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有言》与君陶然

3、第 3 章

　　第三章

　　“逸儿，我知道你一直迫切的想要进行企业的转型，这是我一直在做的事，也的确是未来发展的必然趋势……但你还是应该知道，明家几代人的经营，利益关系早已经是盘根错节，互相交错，企业改革虽然势在必行，但也不可操之过急。”

　　明恪手指夹着一支烟，勾着打着圈儿地把玩，却并不抽。他早已经灰白的鬓发丝毫掩盖不住眉宇之间的肃杀之气，反而能够透露出年轻时经历过的风雨沧桑。

　　他身旁坐着一位年轻男子，眉目之间颇有父亲指点江山的霸气魄力，只不过确实是涉世未深，还透露着一股意气风发睥睨天下的神情，连带着身上不可忽视的锋芒都是锐利的，未经过世事打磨与抛光的。

　　他认真听父亲讲话，颔首不语。

　　明恪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也理解你，支持你……这毕竟是我一辈子都没有完成的事。但如果你要做这件事，就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明氏集团太子爷的名号，太吸引人了，而你也的确是坐得太舒服了。这件事情会涉及到你的伯伯们和表哥们的利益，他们不会让你过得太舒服的。”

　　明逸抬头，郑重且十分坚定地道：“父亲放心，我不怕困难，也不怕麻烦。这的确不是易行之事，但若是任凭大伯二伯那群人恣意妄为不知创新，我们几代人的经营怕是真的要毁于一旦。”

　　明恪笑：“行了，臭小子，先别说了。你爸爸叫你回来，不是让我们爷俩谈商务的，你没看见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已经探头探脑了好几回了……要是我们俩再不出门，他怕是要踹门了……”

　　仿佛是舞台上的幕布，顷刻间场景完全破裂，温馨的家庭烛光不再，唯有暴雨、雷电、嘶吼声不绝于耳。

　　“少爷！少爷！您冷静！”何潜一面紧紧抱着明逸，一面在他耳边哭吼，“老爷已经去了！是车祸……没抢救过来，已经去了……”

　　明逸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他双目怔怔地看着血迹斑斑的现场，唇角微动似在说话，却完全没有发出声音。他用力挣开何潜的钳制，跌跌撞撞地奔向被白布裹起的尸身。

　　他颤抖着伸出右手，小心翼翼地掀开白布。

　　“父亲……”

　　前一秒还在家里谈笑风生的父亲，现在怎么就躺在血泊之中呢？

　　前一秒还言笑晏晏的父亲，现在为何一语不发呢？

　　爸爸还在家里等着父亲处理完事务回家，他若是知道了，会如何悲痛呢？

　　泪腺分泌液体，在眼角汇集，终于突破了束缚，一滴，一滴地打在裹尸的白布上，晕染出一片无法磨灭的痕迹。

　　世界都是红的。

　　鸣笛声，汽车引擎轰鸣声，还有哀嚎声如潮退般逝去，逐渐转变成了仪器急促的提示音。

　　“醒了！醒了！明总醒了！大夫，快叫大夫！”

　　明逸缓缓睁开双眼，无数的白衣身影在他床前奔走，头顶悬着的日光灯也逐渐从一团光影变得清晰。

　　“明先生既然已经醒了，那就没有危险了，再观察三天没有问题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也可以出院疗养，出院后注意静养，不可劳累。身上右臂处的划伤要记得按时找医生换药，饮食注意清淡……”

　　医生的话将他逐渐拉离梦魇，梦中的场景逐渐变得模糊，但印刻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却仍旧未曾磨灭。嘶吼、鲜血、怒骂、泪水……每一个碎片，都将他拽下深渊。

　　“现在是什么时候？”他张口，嗓音却是无比沙哑。

　　“23号下午了，呜呜呜，明总，您做完手术已经睡了两天了，好在您没事，医生说亏了您身体底子好，呜呜呜……”

