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尘埃落定 ...
-
一直到寿安宫里头的家宴结束，我才总算把心思理清楚，胤禩说服克什尔汗和大清合亲，又专功劳又拆大阿哥的墙角，然大阿哥并未束手待毙，一个时辰之后就把火烧到我身上。要叹只能叹自己运气太差，今天后宫里人人都知道我进了前殿，又只有我一个进了前殿，那么有可能被克什尔汗看到人就只有我一个，而大阿哥要找人替死，我也就变成了不二之选。
或者，是他大阿哥知道我和胤禩的关系？
我自嘲的笑笑，望了一眼宁寿宫东厢暖阁，今天胤禵是喝多了，姑姑就让胤禛和胤祥送他回的宁寿宫，还在他原来住的那间里歇着去。
我随手把桌上的那个锦木盒子打开，兀自呢喃“大阿哥还真看的起我”如若真是因为知道我和胤禩的关系才推我出来替死的话，那他还真看得起我在胤禩心里头的份量了。
“今天之后恐怕没人敢看不起你了。”
“十四阿哥歇下了？”
胤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没回头，胤禵喝的烂醉，连带着扶他回来的胤禛和胤祥这会儿也是一身的酒气。
“你还是先关心下自己吧。”他们两人进了屋里，胤祥随意的挑了个鼓凳坐下，显也是有些累了，胤禛则拿过我手里的木盒，又把那卷白宣铺开。“精彩！”
我懒得分辨他到底是夸那字精彩还是夸大阿哥扭转局面的手段精彩，只是随意的看着他摆弄那卷白宣，有些意兴阑珊。
其实一开始看到那四个字的时候我是很惊怕的，那感觉有点像喝多了酒，轰的一下炸开了似的，我还记得当时的场面，估计大家都和我一样意外，只不过没我那么害怕就是了，那时正是尴尬的很，我也没留意胤禩的脸色，倒是后来胤禟出声夸那字写的好才扯开话题，我那时再看胤禩，他是早已恢复了平静的样子，其实不止他，所有人都一样，惊只是刹那的事情，经胤禟出声一点，全又变回了原来没事的样子。
“打算怎么办？”胤祥见我和胤禛都久不开口，也站起身来。
我抬头瞟了他一眼，有点好笑“能怎么办？”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倾国倾城，看见没？”
胤祥原本就淡凉的脸色突然有些发白，他转了头向胤禛道“四哥……怎么办，倾国倾城呀。”我有些不解，倾国倾城怎么了，也许我真的长相还不至于配得上这四个字，但是至少也还能看吧，何须我一句自嘲的笑言就让胤祥激动成这样。
而胤禛依旧是对着桌上铺着的白宣一言不发，好半晌才抬起头来“愿为你，倾其国，倾其城。”胤禛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让我猛然觉得不寒而栗“大哥和八弟都是有心，看穿了皇阿玛最在乎克什尔汗投诚的诚意，不过大哥犹胜，尽然能弄到这样的一副字当着面给皇阿玛看。”他说着将眼神从我身上飘开，但依旧凌厉“大哥给了皇阿玛一个安心的理由，也给了皇阿玛一个这次合亲非你不可的理由。”
胤禛的声音不大，但是一字一句的敲到心里面，我想我的脸色估计也跟胤祥一样开始苍白了，我早知道我的个性容易被人算计，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再看胤禛和胤祥两人都是一脸的严肃，眉头全都是皱起的，心下有点歉然，随口道“那就去合亲，也无妨。”
话是无心出口，可才出口胤祥就一把扳过我的肩，那口气像是从没认识过我一样“你疯了？”
“我不是疯了，只是累了而已。”我轻轻抬手把他的双手从我肩上卸下“紫禁城里陷阱那么多，我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而且，今天就算我们有办法躲过这个局，你能保证我下次，下下次都能躲的过？还不如早早的嫁出去，草原虽远，未必就是不幸。”
