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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不如全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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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食复明,本该继续炙烤大地,不想被乌云遮盖似有雨意。
二人离开无过涯赶往大殿,岂料刚踏入隔绝禁地的竹林,目之所及尽是飞禽尸首,姿势各异。
云见月心头一紧,带着仲长溪御剑前往,却看见乌云之下竟是黑压压一片飞禽盘旋于空。
定睛一看,发现是专食腐死物尸身的腐雀。
穿过鸟群而下,云见月身形未稳,心口猛地一滞,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扼住。眼前宗门遍地尸横,宛若一场炼狱,师门、同袍,昨日欢颜顷刻化为灰烬。
目之所及,残肢百骸,血聚成河,以及遍布沉溺尸身无法自拔的腐雀。锋利的鸟喙将裸肤之处啄食得面目全非,殷红的鸟喙还衔着未吞食的碎肉。
云见月顿住,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瞳孔微缩杀意充斥眸底。
刹那,地上血水竟像活了般汇聚掌中,凝结冰晶四散开来,中标腐雀在沉浸中戛然而止。
她月步伐紊乱,焦急在百骸中寻找自己的多年来的庇护———玉清宗主,揽月尊凌云之。
这是她来到这异世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从小庇护她长大的师尊,亦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重要之人。
手中碧华剑翻涌,所及之地羽鸦满地,幸存者惊飞四散,咋呀悲鸣,云见月杀红了眼。
这还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失控。
即便是在上辈子,也只是听到自己时日无多时防线崩塌。抑制不住地莹珠夺眶,泣不成声。那年,她才二十岁。
一切才刚开始,她还有太多未尝试的东西,未来得看过的风景,未尽的责任,统统化作虚影。
如今又只剩下她一人了。
衣襟随风舞,褪去素色沾染点点红斑,云见月双目通红手中银剑鲜血淋漓。
她知道这成百上千只腐雀是杀不尽的,她只是需要短暂的忙碌麻痹来减缓现实给予的重击。
相较于云见月的动,边赫则是愣于原地,看似被眼前场景惊吓到不知所措,实则内心静如死潭。
若是他没猜错的话,这具身体的主人使用的是上古禁阵——献舍阵。这阵法强大到,把他的元神从层层封印剥离出来。
边赫对这上古禁阵并不熟知,即使是在当魔尊之时,翻阅各种上古阵籍却也只是听闻上古阵法献舍禁术的名头,不知具体操作。
他震撼于这场面,完全像是历经一场淋漓厮杀,任谁也不会想到这满殿上下是任人宰割的是祭品。
上古禁阵,果然名不虚传。
只是,这么一个普通弟子是从何处习得这失传许久的密阵?
边赫不信巧合,但眼前一幕让他很难相信这是一场阴谋,因为他依稀记得关于这阵法的描述:
【百人为祭,自献生魂为眼,一旦启动不可逆转,阵法范围之内一切生灵堕亡,而献舍者的魂灵会在净火焚烧殆尽,永灭。】
然,被异魂占领的躯壳却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便可坐享其成。
没有任何好处的赔本买卖,还要赌对方会不会帮你,边赫以为这是傻子也不会做的买卖。
岂料这世间真有傻子。
什么天大的冤情,值得这样做?什么天大的冤情下辈子都会忘记。
而这傻子,没有下辈子了。不仅是傻子,还是块残次品。
他探查过这具身体的情况,全身多处经脉淤堵,按常理若天生定无修炼可能,可这具身体却已筑基,想必是后天才遭受变故。
这倒是让边赫想起当年从地狱中爬出来的自己。
不过经脉淤堵倒也不是说丝毫没有办法,使用上等仙丹洗髓丹倒是可以解决,只是洗髓丹这般顶级仙丹可遇不可求。
比起不知猴年马月才能修复好的千疮躯壳,然后从零开始修炼,边赫还是想设法解除封印拿回本体,到那时动动手灭几个人不成问题。
