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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琉璃瞳(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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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秧不得不承认看见那三颗红得晶莹剔透的石榴时是松了一口气的。
还有功夫玩这个,那应该问题不大。
胖男人有些不耐烦了,“你到底……”
他话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因为面前身形颀长,瞧着挺内敛乖巧的青年霍然变出了一把红伞,尖锐伞头正抵在他脖子间。
这一天天的都什么事啊,老是遇到这种神经。
“……我错了。”虽然腹诽但面上胖男人没有多余挣扎,垂头丧气说。
倪秧又看了眼店内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人?比我高一点,很年轻,长得好看?”
“见过。”胖男人很快说。
“在哪里?”
“就在我店后面那条小巷里,我可以带你去。”
胖子抬手擦了下汗,手腕上黑叉明显,露了出来。
见倪秧看过来,他认命道:“这是刚刚那个神经病给我搞的,我也急着去找他。”
倪秧收了伞,朝他颔首:“带路。”
看胖子磨磨蹭蹭,一边走一边时不时偷偷回头看他,倪秧淡淡说:“别担心,你还要带路,我不会怎么样。”
“你打不过我,也不要白费心思。”想了想,倪秧特意嘱咐,以防他耍滑头不肯好好带路。
胖子嘴角抽动,大步往前走,然后“唰”地打开一扇灰扑扑的门,门外那条晦暗杂乱的土巷子露了一段出来。
倪秧闻到了烟味。
他听见打火机打不响的声音,先回身示意胖子不用跟来,又掩上门,朝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
一阵冷冽呛鼻的苍白烟雾飘来,尽头一个模糊的背抵墙立着的人影被笼在其中,像被困住。
低瓦数的电灯泡年久失修,一点点光亮照出那人碎发遮掩下的侧脸的轮廓,分明而锐利。
跟记忆里相比,成熟了很多,也瘦了很多。
孔笠丝毫没发觉人来了,垂着头,含着一根烟,一只手蜷成半圈挡着风,在打火。
可惜的是打了两三次都熄灭了。
心底有丝丝烦躁缠绕上来,孔笠取下烟,靠着墙,有些疲倦便不自觉用右手搭上眼睛,想休息会。
“燃不起来吗?”困顿间,好像是真正让他难受的源头本人来了。
孔笠睁开眼睛,小巷风刮过,吹拂面前人的刘海,露出他此时一双感情复杂的眸子。
“嗯,”孔笠说,直起身不想再谈这事,轻松道,“你来得好快,能说说怎么找到我的吗?”
倪秧抿抿唇,唇线拉得平直,不答反问,“你……心情不好吗?”
孔笠挑眉,去看他时却又见倪秧眼睛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而是别的地方。
“是有一点不好。”孔笠看着他垂下去的眼睛说,准备看他能说出点什么来。
不过指望他说句好话应该挺难的。
倪秧抬起眼睛来,和孔笠的目光碰上。
巷子光线微暗,气氛静谧,凭空生出一丝纠缠暧昧气息。
“抱歉啊,我来晚了。”
等了他半天,就听见这么说轻不轻说重不重的一句话,孔笠有些无奈。
孔笠温和笑笑,估摸着他的态度开玩笑道:“跟这个没关系,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安慰安慰我?”
倪秧倏然抬眼,清楚见他眼底笑意浅浅,忍不住伸出一只手:“你把打火机给我,我试试。”
愣了下,孔笠这回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了,折服于他的脑回路,也没了撩拨的心思,老老实实就把打火机递过去了。
说也奇怪,那打火机一到倪秧手里就变好了,瞬间窜出一簇橙火苗。
怕又熄灭,倪秧不自觉把他夹着烟地那只手抬高了一点,替他点燃了。
心满意足点完,倪秧唇角弧度微勾,眼睛都亮了一点。
无端让孔笠想起他以前靠在自己掌心,脸颊温度直直烫进人心里。
“好了。”孔笠猛地回神,说。
倪秧不解地看他。
“砰砰”,两人飞快转头看去。
只见刚刚进来的地方露出一个圆滚滚的头,胖子咧嘴尴尬一笑:“打扰一分钟呗,大哥,我手上这个?”
他举手晃了晃,露出那个黑叉。
孔笠头重脚轻走过去,替他消了叉,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是刚刚那帅哥不让我跟进来的,不怪我哈。”胖子解释。
“知道了。”孔笠揉了揉眉心。
“我也是迫不得已……”胖子还在嘀嘀咕咕。
倪秧跟上来,“怎么了?”