“未必不幸？”胤禛瞟了我一眼“错，而且错大了。若真去合亲，你不是未必不幸，而是定然无幸。”大约是见我有些呆愣，他复道“克什尔部族竭力敌御我大清，时间长达三年，先前也曾在战场上以血誓天，至死不会归顺，如今却突然顺应招抚，你觉得他能有几分诚意？大家都认为是八弟说服了克什尔汗合亲，我看应该是克什尔汗主动要求合亲，而八弟一直把这事隐瞒的极好，为的就是到最后和大哥分功劳的时候再拿出来另讨好处。”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又看了一眼那台上铺着的白宣“合亲，只是缓兵之计罢了，这点皇阿玛肯定也清楚，所以才要‘倾国倾城’彰显诚意……不过，到底是真的倾国，还是只是暂时倾城，就很难说了，不过有一点很肯定，如果是你去合亲，因为他克什尔汗早有妻妾，虽然你的地位不会低，但是嫡室是肯定不会让位给你的，因为你终究不是大清皇室公主。如果是这样的话，就算克什尔汗真的是有心归顺，他的妻室中人也不辍为另一个后宫，你觉得以你一人之力，又是身在异地他乡，你能“有幸”的胜算有多少？”
胤禛一席话已经说的我有些茫然了，心里面好不容易才静下来，这会儿又开始烦乱起来，他却还没说完，又道“当然这还是往好的去想，更坏的可能是，克什尔汗的缓兵之计得逞，他日重振旗鼓又再次与我大清敌对，到时候清军挥毫进军，你也就自然而然的成为我大清的敌对势力，必得而除之。”
胤禛一番话说完，虽是天寒地冻，我还是忍不住出了一身的冷汗，我早知道政治婚姻很复杂，只是从来没想到会这么的复杂，我深深的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道“无法可解？”
胤祥看了一眼胤禛，又看了我一眼“未必。”
“哦？”
“目前时局不明，皇阿玛也没给明确的意思，而合亲的事情不算小，明日朝会肯定是要议的，到时候众位大臣的意见也很可能左右皇阿玛的意思，虽然离克什尔汗离京已经时日无多，事有些紧迫，不过现在大局未定，我们先暂且不要有什么动作，也许……”胤禛颇有意味的看我一眼“八弟也会有高招。”他顿了一下，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却有很快收敛了起来，摇了摇头自言道“不过机会有多大就难说了，还是要看你在他心里面的份量。”
胤祥也附和道“四哥说的是，现在事情还没让大臣都知道，群臣会有什么举动很难说。”他又是淡然笑笑，还是我熟识的那株寒梅“时候不早了，在你这里待的时间长了不太方便，不过你先放心，四哥和我会帮你想办法，千万记得别为难自己……”
我懂他意思“那自然，傻一次就够了，你还想见我来第二次？”说罢笑着起身送他们出了门，心思却始终反复的琢磨着适才的那番话，这世上太多东西都是局中有局，戏中有戏，也许胤祥的提议不错，我曾经以为胤禛常是立身于外，不足以依靠，现在反而觉得有些敬佩他，立身于外何尝不是旁观者清，看的透了自然自保起来就更容易。我开始明白胤祥选择胤禛的理由，也开始考虑自己依附胤禛，至少学一点心术防身的必要性。
送走了胤禛胤祥，草草的收拾了一下书案，抬眼看了眼窗外，一眼就看到东厢，我虽然身心具疲却一点睡意都没有，遂叫了翠铃过来。
“去煮碗醒酒汤来。”
虽然死小子跟我呕气活该醉酒难受，但看看天色离天亮也没几个时辰了，万一真耽误了他朝会也是不好的。
“格格……”
翠铃显是有些不愿，姑姑的意思太过明显，想来她也是不敢违抗的。我有些央求又有些坚决的看着她，我在赌，翠铃是跟了我很久的，我要赌一赌，在她心里，是姑姑这个主子更亲，还是我更亲。胤禛有胤祥，胤禩有胤禟他们，他们都是抱成一团才难被轻易击倒，前头朝廷里的险恶他们都能挨的过来，当然后宫里的险滩暗流也不少，为了以后打算，有一个可以贴心的伙伴也就显得格外重要，毕竟这一夜让我知道，以后的路不是光用脚就能够走的下去，而是要用脑子去走，去避开那些一个接一个的局。
显然我下的赌注是对的，翠铃拗不过我，没一会儿功夫就把醒酒汤煮了来，我遣她早些去休息，自己向着东厢过去，她却很不放心，一定要跟着，我看她也是累的满眼血丝自然不允她，最后被我又是求又是吓的才总算乖乖回去休息。
