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忍覆雪》半是私

47、盛世大会——确定人选

　　严寒消退，暖风渐起。

　　随着周身衣物一件件减少，盛世大会到了。

　　盛世大会，起了个冠冕堂皇的唬人名字，说白了就是入谷采灵药。

　　之所以名为盛世，一则是期待众修仙者满载而归，二则是对千年前真正盛世的追思。

　　不过也只是追思罢了，毕竟这个尘世的衰落大家都看在眼里。

　　别说回归兴盛，便是停在原地，不再衰落都是个梦想。

　　与衰落相对，地处灵脉之上，掌管现世仅存灵草的天韵无极阁勉强称得上兴盛。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百年前还曾招致过灭宗之祸，还是当时掌门拍板，令辖下灵草为尘世众修仙者所有，自己只代为孕育，这才平息了争端。

　　不过归众人所有是归众人所有，各大门派每年需忒给一笔不菲的费用，进灵谷前还需缴纳一百灵石，天韵无极阁靠此赚得盆满钵满，倒是比将所有灵草据为己有还要富得流油。

　　至于进谷门派能否回本，那就骑驴看唱本各凭本事了。

　　万宗之巅的惯例是派九名弟子入谷，这九名弟子分明出自三个不同山头，三三为一派。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一下万宗之巅的地理位置。

　　万宗之巅是座山没错，却一山分三峰，三峰高矮并列，分由三个长老管理。

　　最高山峰也就是万宗之巅的主峰由温父掌管，主修火金二术，又名炎燚峰。

　　侧峰由温竹卿师傅，也就是东来长老统领，主修水木二术，又名清淼峰。

　　最矮山峰是林师弟所在的山峰，由一个魁梧如山野教头的元化长老管理，主修土系术法，又名衡垚峰。

　　温竹卿本该随师傅住，却因为万宗之巅少宗主的身份一直住在春昼小筑，大会名额也跟着这边走。

　　这次炎燚峰入灵谷的三人已经定好了，聚英堂内，温父放下茶杯，对堂下弟子缓缓道：“这次入天韵无极阁灵谷的三人分别是陆程哲，温了了...”

　　温父顿了一下，目光扫视一圈。

　　堂下众人对前两个名字都无甚异议，无论心里有多少羡慕嫉妒的小九九，他们心里都清楚，这次是大事，不仅为灵药，更为凸显炎燚峰实力。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炎燚峰得胜，便是凤尾上的分叉毛走出去都令人敬畏三分，若是选个高不成低不就的，那就真丢脸丢到了爷爷家。

　　陆程哲的灵力有目共睹，温了了又是资历最深，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至于第三人，即便温父还未说，众人心中也都有了名字——万宗之巅少宗主，他们的师兄温竹卿。

　　虽然大师兄灵力一般，却是炎燚峰唯一一个修习木系术法的。

　　木系术法于攻击不甚厉害，对灵草却天生敏感。

　　而此次去天韵无极阁，所求的就是灵草，是以从某个角度来说，温竹卿甚至是最合适的人选，比之陆程哲，温了了还要合适。

　　“竹漠。”

　　众人包括竹漠：“？？？”

　　竹漠？

　　师傅没选错吧？

　　众人表面一副平静，视线却忍不住互瞟着，眸中更是含着疑问，诧异。

　　温了了最先沉不住气，向前一步，他直接道：“师傅，你是不是选错了？”

　　“哪里错了？”温父抬头，瞥了他一眼。

　　“这次去天韵无极阁，师傅选了竹漠，可竹师弟可能...”不太合适...

　　“可能什么？不合适？”温父声音威严：“竹漠下山历练时间更长，灵力也更强些。”

　　话是这么说，但是...

　　“竹师弟灵力确实更强些。”温了了据理力争道：“但大师兄主修木系术法，木系术法天生对灵草敏感，这次去往天韵无极阁目的又是为灵草。”

　　“所以呢？”温父声音带着严厉。

　　“所以，大师兄未必不是更合适的人选。”

　　竹漠竹师弟也很有自知之明，在温了了反对后主动推辞道：“师傅，我不行的，我灵草课业修习得太差，连认都认不全，还是换大师兄吧！”

　　“你是觉得我老眼昏花，看人都看不清了？”温父严厉地看了他一眼，“还未战便先怯场，这就是你在炎燚峰学的本事？”

　　竹漠害怕低头。

　　“还有你们。”温父将目光转向众人，尤其是众人中心的温了了，斥道：“也不知道收了你大师兄什么好处，修灵时不见规劝，这时候倒是心齐。”

