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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青州(九) ...

  •   成亲第三日,宁苏回门。

      小夫妻早置办好了礼品早早起身回宁家去,书塾的孩子们跟在他们身后,喜糖从镇子一路发到村里。敬茶敬酒之后,宁家按礼摆了三四桌酒席请了街坊邻居来吃。酒席就摆在院子空地上、荔枝树下,热热闹闹地从早上吃到下午也不散去。

      她出嫁后,勿念就不住在宁家了。这两天勿念和十八住在镇子上的客栈里,一早跟着小夫妻来吃酒。吃酒吃到后半段,宁母突然把宁苏和勿念一起叫进屋里。

      宁母拿出两个红锦盒子,一个给宁苏,一个给勿念。

      勿念打开一看,里头是一支制作精美的银钗。她惊道:“伯母,您太客气了。您送我这个做什么?”

      宁母不让勿念推脱,忙拣起钗子替她戴到头上,又拉着她坐在镜子前看了看。宁苏在旁边看着那支银钗确实很衬勿念,伸手替勿念拢了拢头发。

      宁苏说道:“伯母这哪是客气啊,是伯母太小气了。这么多年你一直照顾我家岁岁,逢年过节还给我们寄珍贵药材来。跟你送的那些东西相比,伯母这根簪子是真的拿不出手啊。”

      听到这里,勿念不再推脱,回道:“伯母别这么说,我跟宁苏是朋友。我们彼此相互照顾也是应该的,她帮了我很多,您是她的娘亲,我这个做小辈的送些小礼物您不用放心上。”

      宁母越瞧勿念越喜欢,人不仅机灵董事,样貌不俗还有本事。宁母一手拉着宁苏,一手拉着勿念,把二人的手搭在自己腿上,语重心长道:“你们也都别嫌我啰嗦,为人父母的不求孩子多出息,只要以后你们平平安安地过日子,那就比什么都强。伯母知道勿念你在医术上很刻苦,不过也得打算打算自己的婚事了。伯母说的话不太好听哈,但确实是该相看了。按你的条件,你肯定能找到个如意郎君,要是不好意思开口,伯母帮你看看。”

      勿念没辩驳什么,她顺从地点点头,哄得宁母眉开眼笑。

      宁苏的那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三个护身符。宁苏疑惑道:“娘,这是什么?”

      宁母把其中一个护身符给勿念系上,又从另外两个绣着一样图案的护身符中拿一个给宁苏系在脖子上,低声说道:“这是我给你们求的护身符,听说非常灵验。我是从京都来的道长那里求来的,勿念和向明还没成亲所以跟你们夫妻俩的不一样,不过都是保平安的。要每日戴在身上不准取下来啊,那道长说只有系着护身符神明才看得见,取下来神仙就不保佑了。”

      宁苏和勿念对视一眼,二人不想拂了宁母的心意,只好把护身符戴着。

      “娘,放心吧,这个护身符我们一定会每天带着身上。你求的神仙一定会保佑我们的。”

      宁母眉眼弯弯,突然想起什么又正色向勿念问道:“岁岁如今成亲了,过不了两年就得要孩子。可女人生产就是在鬼门关走一回,我生了两个孩子,生产时候的痛苦我是最清楚的。说实话我不想岁岁受苦,我更怕她身体受不了,生产的时候容易出事。所以我想啊,勿念你再给岁岁把把脉,看看她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先把身体养好了,孩子的事以后再说。”

      宁苏听母亲这么说,脸上燥热。出嫁前一晚母亲也跟她和勿念二人讲了夫妻之间的事,可又再提起仍是羞红了脸。勿念见她脸红了,一把扑过来,抓着她的手一通乱摸,边摸边说道:“伯母放心,她的脉搏强劲有力,身体好得很。给你多生几个外孙外孙女都没问题。”

      两人在屋里打闹成一团,宁母笑着看了她们一会儿便出门去招呼客人。

      傍晚几人在宁向明的护送下回到了镇上。宁家的新姑爷被街坊邻居灌得不省人事,连十八也被众人哄着喝了几杯烈酒,一路上晕晕乎乎说醉话。回到书塾后,宁苏安置好白寂,想了想把护身符系在他脖子上,掖了掖被角准备出门。

      白寂半醉半醒间拽住她,急道:“娘子,你去哪儿?”

      宁苏还不太适应彼此之间的新称呼,她叫“师兄”叫习惯了,每每听见白寂叫她“娘子”,心里总是又别扭又欢喜。而且自雪山回来后,她感觉到白寂的性格变了许多。小时候师兄是个小大人,嘴里总是念着她听不懂的大道理,为人处事总是端着。他虽然对她很好,但让她没法真的亲近。

      可是现在的师兄,像小孩子一样,好粘人。

      宁苏顺势坐在床沿,反握着他的手,哄道:“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院子里跟勿念说说话,你一叫我,我就能听见。你要是不舒服,就叫我,好不好?”