端着汤药站在东厢门口，夜很静，屋里也很静，甚至让我觉得推门而入的声音都有些突兀。说真的，这还是我第一次自动自发的进东厢的门，以前，都是被胤禵拉进来的，轻着手脚把汤药放在桌上，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他脸色白的不像平日，虽然是闭着眼睛安静的睡着，脸上却是难掩的痛苦，对比往日那个英姿勃发的他，不觉心下揪了起来。俯下身，半跪半坐在他床前，忍不住抬手替他抚着额头，希望能抚平他眉头上紧紧的皱起。
胤禵你这个笨蛋，你不是跟我说没什么事情过不去，不用作践自己的么？为什么对我说的时候那么正气凛然，而对自己却又不是那个样子呢，就算跟我吵架了，心里有什么不开心的还是可以跟我讲的呀，我最难过的时候你会帮我，你最难过的时候我怎么可能不管你？
可能我下手有点重了，胤禵有点茫然的睁开眼来，但又似乎还没醒透。无妨，醒了正好，我伸手端过汤药递到他跟前。
“喝掉。”
他还是有点茫然的，看看汤碗，又看看我，半疑半惑的开口“弦儿？”说着还伸手晃到我脸上摸了一下，遂又惊道“咿？是真的？”
“……”
臭小子，你拿我当鬼啊？我耐下性子重复了一遍“喝掉。”口气难免强硬了些。
“什么啊？”他皱起一张脸，显然还是很痛苦“头……好痛，弦儿你温柔点行不行？”
“醒酒汤。”谁叫你把我当鬼看的，你见过温柔的鬼么？
“不喝……了”他又呢喃道“已经喝了两碗了，额娘一碗，四哥一碗……”
我的手僵了一下，暗自懊恼怎么没想到姑姑她们肯定都给胤禵料理妥贴的，还用的到我多事？可又觉得有点下不来台，我难得主动对人示好的唉。
“不管，喝掉。”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在坚持什么，可能是我那微乎其微的面子和小小的骄傲，但又似乎不是。显然胤禵也不明白我在坚持什么，不过他没多话，只是接过汤碗，依旧茫然的看了我一眼，仰头就把汤药喝了下去。
我有些自满的接过空碗，再看胤禵，却又觉得很不安，如果先在坐在这里的人不是我，如果这碗里装的不是醒酒汤，他会不会也在对方的再三坚持下就喝下去？我知道胤禵不笨，但是他太过侠肝义胆，如果有一天，亲近他的人要害他的话，他肯定会义无反顾的让别人害……想着不觉又是一身惊惧，正好胤禵伸手拉我，我不由吓的跳了起来。
“怎么了？”他大约也查觉到我的异常，眯着迷茫半醒的眼睛问道。
“没怎么，你呢？”没事拉我干嘛？
“药好苦我都喝掉了，给点奖励。”他话音刚落就，我就被拉进他怀里“抱一下，就一会儿好不好？”
我轻笑出声，又撒娇了。不过很久没有这样熟悉的感觉了，很久没被他这么霸道的拉进怀里过，很久没听过他平稳深沉的心跳，很久没闻过他身上淡淡的味道，很久……没有彼此依赖着撒娇了。
“弦儿。”
“嗯？”
“你软软的，抱起来好舒服。”
“哦？”
“又胖了吧？”
“……”
猛的起身，抬手朝他胸口砸过去，臭小子，睡你的去吧！
隔天下了课，我顾不得彻夜未眠的疲倦，早早的候在御花园东片的绛雪轩，昨天晚上胤禛和胤祥走的时候就说好了，等下他们一下朝就过来，依着大臣们商议的结果再给我商量对策，可等了好久都不见他们人影，翠铃跟着我一起在这轩楼里待着，也是昨晚没怎么好睡的，这会儿脸上也没什么血色。我正思量着再这么等下去我和她都吃不消，远远的见一人行色匆匆而来，着了补服顶戴，心下大喜，立身出了轩外。
“弦儿，你怎么在这。”胤禵显然见我也是大喜“可让我好找。”
他虽是见我有些喜色，但仍难掩焦虑，想来也是，朝会要议合亲的事情，那我的“倾国倾城”想必他也是知道了，以他的心思也绝对不会不明白合亲代表什么，我突然有些讶异这位台风小王爷居然没有发飙？他只是满脸焦虑关切的拉着我的手，面色里隐隐还有宿醉的痛苦。
“不能去。”
“嗯。”我当然知道不能去，其中的利害关系昨天晚上胤禛和胤祥都给我分析过了，只是还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而已。
胤禵深深看了我一眼，把我的手拉的更紧了些“来，我有办法。”
