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家主》珂陌

13、第十三章

　　一盏茶的功夫，钟云苍躺在了新换了被褥的床榻上睡下，沐霜挠挠后脑勺，有点郁闷。

　　下次还是要早点做，抢房间而已嘛，早抢晚抢都是要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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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璃羽听流萤哭了大半个晚上，直到丑时才歇下，刚合上眼睛没多大会儿，就听见外面妈妈扯着嗓子喊。

　　“起床了——”
　　“姑娘们起床了——”

　　璃羽死死捂住耳朵，小声抱怨：“疯了吧？”

　　房门被拍得啪啪响，大有再不起床就要砸门的架势。

　　“快点，都给我起来！去大堂！带着你们吃饭的家伙。”

　　璃羽掀开被子，木着脸开始穿衣裳，开了口却是殷勤的语气：“璃羽知道了妈妈，我们这就下去。”

　　房门外，老鸨紧张地咽了口口水，颈侧的匕首亮得发光，旁边是面无表情的沐霜。

　　察觉到老鸨的视线，她微微挑眉，无声威胁。

　　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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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堂里汇聚的人越来越多，你一言我一语的，自然就喧闹起来。

　　“我才睡下两个时辰，妈妈今天怎么非要把我们叫起来？”

　　“不知道啊，还聚在一起。”

　　“南枝姐姐，你昨晚睡得好吗？南枝姐姐？”

　　被叫的女子穿着一袭紫裙倚着柱子，双手抱胸，睁开眼睛扫了对方一眼又合上了，完全没有搭理的意思。

　　坐在她不远处的白衣女子正照着镜子画眉，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吃闭门羹，嘲讽道：“人家什么时候理过你？就你愿意热脸贴人冷屁股。”

　　“海棠，注意言辞。”坐在她对面的蓝裙女子皱眉提醒。

　　海棠撇了撇嘴：“怎么了？我哪里不注意言辞了？不就说了句屁股吗？谁还不长屁股了？”

　　在场的人对这场面见怪不怪，有人探头问：“诶，广陵姐姐还没下来啊？”

　　几乎是这个名字一出现，整个大堂便立刻沉寂了下来。

　　针落有声。

　　在这样的气氛中，陆星棋缓缓走到二楼的看台上，沐霜抓着老鸨跟在身后，经霜搬了个贵妃椅放在正中间，礼霜在上面铺了一层纯白的狐皮垫子，吟霜倒了杯茶水放在桌上。

　　大堂的姑娘们仰着头看见这一套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目瞪口呆。

　　陆星棋理了下袖子，身体自然而然地后靠，气势不可谓不凌人。

　　她一个眼神，沐霜便会意点头，将手里的老鸨反手从栏杆后扔了下去。

　　“啊———！！”

　　满堂尖叫。

　　老鸨自己也闭着眼尖叫，过了一会儿，似乎意识到自己没事，试探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随即就是一阵后怕的大口喘息。

　　仿佛是此时才想起来，她被捆缚的双手还连接着一条绳索。而沿着绳索尽头看去，站在二楼的沐霜四平八稳地拽着另一头，俨然早有预料。

　　她稍稍向前一步，老鸨便缓缓地落在了地上。

　　吟霜甩手，三枚银丝刺破空气，扎进了老鸨面前的地板上，极深极深，吓得她大气都不敢出。

　　回头看去，那罪魁祸首站在原地，半点看不出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来。

　　“给你一柱香的时间，把你院里的人点清楚，要一个不少。”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出，老鸨正想说自己还被绑着，尚未开口，身后的绳索应声落地。

　　老鸨再次咽了口口水，汗珠从脸侧滑过，砸在地上，她语气颤颤巍巍，简直恐惧极了。

　　“是，是，贵人放心。”

　　离得近的姑娘们七手八脚地将她扶起来，璃羽仰头看着那两位令妈妈都畏惧的人站在那位贵人身侧，而那位贵人慵懒地看着这一幕，远远看去，仿佛像是在欣赏一出好戏。

　　线香悠悠燃烧，还没烧到一半，老鸨便已经点清楚人数了。

　　“回、回贵人，除了广陵，其它人全都到齐了。”

　　沐霜不高兴地折眉，转身请示：“小姐，属下去请？”

　　陆星棋自无不可。

　　随着沐霜的离开，大堂再次陷入了沉寂。

　　没过一会儿，沐霜拽着一个只穿着里衣的女子过来了，将人扔进了人堆里。

　　陆星棋没看她，淡淡道：“开始吧。”