躯壳哪有本体香。
打定主意,边赫将目光重新投射到那刚厮杀四方之人身上,像是打定什么主意,眸色渐渐晦暗。
此时的云见月立在匾额之下,双手垂落,手中佩剑拖拽绵延血痕,像极了那暗夜里的修罗。
这一幕恰巧落入边赫眸中,嘴角不觉弯起。顺着她的方向,瞧见那殿中四散的腐雀,那地上似是有什么东西。
只这一会,这偌大的场地布满各种尸身无处下脚,边赫毫不犹豫踩了上去,任凭血污将鞋底浸染。
此刻许久不见动静的天空,被闪电划开几道口子,几声雷鸣透了出来,风乱了树梢。
云见月站在这晨阳殿前,不敢迈出那一步。她不信,昨日承诺待她出关传授她新的剑术的师尊今日丧命于此。
岂料她的犹豫倒涨了贪雀的气焰,直直俯冲到尸首旁继续享用那美味。
云见月眼中闪过狠厉之色,箭步上前‘唰唰’几声,将那黑团拦腰劈断,血花四溅。
“铛!”手中佩剑脱落,云见月跌坐地上,喉咙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扼住,发不出声。
即使再不愿意相信,见到尸身腰际专属掌门的玉饰,云见月再也无法否认,眼前这个倒在血泊之中不辨眉目之人,是曾风光霁月的师尊。
他至死,手中还护着那本待自己出关后传授于自己的那本剑术秘籍。
云见月拾起拥于胸前,凝滞在框中的细泉止不住溢出滑至下颚。闭上了眼这一瞬,整个人像是失了活气。
“师姐,节哀。”
边赫不知何时站在了云见月身侧,宽慰拍了拍她肩侧。
看着那掌门玉饰又看了看那不辨眉目是尸体,边赫陷入沉思。
他记得当年那群老头都死光了,前尘已了;而这位后辈,区区五百年又惹上灭顶之灾。
呵,这玉清宗不愧为名门正派的表率。
再睁眼时,云见月恢复往日平静,只是那眸中多了一丝愠色。
【滴!触发主线任务:】
【与仲长溪共同稽查灭门惨案真相,一年之期击杀凶手,方可续命百年】
死灰复燃,云见月果断接下任务。即便不是任务,她也会查明真相将凶手碎尸万段。
只是还未细想,被一阵熙熙攘攘的脚步乱了思绪,一群服饰各异之人涌入大殿。
她迅速脱下衣袍盖住师尊遗容,后起身。
“就是他!我亲眼看见他鬼鬼祟祟勾结魔族!”
率先出声的正是那背信弃义死里逃生的络腮胡,一手指着边赫,眼带挑衅望着两人。
前不久他刚逃下山,迎面撞上这群集结山脚的各大派,无奈被拦下后只能一把鼻涕一把泪水编造了一套说辞,占得先机。
“月师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首拿拂尘白头翁率先开口。
开口的这位是擎苍派的古藏掌门,云见月识得他是师尊的好友。
与他并排而立的三位,最显眼的僧弥是那金陀寺主持厄纳禅师、唯一的女子百花阁阁主花眠、戴暗纹面具的是万毒谷谷主雾昙。
这一下,竟将互不干扰的五大派聚齐一堂。
窥见为首几人,边赫垂眸暗流涌动。他倒是没料到,这么快便与“故人”相遇,这场戏,怕是不好脱身。
面对如此阵仗,云见月心无波澜淡然拱手作揖,“各位掌门、同袍,切莫听信此贼人一面之词”。
此话一出,瞬间矛头调转。
络腮胡慌乱摇头,预想辩解,被抢先一步堵在口中。
“此人与几位散修一道擅闯我们禁地,扰我清修还欲杀我门中弟子灭口。
我与他缠斗,他不敌我还抛下同道兄弟潜逃,如今卑劣之人如今又来蒙骗诸位”
“至于这灭顶之灾”云见月眸子黯淡下来,“也是后来才知晓,正欲询问幸存弟子来龙去脉。”简述所闻,掌中紧握指节泛白。
“如此说来,整个宗门上下就这么个筑基小弟子活下来了?”万毒谷谷主率先开口,面具之下不知神色,倒是声音似带探究。
一时间所有目光回归边赫,云见月上前一步,将不善目光遮了一半。
她见身侧人双手交握有些局促,低眉似是不敢言语,温声道“别怕,我会护你周全,只管道出你知道的。”
护我周全?
本在思虑如何胡诌一套合适说辞的边赫,听到这熟悉话语不免抬头探究,撞进一双赤诚的水眸。
边赫重重点头以表回应,心中却厌恶极了,他讨厌言而无信之人。
也不曾忘记上一位失信之人,死了许久。
边赫上前一步,用颤声讲述自己杜撰的真相。
“今日我在山脚当值,瞧见天生异象,瞬间被道奇光震昏了过去。”
“醒来后头昏脑涨,回到宗门就发现满地尸首,不巧还撞见几人与魔族像是在交易什么,我不幸被发现,被几人一路追杀至无过崖。”
说罢又往云见月身后缩了缩,像是害怕络腮胡那吃人眼神,指尖扯上了衣角。
“胡言乱语!我分明是在藏宝阁撞见你的!”