我有些反应不及的被他拉出去两步，急忙住了脚，再看胤禵的神情很是坚决，我略一思量，吩咐翠铃在这里候着不许走开，就随着胤禵走了。我虽然没跟翠铃说明白是什么事，不过相信胤禛他们看到翠铃在等应该也会有法子应付的，这些就不用我来操心了。
倒是胤禵，走的又急，看看方向，不远就快到前殿了，他到底是要带我去哪？
“去哪里？”
“体仁阁。”
天啊，他小子疯了？体仁阁地处太和殿东，其功用有点类似皇子们的自习教室。而太和殿就是俗称的金銮殿，后宫女子是万万不可入足的地方。我慌忙挣脱开他的手“我不能去。”
“非去不可，八哥现在走不开，这事耽搁不得，又非得当着你的面跟他说。”
胤禵说着，似乎宿醉的力道又上来了，有些气喘的不太顺，双手撑到我肩上借力，额上细细的出了一层汗，恐怕是头疼的很。我见他如斯难受，只能先抽出帕子轻轻给他擦了擦额角。
“头还疼？”有点后悔自己说了句废话“去体仁阁做什么？”
胤禵伸手握住我的帕子，也握住我，脸色益发的苍白“叫八哥快去跟皇阿玛要了你。”他说完话，就好象全身力气都被抽空了一样，几乎站不稳的将头靠到我肩上。
“晚……晚点去也没事。”我被他的样子吓的有些犯结巴“还是先叫太医给你诊治了事大。”
何况，胤禩要是愿意要我，他也肯定早就去跟康熙说了的，根本不用等到今天胤禵知道了再去找他，要知道这个局中局的第一环，就是他设下的，他怎么会不清楚？虽然，事情并没有按他预想的发展。
“不，先过去。”好半晌，胤禵的脸色终于转了过来，还是依旧坚决的拉着我去体仁阁，可我总觉得不妥，不说是我的身份不宜过去，就算是真的侥幸去成了，我真的担心胤禵现在的状况能不能承受得住那最不好的猜想。
好笑吗？明明是我和胤禩的事情，我却要担心胤禵的反应，其实我是很感动的，在这个皇宫里，除了他真是很少有人对我这么的掏心了，就算是胤祥，我也只是能够理解他的想法而已，更妄提胤禛和姑姑他们，他们是对我好，但我还不敢说他们就没有别的打算。
正磨蹭着不去，反而见胤禩和胤禟正出了体仁阁过来，看着胤禩飘逸的身形越靠越近，心里忍不住烦乱起来，其实有些事情我已是很明白，只是我还不想点穿它，就算留个梦给自己安慰自己也好。我有些嗔怨的看了一眼胤禵的背影，你又何必非要把我叫醒？
“宁弦见过八阿哥，九阿哥，恭请八阿哥，九阿哥安。”
也好，该来的总要来，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不如短痛。
“宁格格，十四弟这是？”胤禩见我，倒并没有什么别样的神色，反而是见胤禵一脸的苍白显得很是关切“有什么事一下再说”他扭过头去对胤禟道“先传太医来。”
“八哥。”胤禵拉住胤禩道“不用太医，昨儿和十哥喝多了，不碍事。还是帮着把弦儿的事定下先。”
胤禵说着大概又开始头痛了，忍不住抬手去按自己的太阳穴，胤禩眼见了顺势去扶他，又道“宁格格？什么事？”
“什……什么事？当然是合亲的事，难道八哥你真的打算由着大哥的意思让弦儿去？”
“我当然是不想。”胤禩拉着胤禵到廊子下头坐下“但是克什尔汗执意如此，皇阿玛的意思先头在殿上也一点都摸不透，我们做事不能太莽撞了不是？”
胤禵闻言，急又站起身来“不是莽撞，不管怎么样，先把弦儿保下来总是可以的。”
“怎么保？”
“自然是八哥你去跟皇阿玛说，要讨了弦儿去，这次北疆战事你有立大功，这样的请求皇阿玛不会驳了的。”胤禵说着，顿了一下，又猛的抬头“何况，事情是八哥你引出来的。”
胤禩大约是被胤禵看的有些不自在，随意的阖上眼，背靠到廊柱上，我有些好笑的看着他，又发现胤禟正有些好笑的看着我，遂扯起一抹自认娇媚无比的甜笑丢给他，看我腻不死你！而胤禟也果然不负我望的丢了一个“你是神经病”的眼神过来，我笑着别开头，继续看着胤禩，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长长的叹了口气，复睁开眼凝视着胤禵，并未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果然如我所想，也许，是因为有了准备，看见胤禩摇头的时候我所等待的那一记短痛似乎也并不怎么痛。而此刻，我下意识的第一反应是赶紧拉住胤禵，我不敢保证他会不会伸手就把胤禩按倒在地狠扁一顿。