　　沐霜站在栏杆前，宣布：“今日请诸位前来，是因为我家小姐心情不好，希望大家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若能令我家小姐满意的，自有丰厚赏赐。”

　　众人心里都有些不满，但迫于之前那一幕的惊吓，他们没敢说话。但一时之间，也没人动作。

　　“贵人。”

　　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

　　众人循声看过去，是一个矮小的小姑娘举着手，迷茫地问：“但是我什么都不会怎么办呀？”

　　沐霜眨了眨眼，没回答。

　　小姑娘一看就很稚嫩，估计不会超过十三岁，她也没想到这里竟然连这么小的姑娘都有。

　　陆星棋看着下面，这个看台的视野很好，下面的每一张脸都一览无遗。

　　“什么都不会？”陆星棋支着肘，“你进藏香院之前也什么都不会？”

　　小姑娘咬唇思索片刻：“真得不会呀，我之前是侍奉小姐的丫鬟，老爷犯了官司府上都被抄家了我才被我舅舅卖到这里来的。”

　　可怜的身世。

　　但陆星棋并不怜悯：“侍奉主家做什么，现在就做什么。我今日就要看看你们都有什么本事，我高兴了也就罢了，我若不高兴，以后也不必再出这个门了。”

　　闻言，广陵抬头看她，伸手揉了揉手腕被拽出的青紫。

　　吟霜随手指了个人：“现在，从你开始。”

　　武力恐吓的效果太明显，余威犹存。

　　被指到的人抓着裙子，声音都在抖：“是……青瑶愿为贵人们献唱一曲《菩萨蛮》”

　　璃羽立刻出声：“小姐，自古以来都讲究琴曲相合，璃羽自请为小姐助兴。”

　　陆星棋遥遥瞥她一眼，没出声。

　　璃羽不太确定，试探着将琴调整好，仰头看着，发现这是默许的意思。

　　她和青瑶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手指轻拨琴弦。

　　“小山重叠金明灭 ～鬓云欲度香腮雪。”

　　大约是第一次经历如此荒诞不经的场合，青瑶唱歌的语调都发着颤，璃羽的琴音也远不如昨日稳定悦耳。

　　广陵站在人群后面揉着手腕，视线徘徊在台上二人及楼上的陆星棋身上。

　　不期然地，恰好对上吟霜了然的目光，广陵没见过她之前的凶狠行径，却也很快转开了眼，睫羽安静地垂着，无端现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实际上不止她，吟霜已经抓到了许多瞄向小姐的目光，比如南枝和那个绿裙女子。

　　陆星棋无形坐在众人眼中，汇聚目光却巍然不动。

　　待到琴歌结束，她淡淡道：“琴音飘忽不定，歌声一团乱麻。”

　　得到如此不好评价的两人涨红了脸退到了后面，璃羽用力咬着唇，极其懊悔。

　　她想在小姐面前露脸，但由于期待太高，反而完全无法发挥出更好的水准，甚至连昨日的那次都比不上了。

　　先出头的都如此，其它人更不敢出声。

　　气氛僵持不下的时候，人群里忽然传来一句。
　　“不如广陵姐姐先来给我们开个头彩，好给我们姐妹打个样。”

　　“对啊，广陵姐姐可是花魁之首呢。”

　　这语气，谁都能听出其中的不怀好意。

　　广陵……

　　陆星棋这才第一次将目光真正投向这个人，她穿着里衣，素面朝天，她无疑是美的，美得既不惊天地，也不动心魄，却将风姿绰约水中荷做到了极致。她垂下眼惹人怜爱，仰起头又欲攀折，真真让人看到她就想起那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和这般姿容相违和的，是她周围无形中空出的位置，周围众多女子看向她时掩饰不住的憎和恨。

　　陆星棋的视线在她脸上扫过，正欲开口，便见广陵垂首，转身朝她行礼，仿佛恭顺极了。

　　“广陵愿为小姐献上一舞，名为广陵散，应和广陵成名之作。”

　　陆星棋抬抬下巴：“允。”

　　广陵再次弯了弯膝盖，道：“广陵散精髓在于琴曲，请小姐为广陵指一人抚琴。”

　　她低着头，没看见陆星棋听到这话脸上露出的好整以暇：“既是你献舞，便你自行择人。”

　　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广陵只停顿了一瞬 ，便开口：“那广陵便选……藏香院琴艺之首，南枝。”

　　说出姓名的那一刻，陆星棋看到了很多情绪。

　　嫉妒的，怨恨的，同情的，担忧的，还有幸灾乐祸的。

　　大多数人脸上都闪过‘就知道她会这么做’的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