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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赠不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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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是你的牲口你可以随意支配”这是父亲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当时看着父亲给我的“牲口”陷入了一种很奇妙的沉思,我不明白他们大雪天为什么只穿着短衫,看着他们埋进雪里的双脚有好奇他们怎么连棉靴也不穿,我只认为他们比我不怕冷,还欣喜的让他们给我抓麻雀,他们也很开心,高兴的脸和鼻子都红了。
很快一个个子低低的“牲口”就把麻雀送给了我,与其说是送,不如说是他双膝跪地,双眼看膝,双手举过头顶“献”给了我,我当时不知他这个姿势是何意,也没在好奇,只一心扑在麻雀上了。
从此他便一直侍奉着我。我发现他长的真的很低,我听说那群帮我抓麻雀的“牲口”都是一般年龄的,当时在人群中他就低的“独树一帜”后侍奉我也从没站起过,好像他的膝盖沉重无比他瘦弱的小腿支不起来一样。
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不知道,他总不爱说话,我问关于他的事情也只说不知道,我一气之下竟叫他“不知道”了。我第一次叫的时候他到是很惊讶,乌溜溜的眼睛不知所措的看着我,没反应过来我在说什么,后面倒是习以为常,也不怎么说不知道了,毕竟天天叫自己的“名字”也会有些不舒服。好歹是有了名字从此他便脱离了“牲口”的行类。
又是一年冬天,我盯着他埋在雪里的脚发着愣,我是又长了一岁,也懂了些事情,知道这不是他不怕冷。我有些恶趣味的等着他开口来求我,求我赐他一身过冬的衣裳和保暖的靴子,然后就一直等着……
“今天下了雪哎,他该来求我了吧”
“外面结冰了,他该来求我了吧”
“他出去帮我拿落在书房的衣服时失足落水了……该来求我了吧……”
最后也不知是因我而落水一时心软还是怕他一不小心死在这个冬天到底是我先沉不住气命管家给配了一堆过冬物什给他。他当时的表情我能记一辈子。
他看着一摞摞厚实的箱子占满他的小破屋,听管家说完来由,便撒丫子朝我屋奔来,也没顾上规矩,直接开门闯进来,看见我就跪,膝行到我脚边就开始框框磕头,动静大的都能把我屋震起来,也不记得磕了几个再抬头时那额头红彤彤的都能冒出血来,那俩眼也不再跟平常似的呆呆的,瞪那么大眼睛也收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我突然感觉自己挺不是人的,为什么要一直等,早给不免挨了个把月的冻吗?现在冬天都快过完了… 一想到这又有些心疼,刚想让他快起来把衣服换了给我瞧瞧,他一开口,到差点让我在这么感动的氛围里笑破功
“不知道定铭记今日少爷恩情,日后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这个后面当牛做马倒是很正常,只是开头“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我竟不自觉开始反思起了自己,是不是我每次叫他不知道叫习惯了,他真以为自己叫不知道了。
我又开始问他以前到底叫什么名字,他说他以前没有名字,他记事起就在府里,但侍奉我之前人们都是叫他小桃的,好像是那时候有个膳房大娘给他起的,因为大娘说他是桃花眼,但这不能算名字的,只能算一个绰号。后来大娘走了,就连绰号都没人叫了。
过了几天我跟他说重新给他换个名字,他愣了一下变膝行到我面前跪的规规矩矩
“请少爷赐名”
其实我之前想了好多名字,又回忆起他最初总说“不知道”的样子,还是决定原版。
“就叫陶不知吧”
话音一落他又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响头,小心翼翼的仰脸望着我“不知多谢少爷赐名”
我当时心头像被人戳了戳,也不知那是何意,便也没在理会那儿时的一番悸动。
其后过了几年父亲因病去世,我顺理成章的袭爵,其实父亲去世与我而言并无太大感触,他厌恶“不知”他认为他是牲口,就像父亲最初教我的那样。
我因为他和父亲吵过不止一次,我不知道的是他每次都偷偷听着,或许留着泪听,或许笑着,每次我与父亲吵完他都很安静的跪在我身边,或许是他也觉得自己不值得,也或许是安慰。
忘了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他总是跪着,好像在我面前直不起腿来,他在别人面前也不这样,在父亲面前都不经常跪。我说我们不必如此,他却总说这样不合规矩,我后来佯装怒了一下他才终于站起来,然后我就又发现了两件事:他低不是因为他经常跪着所以我觉得他低而是他真的不高,站直也要与我差上一个头。第二件事,他不穿鞋,我给他的鞋,够他穿好几个春夏秋冬了。
我当时很不高兴,问他为什么不穿鞋是不是都不喜欢,他当时吓得又急忙跪下,说脚长大了,鞋不合适,我更不高兴了,又不是小时候,现在长大了脚都不长了,这借口也太牵强。我轻扯他的头发问他什么时候连少爷都敢骗了,我眼看着他身体抖了一下,后立马又要磕头,我登时就心软了连忙扶住,叹了口气跟他讲道理,为什么不想穿鞋。
他却扭捏了一下后红着脸回答说不舍得穿,我给他的鞋子就那么几双,他干活又磨脚要不了几天就要废一双,才不舍得穿的。
这我到是没有想到,他是经常干活的好像总不闲着,没事也要找点事情做,我让他在原地跪着自己起身去他屋里翻出被他保护的很好的鞋子,最终挑了一双很普通的布鞋,我怕太贵的他穿着不敢走动。
他是真的很听话,我回去的时候他还老老实实得跪在那里,看见我回来像看见救星一样,我领着鞋子到他面前蹲下,推了他一下,他没跪稳,一屁股坐到地上我握住他的一只脚,现在是春天,他的脚却还是凉凉的,给他揉了几下才开始缓和,都穿完后我看他,他却赶紧扭过头去,又迅速站起来,留下句多谢少爷就噔噔的跑出门外了
“哎…”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空望着门外,不自觉握了握手就开始哈哈大笑,心里是前所未有的畅快,一连着这几天的对官场的厌恶都缓解了。从前也是爱逗弄他的,只是才发现他越长大越好玩。
我准备给我们办一场婚礼,不打算告诉他,因为我知道他绝对不会拒绝我,这倒不是我太过自以为是,而是不知的眼睛不会骗人,我会在那天告诉他我心悦他,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份心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芽的,可能是相遇的麻雀也可能是一时意气起的名字,还有可能是给他穿的鞋子,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我们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
农历三月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