不过胤禵见了胤禩摇头，虽然比我的反应激动了点，却又深深的舒了口气，看来我想到的他也都想到了，胤禩为人圆滑的很，这种烂摊子他是不会往自己身上拉的，这点我明白，胤禵也明白，胤禵只是又平声问了句“理由？”
胤禩睁开眼，神色无奈“皇阿玛指了怡妹妹给我，怡妹妹尚未进门我就先又去和皇阿玛讨宁格格？十四弟，你也知道皇阿玛最忌贪恋女色，我自然知道你是护人心切，可这法子又何尝不是陷我于不义？”他说着叹了一声“弄的不好非但我保不下宁格格，还惹怒了圣上。”他说完，极富深意的看着胤禵，又道“不但我不能去，你也不能去，虽然在皇阿玛看来你和宁格格从小青梅竹马是最有资格去提这事，可现在时候不对，你别忘了你下月就要成婚，你去的话只怕皇阿玛会更动气，到时候时局就更难掌控，说不准皇阿玛被一激就索性定了宁格格的事，到时候就是金口圣旨，再无转圜了。”
胤禩一字一顿说的真切，胤禵的脸色也一点一点的越发苍白，看来胤禩也是猜到了胤禵的后招的，说真的，不高明。真不明白胤禵平日聪明，为什么以牵扯上我的事情就那么笨？我看着胤禵的脸色委实不妥，想着先打发了这事早点让胤禵回去歇下的好，随口道“宁弦不才，让诸位阿哥操心了，这事身在宁弦一人，”我抬眼扫了他们三个一眼，微微一笑“了不得就是去合亲罢了，不敢担阿哥爷们操心。”
是了，我是什么身份？他们是什么身份？让他们操心我的命运生死，我凭什么？
却没想到我随口一句，他们三人倒是异口同声“你不能去。”
我有些讶异的，胤禵我懂，他和胤禛胤祥一样，他们是舍不得自家人入火坑，他们在乎的是“不能去”，胤禩我也懂，他要的合亲不是让我去合亲，他要的是十四公主早早的嫁出去，他在乎的是“你”，倒是胤禟让我看不透，他从头到尾都只是站在胤禩边上，跟我一样都在看戏，从他没有温度的瞳孔里我实在难以猜出他到底在乎的是“你不能去”中的哪个字。
别过胤禩和胤禟，看着胤禵的脸色还是不怎么好，反复的催着叫他快回去歇着，他大约也是心事太多，耐不过我几次三番的叨念，终是点了头，我正准备送他到前殿甬道，远远听得有人唤我，回头一瞧，正是翠铃带了胤禛和胤祥一路匆忙而来。
“就知道十四弟一定会把你往体仁阁带。”胤祥到了跟前，不及歇一口气就向着胤禵道“都没记起弦儿不能进前殿的么？你这是要帮她还是要害她。”
胤祥话里其实并不带多少责备，胤禛还是压了压嗓子道“十三弟，别说了，关心则乱。”说罢又看了看胤禵，眼神不转的吩咐翠铃扶过胤禵先坐下，又安排她去请太医过来。
“看来第一条你们试过了？”胤禛看着胤禵坐下，若有所指道。“没成？”
我不太明白什么第一条，刚想问，却听胤禵有些丧气的说“第二条也废了，我也不能去求皇阿玛。”
我这才有些回过神来，那第一条法子大概就是叫胤禩去求康熙，说要了我。把我从合亲的候选里头保下来，第二条估计是胤禵随口编的，却让我有些讶异，难道他以前说的那些，都不是玩笑？看着他的侧脸，不由觉得心头酸酸的。
又听胤禛叹了口气，我忙收起心思抬头看他“八弟果然不会肯”他说着有些歉意的看向我，我忙比了个不碍事的手势给他，真的，我不在乎。
“其实要保下你最简单的就是让八弟出面，他有功在身，皇阿玛这次还特地允了他一个‘无所不能’做赏赐，只要他提你的事情，肯定就能平下来。只是……怡佳格格的脾气恐怕他担不起。八弟肯定是担心安亲王那边的事情会不妥才不敢出面。”
“说到底八哥就是伪君子么。”胤禵闭着眼睛，不满的哼了一声。“真枉费弦儿……”他没说下去，我和胤禛胤祥却都懂他意思，只是相视一笑，胤祥原还有些紧张我的反应，看我笑的那么无碍，也只是拍了拍我的肩。
“也不能这么说，换了是谁不会那么做？”胤禛看了一眼脸色依旧不好的胤禵，不置可否。
“我就不会。”
胤禛的眼眸里一瞬间飘过一丝讶异，最终只是笑着对胤禵叹了口气，又伸手抚了抚他的发顶“你不一样。”胤禛不顾胤禵别扭的逃离他的触碰，自顾自道“还有个人去提弦儿的事情皇阿玛也会准。”
胤禵猛的睁开眼睛，我也有些好奇“谁？”
“大阿哥。”