　　温了了也垂下头去。

　　温父是传统印象的那种父亲，严厉，苛刻，不苟言笑。

　　原主自出生起就被他寄予厚望，奈何天赋，悟性这种本事又是求不来的，于是严父失望过后只能愈加严厉，妄图用勤补拙。

　　原主对温父一开始也是有敬仰孺慕之情的，为了完成父亲眼中的期待，也曾试图将琢玉变为璞玉。

　　可无论如何努力，琢玉与璞玉，蠢蛋与天才间实在相差太多。

　　温父又从始至终眼高于顶，从未看到过原主的努力，久而久之不成器的成了逆子，温父也越来越失望。

　　温父爱温竹卿么？答案是肯定的。

　　温父嫌弃温竹卿么？答案也是肯定的。

　　于是父爱在阴暗中别扭生长，开出了一朵畸形的花来。

　　玉竹镇任务算是温父的一次尝试，他原想着或许是他太严格了，或许儿子已经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成长了...

　　可惜期待最后还是落了空。

　　收到玉竹镇的消息时他正忙着在堪天道前演算，即使因为忙碌分去了心，心里失落还是巨大的。

　　他固执地认为是温竹卿能力不行，却忘了他的得意弟子陆程哲也未曾力挽狂澜。

　　拥有了原主记忆，温竹卿自然轻易读懂了温父眼中的恨铁不成钢。

　　这神情已经出现过太多次，多到用熟悉来形容都觉得不够厚重了。

　　只是这次这恨铁不成钢中还多了些什么，似乎多了些...犹豫忐忑，微微下垂的豹眼中隐着淡淡不安，好像不让温竹卿去并非不信任，而是因为某些其他的原因。

　　“人选就这么定了。”温父烦躁地捻了捻眉心，他琐事缠身，今日并无时间训斥弟子，“你们下去吧。”

　　温了了很不情愿，作为养子以及同温竹卿长大的兄弟，他一直觉得温父对兄长太严了。

　　只要见面便是训斥，万宗之巅少宗主的头衔带来的红利没享受到多少，加在身上的限制倒是挺多，同辈弟子例如自己，例如竹漠，都多多少少接到过任务下山历练过，唯有师兄仅去了那么一次。

　　温竹卿倒是很看得离开，左右温父又不是他亲生父亲，便是捅刀子也扎不到他心上，提起他亲生父亲，那是较温父还要差上十万八千里的存在。

　　“师傅，让师兄去吧。”

　　在众人后退时，陆程哲激流勇进地走上前来。

　　“嗯？”温父微微蹙眉，转过头来。

　　陆程哲是他最看重的弟子，这句话由他口中说出，即使再不合心意，他也没有第一时间反驳，而是耐心开口，“为何？”

　　“我前两日练剑，急于求成伤了灵脉，木系术法使得不大顺手，即是要寻药草，灵力强弱还是其次的，重要的是对灵草习性足够熟悉。”

　　平素凶狠的豹眼微微眯起，瞳色中夹着探寻和考量，“清淼峰派去的都是修习木系术法的。”

　　“话虽这说，可终究不是师从一人，万宗之巅虽为一个整体，三峰之内却也有竞争关系，求助其他同门始终没有自家师兄来得方便。”陆程哲言辞恳切，有理有据地娓娓道来，“而且入谷采灵草是大事，五年才有一次，采的灵药将供炎燚峰未来五年内使用，自然是越多越好。”

　　温了了期盼的眼神重新亮了起来。

　　陆程哲说得极有道理，温父没道理不答应。

　　可温父并没第一时间答应，却也没有拒绝，只是踌躇犹豫着，眼中不安稍加严重，那不安中还带了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忐忑。

　　半晌，温父开口了，却说了一句与盛世大会和人选都无关的话，“程哲，你与竹卿的关系，应当并不好。”

　　不是在讨论人选问题吗？

　　怎么话锋一转提到了这个？

　　关系应当并不好？

　　温了了似乎明白了师傅阻止师兄的内在原因。

　　为了打消这点顾虑，他几乎是抢答道：“已经好了，大师兄和陆师弟现在关系可好了！”怕是信服力不够，他态度极亲昵地夸张道：“比我和大师兄还要好！”

　　虽然这夸张中带着几抹真实，真实到温了了心酸。

　　温父沉默着，双眸并没有预料当中的放松，当中忧虑反而更为深邃。

　　“师傅，你就让师兄去吧。”

　　温了了开口，堂下弟子纷纷附和道：“是啊，就让大师兄去吧。”

　　温父目光犹疑，权衡利弊半天，最后几乎是艰难道：“那便换竹卿去吧。”

　　众人遂愿的欢呼，包括陆程哲在内都没注意到温父抿起的唇角。

　　温竹卿倒是瞧到了，但面前视线立刻被温了了的欢喜面容遮挡了去，怪异情绪转瞬即逝也没被他放在心上。

　　没有人注意到温父手掌于袖间凸起着，更没人注意到那凸起处是三枚测算黑子，是堪天道测算专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