      听罢,白寂似是放下心来,他晕晕乎乎地点点头,嘟囔道:“我也哪儿都不去。我就在这里,在这里陪你。”

      宁苏只当他是说醉话,边拍边哄了一会儿才起身出门去。

      勿念打算回神医谷去了,两人各搬了一张藤椅坐在院子里吹风。夜风吹得沙沙作响,天上明月皎洁,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闲聊。

      勿念问她:“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一直待在扶风陪你的家人?哦,还有你的夫君。我现在都没法习惯你突然就嫁人。时间一晃就过去好几年了,我的记忆里还是我们一起待在神医谷胡闹呢。”

      宁苏回道:“说实话,我现在什么打算都没有。我不清楚自己日后该过什么日子,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往后的一切我都没仔细想过,其实这样很不像我。我习惯把一切都规划好再去做,只有掌控能带给我安全感。可是我的病好了之后,我突然有了大把大把的时间,我反而不知道该做什么了。于是我决定跟着心走。去神医谷见你,回扶风陪我家人都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情。和师兄成亲是我想真正和他在一起,我想更靠近他,想和他一起做些浪费时间的琐事。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至于以后,就交给以后的我来做决定吧。”

      她又问勿念道:“你想去草原看看吗?”

      勿念靠着藤椅凝望着天上圆月,沉默着晃了一会儿,出声道:“想,也不想。我的小时候的记忆里只有姐姐和师父,没有其他人。她们就是我最重要的家人。我也想去看看姐姐长大的地方,她那么留恋那里,一定是有非常美好的回忆吧。可是我又不想去,我怕真的看到了又觉得落寞,物是人非。毕竟那儿对我来说就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我想象不出姐姐曾经生活的样子,不知道她在那儿干什么,不知道她跟什么人交往。”

      “没有记忆,没法想象那儿的生活。没法想象我那些在草原上生活过的家人都长什么样子。”勿念停下来,再开口语气轻快,道:“其实去不去草原无所谓。草原是姐姐的心病,但我的心病是治愈世上的疑难杂症,你的怪病就是其中之一。你在神医谷那几年,我每天一睁眼就想着到底用什么方子才能治好你。说实话,很长一段时间它是我的心病。现在你好了,虽然我无法得知其中的门路,但总归结果是好的。往后我就想跟我师父一样行医救人,悬壶济世。”

      宁苏偏过头看着她沐浴在月光下的朋友。月光皎洁,洒下的光映照着勿念,她身影像是蒙上一层薄纱。

      月亮转啊转,从东门缓缓转到西屋。月光如水流淌,她那似月光般美好的朋友随月亮走了。走出了扶风,走回了神医谷。她没有什么相赠,只折了柳枝寄与来日的思念。

      夏日推着春日走了,阵阵热浪推开了院子小方池塘里的芙蕖。宁苏在池塘边上练剑,朗朗读书声从不远处传来。半年多了,她不曾一日懈怠,但是剑术没有丝毫长进,剑花挽得再好看也只是花架子。不知是何缘故,她遵照心法练习,但是内力无法修炼,就连轻功也没有长进。

      挫败感自然是有的,但她不是轻易说放弃的人。她收了剑,回屋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向外走去。路过学堂时,她悄悄在窗外站了一会儿,隔着窗看白寂给一屋子七八岁的孩童讲学。看了一会儿,有孩童注意到她频频回头看她。宁苏不想扰了课堂秩序,朝白寂笑笑就走开了。

      白寂目送着她离开,微笑着低头继续讲解书上的诗文。孩童们摇头晃脑背诵着诗文,声音青涩稚嫩,有几个跟不上的左右摇摆去瞟书上的。他注意到最后靠窗的位置空了出来,刚刚频频回头看宁苏的那个小孩不见了。

      白寂起身走出学堂,四处转了转,发现那个叫“曹文星”的小孩背对着他蹲在墙角,肩膀一上一下不知在鼓捣什么。

      他喊了一遍名字,曹文星忙站起来献宝似的捧着手里的东西飞奔过来。

      “夫子夫子,你看,这个东西好神奇。它会飞!我刚刚看见它从墙外面飞进来的。夫子,这是不是就是仙术啊,我听我娘说京都出了个神仙,神通广大,无所不能。这是那位神仙送过来的吗?”

      白寂看着孩子手里捧着的纸鹤脸色阴沉。那纸鹤是用一张黄纸折的,看着跟普通纸鹤没有分别。他相信刚才曹文星看见纸鹤飞进高墙来,也相信真的有人让纸鹤活了过来。

      他揉了揉小孩的脑袋,轻声道:“神仙不是无所不能的。”

      曹文星睁大眼睛似是想反驳他,他抓过纸鹤把孩子往学堂的方向推,说道:“就是神仙也不能在夫子讲学时偷偷溜出来。一会儿下学后留下来罚抄今日的诗文十遍,抄完了才能回家。”

      听到这儿曹文星的脑袋耷拉下去,他瞟了眼白寂手里的纸鹤,心里纠结了一会儿,不情不愿回道:“对不起夫子,我错了。我下次不会再犯了。可是我写字慢,抄十遍我抄不完的,我娘还等我回家吃饭呢。”

      “那你要是能背下来,我就不罚你抄了。”

      “谢谢夫子!我现在就回去背书!”

      曹文星兴高采烈回去了。白寂用力攥着纸鹤,他眉头紧缩,一言不发在墙角站了一会儿。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他叹了一口气把纸鹤撑开来。皱巴巴的黄纸上只有四个字——“已成速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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