“废话。”胤禵颇为不满的又闭上眼睛，胤禛没理他“可惜大哥不会做这种混事，不过……八弟不肯做，我们又没资本去做，就只能打大哥的主意了。”
“四哥，大哥怎么可能做这种对自己百害无利的事情。”胤祥终是按捺不住，是才开口问道。
胤禛不答，转头向着东面若有深意的一笑，这才开口“大哥当然不会做。不过，我们也不用要人来做，只要找一个若是弦儿去合亲就会直接或者间接的利益受伤害的人来，让大哥的计划落空，弦儿自然而然就不用去合亲了。”
他说着，笑意更深了一些，问胤祥道“如果按照八弟的想法，一切顺利的话，最得意的人会是谁？”不待胤祥回答又转头问胤禵“而在皇阿玛面前，有能力跟军功卓著的大哥分庭抗礼的又是谁？”
胤禛话音刚落，胤禵就猛得张开眼睛，他张了下嘴，却并没出声，也回头看向东边，正是毓庆宫的宫墙映入眼里，我细一思量，不由惊的“咿”了一声出来。
胤禛他，是想把太子拖下水？
可是太子心高气傲，是不会在乎这些小打小闹的事情的，虽然说他是处在一个黄雀的位置上，但是就算螳螂没捕到蝉，他也不会亏很多。处在这么一个微妙的位置上，他一定会肯出面吗？
我尚来不及出声，就见翠铃带了太医过来，自然是不方便再问什么，草草由胤禛安排了胤禵的事便退了下去回了宁寿宫，依稀听见他看我疑虑的时候极小声的说了一句索什么，可惜当时太乱，没听清楚，可惜也无法多问。
才回到宁寿宫，姑姑就没说理由，直接给我下了禁足令，最近几日里头不许我出房门一步，而且连带着把翠铃都调开，吩咐她贴身丫鬟竹韵来伺候我。这么突然间风云骤变的，让我原本就已经有些凌乱的步调越发的乱起来，我尚未弄明白胤禛要做什么，现在姑姑又来这么大的动作，我几次三番变着法子的想撬开竹韵的嘴，可还是她却总是笑的甜甜的说不知道，又试了几次，大约知道从她这里讨不了什么方便，便也只能作罢。
又过了三日，每天都只对着竹韵一人，看她笑着来笑着去，心下越发的急了，这几日里惠妃宜妃她们都来过，也不知姑姑和她们商量些什么，下意识的觉着肯定是与我有关，可究竟是什么事情又猜不透，姑姑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即不许我出房门也不许别人进我的房间，看着时间一点点的溜走，心急慢慢的转成了心焦却又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默默的祈祷胤禛他们真的能够拖的动太子。
这日，正被竹韵按回房里，又听见外头通传的喊着胤禛和胤祥来了，心下份外一阵激动，也不知他们成了没有，眼巴巴的望着门口，倒听竹韵又说了“格格还是回里屋吧，什么时候能出去了，娘娘自然会来叫您的。”
我斜瞄了她一眼，姑姑这里的宫女全是怪人，以前的云珞就不说了，印象里就是温吞，现在的翠铃则冷的跟个冰坨子一样，夸她不笑，骂她也不哭。再看竹韵，成天就是笑，眼角似乎是天生就长成那么弯弯的，偏偏又是笑的没温度，直让人看了心里发毛。直觉里，姑姑手底下的这班子宫女，哪个都是角儿。
“好，我进去，你也出去。”几天下来我早就对竹韵绝望了，也懒得拉下面子来求她，她可不似翠铃。我也不巴望着能出门亲口问问胤禛他们事情到底怎么样了，只求这位姐姐别再跟个雷达似的盯着我。
“那可不行，娘娘吩咐了，好生照料着格格，有什么闪失，竹韵可是一家五口的人命担待着呢。”偏是人家软硬不吃，硬是盯着我回了里屋还端了个鼓凳到屏风前坐下，依旧是看着我笑，偏依旧是那种让我看了心里犯毛的笑，我刻意拿了本帖子，随手磨墨临起来，就是不想也不敢再看她。
虽然是在临帖子，可我的心思全在耳朵上，一直的听着外头有什么动静，生怕一个不留神错过了什么，就这么僵硬的耗了近一个时辰，还没听到胤禛他们从姑姑那儿退出来，心里越发的没底，跟吞了跳蚤似的怎么坐都难受，竹韵倒是不说话，只要我不出里屋，她就不会管着我的。正当我焦躁难安的又写错一个字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近了，心下里一阵激动夹杂着害怕和兴奋涌起来，不由自主丢下笔人也跟着站起来。
