点，千万别摔着她。”

　　谢思瑾小心翼翼地将江宁递给她，仍不忘叮嘱。

　　“放心吧，我宁可自己摔倒，也不会让孩子受一点伤。”

　　谢文熙深吸一口气，谨慎而温柔地接过了这个小生命。

　　尽管她仍觉得这孩子丑得有些不忍直视，但此刻抱着江宁，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奇妙情感。

　　这个孩子会一天天长大，终有一日会长得和她现在一样大，甚至会变得比她还要成熟。

　　她无法想象自己会有一个这样大的孩子。在她眼中，这个小小的婴儿更像是一个需要她精心呵护的珍贵玩具。也许这种转变是日积月累的，也许是一瞬间的顿悟，她终会意识到怀中的这个小生命在某一天会开启智慧之门，从玩具蜕变成一个独立的人。而她，将与这个人建立起深厚的母女情谊。

　　此刻，那些调侃的言语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谢文熙紧紧抱着江宁，看着站在一旁的谢思瑾，突然意识到多年前，类似的场景也一定在谢思瑾与自己之间、谢思瑾与祖母之间上演过。

　　“娘亲，我好紧张啊。”

　　她茫然地望着谢思瑾，心中充满了不安。

　　明明只是一时的好奇和冲动，怎么就真的拥有了一个活生生的女儿呢？

　　“你紧张什么？”

　　谢思瑾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试图给她一些安慰。

　　“不知道，可能是我还没做好准备吧。”谢文熙迟疑地问道，“当年你看到我时，也会这么紧张吗？”

　　谢思瑾闻言笑了起来：“我可没你那么不淡定。”

　　※

　　手术终于落幕，经过漫长的等待，谢云书从昏迷中缓缓苏醒。

　　他意识初醒，便要去看看江宁。

　　这些月来，谢云书在脑海中无数次地描摹江宁此刻可能的模样。

　　或许是愉悦的，或许是百无聊赖的，又或许在深深思索……甚至是沉浸在痛苦之中。

　　所有的江宁全部汇聚在这个躺在他怀里的小小婴孩身上，如同九个月前他最后见到的那样，似乎稍一触碰就会破碎，同样的脆弱不堪，同样的令人心疼。

　　谢云书挣扎着支撑起虚弱的身体，他的一袭白衣宛如雪色，长发如瀑般散在腰间，眉宇间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疲惫。他的脸色近乎透明，苍白而纤细，仿佛一张纸般脆弱。

　　“宁宁，我是云书……”他轻声呢喃。

　　之前，他有千言万语想对江宁倾诉，仿佛一生一世都言说不尽，然而此刻真正面对江宁，他却突然感到手足无措，言语尽失。

　　他与江宁自幼相伴，形影不离，但婴儿时期的记忆早已模糊，此刻，他第一次看到江宁初生时的模样。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江宁会再次经历成长的各个阶段，从婴孩到稚儿，再到少年……时间的长河无人能逆行而上，当江宁长到与他现今相同的年纪，他也已经老去了。

　　九个月前，他无法挽留江宁离去的脚步；十几年后，他依旧没有资格将江宁留在身边。

　　“啊、啊……呜……”江宁张开口，试图发出声音。

　　“宁宁？是哪里不舒服吗？”谢云书的声音中充满了紧张与关切。

　　“汉……不……”江宁含混不清地努力表达。

　　“看……不……清……”她费力地挤出几个字音。

　　谢云书惊讶，随即他迅速平复心情，轻声安抚江宁：“别担心，再过一段时间，宁宁的眼睛就能看清楚了。”

　　他挤出一丝微笑：“我现在的样子可能不太好看，宁宁看不清，反而让我放心了些。”

　　说完，他又不放心地补充叮嘱：“如果有外人在，宁宁就暂时保持沉默吧。”

　　谢云书的声音微弱而沙哑。

　　江宁再次努力发声：“别……死……”

　　谢云书听后愣住了，原来江宁都知道……

　　他的眼眸泛起湿润：“我不会死，我还要陪着宁宁一起成长。”

　　“想、长、大……”江宁对现在的状态感到深深的厌倦，如同半个盲人，束手无策，言语不清，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她渴望能一觉沉睡数年，直到成长到可以自由行走、清晰表达的那一天再醒来。

　　反正她并非真正的婴儿，无需从头学习一切，只要身体条件允许，一切自会水到渠成。

　　谢云书温声劝慰：“宁宁只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很快就会长大的。”

　　他忽地想起什么：“宁宁是不是饿了？要不要再喝点羊奶？”

　　“不、饿。”江宁听着谢云书愈发虚弱的声音，回应道：“你……休、息。”

　　她自己也感到倦意袭来。

　　“好。”谢云书的声音中满是宠溺，他眉眼温柔，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江宁，隔着襁褓轻轻拍了拍她：“这时候你也该困了，我先哄你入睡，待你睡去了，我再安心休息。”

　　江宁闻言，缓缓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