　　“行了，跟个omege一样哭唧唧做什么？我又没死。”明逸呵斥他，何潜立马闭紧了嘴缩在墙角。

　　他昏睡了整整两天，这是连他自己都想不到的。毕竟在他的印象中，出了车祸，不是当场死亡，就得在医院里躺上个一年半载。像他这样睡了两天便没什么大事的，不知是运气好，还是时也命也。

　　“肇事者抓到了么？”明逸示意何潜帮他将病床抬起，以便他能舒服地靠坐着——虽然他精神上已经大好，甚至因为充足的休息导致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明，以至于他记得自己昏迷前的思绪：要是我还活着，绝对不能放过那个人。

　　然而一动不动地躺了两天，手脚还是有些发软，若是再继续躺下去，才会出大问题。

　　“抓？”何潜睁大了双眼，“哪里用得着抓呀，明总您猜怎么着？就是他打了急救电话将您送到医院的，途中拿了您的手机解了锁，然后给我播了电话，我这才急忙赶来。我来了以后他已经办了住院，连款都交了！中间配合警方出去调查了一段时间，结束后就又回来了。人就坐在医院门口的椅子上，您放心，我派人悄悄盯着呢。”

　　明逸皱眉：“竟然没跑？”

　　他有些拿不准主意了。肇事者难道不是大伯他们派来的吗？当年害死自己父亲，如今再来害自己？

　　或许……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的局是否会更精巧一些，只要像现在这样，把一切戏都做到位，而不是如一年前父亲发生的事故一般，他就不会怀疑到他们那群人的身上？

　　明逸想到往事，手不由自主紧握成拳，指节泛白，咯咯作响。

　　何潜看着自家老总愈发阴沉的脸色，哪里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当年老爷子的事，明眼人都知道是谁安排的，可硬生生查不出证据。这已经成为了明总哽在咽喉处的一根刺，拔不下来，也咽不下去。

　　“您怀疑，这起车祸也是那些人安排的？”何潜斟酌着说。

　　“不好说，但他的行为不合逻辑。他在我明确拒绝与越家联姻之时撞伤我，然后却又以忏悔者的姿态留在这里……而且，能够准确在我通讯录中找到你，而没有扩大事态闹得人尽皆知，有可能是心思缜密，也有可能是故作姿态。”

　　明逸琢磨着，忽然问何潜：“公司情况怎么样？有异动吗？”

　　“明总……我没用，您出了车祸的消息，我没瞒过去。”

　　何潜低着头，看得出他极度自责。

　　然而一向非常严苛的明总竟然没有苛责他：“不怪你。明家利益关系盘根错节，我都奈何不了，更何况你。况且，这车祸本就是他们做的手脚，你怎么也瞒不住。”

　　“明适那边怎么样？我不在，他们有没有拿他开刀？”

　　“适总被他们缠住了，这几天有心为您稳住局面，奈何身份地位不够，您不在，根本没人信服。”

　　明逸缓缓闭上眼睛：“明恒不是傻子，他知道我重伤，怎么会不趁着这个机会巩固自己的权利。不过也好，不经历这么一遭，怎么会看出来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他重新睁开眼睛，目中已是蓄满了精光与狠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家医院是赵家开的。”

　　“您想……”

　　“把消息散播出去，我车祸重伤，命不久矣。”

　　何潜瞪大双眼：“您是想……？”

　　明逸并不作答，而是问：“肇事者呢？有资料吗？”

　　何潜听到此言，立刻重新振作，翻出一本文件，双手奉上，升职加薪的希望就在眼前：“有有有！”

　　明逸接过，翻了几页，皱眉：“贺家人？”

　　“贺言之，贺家次子……就读于穆阳N大……研究生在读……”

　　“真是有意思。”明逸嘀咕。

　　何潜小心发问：“您准备怎么处理他呢？”

　　明逸：“我不信世上有巧合，也不将希望寄托在明恒的善心上。人呢？悄悄带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