却不想竹韵比我动作更快，听见有声音近了，立刻冲了过来把我打横抱起，衣服鞋子都不脱直接塞到床上，又伸手拉起两床被子把我严严实实的压着，只留一个头在外面。我正疑惑她怎么那么大力气，就听她小声的附到我耳边“格格，装病。”
啊？这又是什么花头？
我正想开口问，就听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竹韵回身准备去迎，走了两步却不忘又回头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这次难得她半点笑意都没有，我被她瞪的一愣，心里一紧，想想大略也是有缘由的，便依着她的意思闭上眼睛。
但耳朵还是没歇着，听声音来人不少，但进了屋子的应该就姑姑，胤禛，还有一个谁的声音听不出来。他们的对话隔着几道屏风和帘子的，听不大真切，隐约能听到姑姑问什么“可有确诊？”什么的，心下琢磨着那个另外来的大约是个太医了，又觉得玄乎，人家说医生看诊望闻问切，这位倒好，直接远远隔着帘子屏风的“望”我一眼就确诊了……
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听见外头人声渐渐少了，约摸估计是散了去，果然过了没一会就听宁寿宫门前通传的接二连三喊着“恭送宜妃娘娘”“恭送惠妃娘娘”什么的，这才舒了口气睁开眼从被子里爬出来。
“舍得出来啦？小乌龟。”
尚未来得及整理自己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就听胤祥戏虐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抬头看他也是一脸的自得，不由放心道“天下太平了？”，边说边不由自主的张望出去，怎么没见姑姑和胤禛？
“还差一点点。”说曹操曹操到，就见胤禛和姑姑从屏风后头走过来，姑姑虽还是一副雍容的架势，可也是满脸的倦容，看来这几天她也没少折腾。
“瞧这孩子病的……”姑姑一过来就坐到我床边上，煞有介事的抬手摸了摸我的额头道。我心下骇然，我这明明好端端的，她居然能当着一屋子的人就说我有病。
“额娘，还是先按刚才孔太医吩咐的给弦妹妹把药服了，这病耽搁不得。”
我疑惑的看了一眼胤禛，怎么连他也陪姑姑做戏，说着还一本正经的吩咐竹韵倒水，又拿出一包粉末似的“药”倒进水里溶了递到我面前。
我接过杯子，心里越来越发毛，忍不住抬头疑惑的看着胤禛，喂，你不会想毒死我吧？胤禛大约是猜到我眼里的疑问，亲自接过那杯子顺手把我从被子里捞起来。
“趁水热着快喝了。”
复又小声凑在我耳边道“就差这一点，配合一下。”说罢不容我犹豫的把杯子抵到我嘴边，我只来得及丢出一双白眼给他，那杯没什么味道的水就进了肚子。
当天夜里倒是没事，临近天亮的时候突然觉得脑子里头生生的痛，手脚也没了力气，唤了竹韵过来，她抬手摸摸我的额头，只笑着说了句“没事，烧起来了。”就退了出去。天晓得她当时怎么能笑的那么甜，想起来我就气得只想骂人，偏又张开嘴来连嗓子都哑了，心里面越发的摸不清胤禛和姑姑的想法，到底是他们说服了太子来帮我还是太子和胤禩说服了他们干脆害死我？
不由吓的一个哆嗦，怎么说都是九年的朝夕相处，姑姑她怎么能这么狠？想着不由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好痒……
天亮的时候就觉得浑身都痒痒的，头也更加的痛，我想我可能是半死不死的了，不知道竹韵一会儿进来会不会再甜甜一笑来一句“没事，死的差不多了”。胤禛昨晚捏开我嘴逼我吞下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似乎有人在碰我的腕子，但我就是睁不开眼睛来，只觉得周围闹哄哄的，整个人七分素八分荤，依稀听见一个和昨晚不一样的声音高声道“回禀皇上，宁格格所患确为天花无疑。”
天花？那就是说，我从来保护的绝佳没生过一粒青春痘的脸上，现在正遍地开花？
……
胤禛，你给我去死吧。