孔笠跟他并肩走在昏暗狭窄的货架之间,声音落在耳边显得格外清晰:“我一进来就在这里了,撞掉了一个摊子,这人就……很急而且很害怕,好像要是改变了这里东西的摆放位置,就会发生什么很恐怖的事。”
“你知道他怕的是什么吗?”倪秧轻轻皱眉问。
孔笠看着前面胖墩墩背影的男人,淡声,“应该是章冀山。”
闻言,倪秧心忽然轻跳起来,有什么思绪一闪而过。
可细究之下,又模糊得抓不住。
“但是我刚刚在外面看见的跟你说的正好反过来。”
孔笠正伸手替他把突出来的高处箱子塞回去,听见他的话,动作一顿,轻笑,“你忘记章冀山是障主了么?”
倪秧揉了揉发痒的右耳,回神不禁有点不好意思:“嗯。”主要是章冀山看起来真的很不像是一个会发狂发疯的障主。
他看起来太正常了,行为举止都与一般孩童无异,连倪秧也一时忽略了这点。
障主在自己的障里有绝对主宰权,除非在他的故事里找到其弱点,不然任何人也无法与之抗衡。
死物也不行,像胖男人这种障灵也依附于障主而生,靠吸食障主怨气存在,直到障主死亡,离开其肉身最终流窜人间。
见灵人偶尔也会处理几个这样的障灵。
然而,在“故事”里,这种属于障主与障灵之前的强弱关系也能转化,取决于他们所扮演的角色。
因此这胖子恶狠狠地催钱应该是给幼时的章冀山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见倪秧还在想,孔笠伸手在他眼前晃晃,“别想了,不急于这一时。”
他知道倪秧在想什么,无非就是还在想两人之前疑点重重的表现。
孔笠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好像什么事都不能扰乱他半分。
三人很快回到光亮处。
“对了,你有看见其他见灵人吗?”孔笠问。
倪秧点头,“两个女生看起来是朋友,一个叫柳相思,一个更年轻的叫宁佳枝。”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孔笠有些诧异的神色,反应过来:“你认识吗?”
“嗯,柳相思我认识。”孔笠说。
“那挺好的。”倪秧淡淡说。
孔笠把玩着刚刚自己画的笑脸石榴,一愣继而莞尔,“你不问我跟她什么关系吗?”
“什么?”前面声音嘈杂,倪秧有点听不清。
孔笠叹一口气,“没事。”
两人正说着,不远处胖男人忽然转过身来,嘴角挂起莫名狰狞兴奋的笑,眼睛径直钉在两人身上。
他厚唇张合,好像在倒数——
三,二,一
孔笠直觉不好,下一秒,面前的倪秧什么都没来得及动作便融化在原地,狼藉的现场货架归位,凌乱脚印消失,地上的水果自动回到原处,除了被孔笠吃掉的那颗葡萄。
见状,胖男人嘴角微抽。
趁着孔笠没反应过来,他抢先扑上去,这次他一定要把这个碍事鬼狠狠撕碎!
*
倪秧再次睁眼,迅速环顾四周,不是刚刚的水果店,他又回到了章冀山家里,而且与他刚进来的位置重合了。
他似有所感地抬头,面前门果然被人推开,章冀山揉着眼睛,哈欠连天地趿拉人字拖出来了。
他背后是睁大了眼睛,仿佛见鬼一样的柳相思和宁佳枝两人。
不是幻觉,这个障不知道触发了什么竟然重来了。
倪秧没见过这样怪异的障,这种“重来”让他有些不安。
“倪秧,我知道。”柳相思明显看出他在想什么,走到跟前说。
没管又在重复的一切,她正色说:“刚刚我一直跟在章冀山后面,其实没走多久他就不走了,而是蹲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深吸一口气:“我一开始看不懂他在干嘛,一直在等,然后我忽然注意到他好像在……倒数,就是倒数,我看出他口型了。”
“所以就重来了?”宁佳枝接话说。
柳相思点头,显然除了知道章冀山在倒数以外她也是一头雾水。
倪秧沉默了一会,“我刚刚找到了我朋友,他那边有一只障灵,他觉得那障灵在害怕章冀山,而且不允许别人改变店里东西的位置。”
一边原本安静听着的宁佳枝忽然出声:“我知道,刚刚我一个人在这里,相思姐说对了本来挺安静的什么事都没有,直到我不小心碰掉了一只筷子。”
她说到这停下来,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章冀山的爸妈忽然变了,直接冲着我过来,我吓死了,躲了好久赶紧把筷子放回去了,结果他们还真好了,不追我了。”
柳相思拍拍她肩膀:“干得好。”
这跟那胖男人的行径倒是不谋而合了。
“对了,柳前辈你应该认识我那个朋友,孔笠。”倪秧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