话说出口,络腮胡才意识到失言找补道:“我是看他鬼鬼祟祟,跟着进到里面,听到有说话声,才闯进去的。”
倒是有些底气不足,浅用高声掩盖,只是那眼珠子转了几个轱辘。
两人说辞差异巨大,为首的几位面面相觑,身后更是碎语不断。为首的金陀寺主持一脸正气,将手杖钝击地面片,片刻安静道了声:
“两位施主言论各异,又都没有佐证之人,着实难辨真假。”
“这还不好办,雾谷主那里可不有的是让人吐真言的毒物?”四位掌门中,唯一的女子开口。
万毒谷雾昙:“花阁主此言差矣,论手段我怎比得过你百花阁那撬开嘴的手段。”
各位掌门各抒己见,场面一时混乱。眼前都是前辈,云见月也不好插话。
“咚咚”又是两击地声,换片刻安静。“贫僧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还未等人回应,老僧弥自顾自地开口:
“且不说,这场灾祸是否由魔族引起,就是这固若金汤的宗门结界被轻松击溃,不着痕迹就未免过于离奇。”
“贫僧倒是有个疑惑,不知施主可否解答一二”老者眉眼间那双慈目直直对上了云见月。
“主持请问”云见月就算再迟钝,也听得出来话外之音。他们是怀疑内外勾结受疑惑,她倒是也能理解。
“这位月师侄,是当真一点都没有察觉师门变故吗?”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如茅塞顿开,不等云见月作答,连声附和:“是啊!是啊!”
“几百年来抵御外患的结界被轻松破除,就算是百年前魔尊,也做不到强攻之下悄无声息”
“我就说怎的如此奇怪,虽说闭关时六感蔽塞对外界感知不强,可这出关时间未免过于巧合了”
“可若是没有蔽六识,身为金丹修为又怎会感知不到这场变故?”
“莫不是其中还有什么猫腻?”
“我就说哪有那么巧的事”
“莫不是……”
众人你一言我几句,口水将两人淹没。就差把云见月是奸细,内外勾结挑明直言。
络腮胡一听心中暗喜,真是连老天都帮他。
“那主持觉得我的动机何在?”
云见月不卑不亢,直直对上主持的眼,声线平稳,“我云见月,无父无母。是掌门师尊把我救回来,收我为徒教习长大,玉清宗便是我的家,我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至于方丈问我为什么恰巧出关,起初我以为是我急功近利遭反噬,现在想来怕是被这变故牵连。”
“她就是蝉联两届大赛的榜首的云见月?”
“原来是她啊,那个修无情道的天才!”
“……”
一石激起千层浪,边赫听着这些议论抬眸瞧了一眼身边人,她倒是平静得很,果然无情。‘守得云开见月明’,名字倒是不错。
大抵这风向还是被扭转,云见月虽不常出现在人前,但这名声在年轻一辈中还算响亮。
不仅是玉清宗掌门唯一亲传,还是年轻一辈修为中一骑绝尘的翘楚,便是什么也不做,这玉清宗迟早落入她掌中,实在没有理由做这种事。
“厄纳主持此言差矣,贫道也觉得月师侄是绝绝不会做出这种危害师门之事。”白头翁迟迟一句公道话,结束这场口舌之争。
提起话题的厄纳禅师此刻也噤了声,眉目却依旧慈善。
见几个老贼不说话,花阁主美目流转,指尖豆蔻瞧了又瞧漫不经心开口:
“哎呀呀,就剩下这两人了。各执一词又死无对证,这可如何是好啊~”话锋一转,语气轻飘“倒不如全杀了算了。”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云见月警觉面前蛇蝎美人,还未开口辩护,一旁高亢起誓:
“各位掌门,在下说得句句属实啊,纵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轰隆隆”一阵雷鸣响起,殿外大雨倾盆。
雷鸣在耳,络腮胡不得不加一句“断子绝孙”作保。
云见月瞥了那搅屎棍,不悦蹙眉:“劳驾各位长老齐聚我宗门,只是此事为我宗门内务,就不劳……”
“月师侄此言差矣,同为名门正派,我们岂能袖手旁观。”
“是啊是啊,万一魔族乘虚而入卷土重来可如何是好”
“说不定还有余孽残留呢!”
云见月话还未说完被强行打断,起初的那点感激化为乌有。她盯着几人,心中警铃乍响。
她明白墙倒众人推,玉清山这座灵力充沛遍布奇珍异草的仙山成了香饽饽,之前有师尊坐镇,没人敢明面上动心思。
如今师尊没了,玉清宗成了一具空壳,这群强盗打着相助的名号光明正大地来抢。她该如何?
不过螳臂当车,蜉蝣撼树。
一种无力感由心而生。不想她努力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却还是什么也护不住。
为什么?
正当云见月倍感自责,情绪渐渐低迷之际手背却温热触感,耳边传来坚定片语,“师姐,活着,就有希望。”
边赫早知这群人目的不纯,看戏良久,见身边人虽才看透倒也不算蠢笨,遂提点一二。
云见月点头以示感谢,迅速调整心态。
是啊,来日方长,总有一日自己重建玉清宗,会让他们原封不动地送还!
可惜,这点动静岂能逃过几位元婴大能之耳。
野草燎原,春风吹又生,这群老狐狸又怎么会给自己埋下祸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