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我早不在宁寿宫里了，确切来说，我应该是已不在皇宫里。看周遭家什摆置，全是另一种规格，便不由强撑着身子爬起来“这是哪儿？”
“四哥府里。”胤祥没抬头，闷着声音答了我。
“噢。”姑姑是直接把我丢出皇宫了？
“没别的要问？”胤祥大概是见我没什么反应，才放下手里的书卷，踱了过来。
我瞥了他一眼，径自拿起个靠枕拍软了，塞到自己身后垫起，这才坐的舒服点“能让我知道的你肯定会说，不能让我知道的问也白问。”难道还真当我是百分百的笨蛋？看不透这厢房里为何一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就你胤祥一个？
胤祥闻言突然笑出了声“说的是。”他说着替我拉了拉被角“皇上下旨了，十四公主合亲，日子定在下月。”他又用手朝我一指“宁弦格格，出花儿了，宫里小阿哥小格格多，不适久居，特下旨暂且到四阿哥府上养病，待痊愈了再议回宫之事。”
“就这些？”我又把胤祥刚塞好的被角掀开，热死了。
“嗯……至于四哥是怎么说服太子让太子在群臣朝会上力排众议非要说你身份不够，不宜合亲的事，还是等四哥直接告诉你好了。”
“唔。”看来这就是那不能说的事咯？我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是那么痒。
“再问一个问题行不行？”
“什么？”
“我现在满脸开花？”
“不止。”似乎是说到了胤祥的开心处，他满脸好笑的意味半点都不隐藏“简直是春光灿烂。”
这次我连白眼都没舍得给他，直接把身后的靠枕抽出来狠狠的砸向胤祥，就听他哎哟一声怪叫，又是笑嘻嘻的接住枕头“病了就有个病人样子，免得一会儿四哥过来又说你没规矩，再罚你抄书可就跟我没关系了。”
我没理他，抚了抚额头，暗自整理了一下心思。看来胤禛他们是真的拖出了太子，而太子也真的就做到了非让十四公主去合亲，他们其中用了什么手段我不知道，不过无妨，结果是我要的就好。而姑姑恐怕并不知道胤禛他们要帮我，所以一早就把我藏起来对外头称病，后来胤禛他们就借姑姑原来布下的局将错就错让我得了“天花”，一来避开那些后宫嫔妃的接触，二来直接把我丢出皇宫……
“放心吧，不是真的天花，要不了你的命的。只是上火的药一剂下的多了点，出了点水疹罢了。”胤祥看我久不开口，大概以为我还在担心天花的事情，遂又坐下解释道。
“嗯？那太医会看不出来？”不是真的天花？这我倒反而不明白了，这种装出来的病，太医不可能分辨不出来，没理由这么顺利就骗过众人的。
“太医是太子的人……”胤祥说着，若有深意的看向我。我不由的“哦”了一声，他又道“既然已经干预了这事，太子爷也绝对会做到汤水不漏的。”
我了然的点了点头，只是还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非要是天花？换一个生起来不怎么难看的病不成么？
却听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我没回头就听到胤禛的声音“只是不明白额娘为什么非要说你得了天花，而且坚决强调不能让惠妃娘娘看到你。”他的声音近了些，也是若有所指“恐怕这才是额娘求皇阿玛让你出宫养病的目的。”
目的？就是不能让惠妃娘娘看到我吗？我突然有点头晕，德妃和我是什么关系我尚未分明，怎么连惠妃也和我有关系了么？
虽然合亲的事在我昏昏沉沉中已经尘埃落定，但是心里面有一种异样的不安正在升起来，说不清是什么，只觉得身上的水疹子越发的痒，下意识的抬手去抓。却被胤禛一手拉住。
“虽不是天花，这水疹也抓不得，弄破了以后会留疤的。”
他说的话我没听进去，但是他手上的力道很大，抓的我腕子生生的疼，心里头……越发的不安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尘埃落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