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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已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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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进林子,黑衣们锁定阴影区,熟练而后灵活地步步向前挪动,丝毫没破坏偏高速的前进节奏。
入山之后,树更稠,而人的气息掩盖其中,难辨难寻。
而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前方树树环绕的空地上,“安营扎着寨”般摊布几个营帐,明火在帐与帐间耸动。
而此时,几个懒兵蛋子正烤着兔子。
嘻哈声掩盖在噼刺噼刺的焦燃声中。
“褐布衫,是官府派的人。”刘洺压着声音道,“不过,没人教过,留守巡逻兵不该只留守巡逻几只兔子吗?”
闻声,陆妄心里有了些许盘算,像印证某人的心思般,他问道:“军师,有什么想法吗?”
凌清脱口而出:“我们可以当一回自由盗贼。”
默契被检验,陆妄张扬一笑:“听军师的。”
不知为何,刻意压低些的声线如同耳边淌过的沉重的晚风,压在耳膜上,瓷实地激起肌肤皮层的点点动静,连带着心跳都跟着不太平。
凌清有些不自在地朝旁边挪开耳朵,避开引发怦动的“罪魁”之音。
刘洺反应虽慢了拍,但还是听得明白:“嗯哼,烤兔是我们的了!”
隐遁在林中,点点风吹草动都可抽象化,成为“草木皆兵”的原生材料。长期下去,心智防线会被悄无声息地拉入无意识抵抗与斗争,稍微脆弱一些的,会创造出“不战而败”的“瑰丽”场面。
而场面创造者不乏,比如面前这几位。
风吹树叶抖一次,长风贯林抖一次,鸟叫一声抖一次……可以预见,烤兔的质量有多差。
陆妄低伏着,将周遭打量一遍,凑近凌清问道:“这林子叫什么?”
“嗯……”凌清见才拉开的距离又被拢上,退无可退地回答:“没命名,但归于半岭山。”
“挺有意思一名儿。”
凌清“嗯”了声,补充说:“半岭山曾有个传说,话言:‘雪消半岭下,人怯半岭外。’至于怯的点,不知是山匪还是其他。”
陆妄没答,选择言他:“这里环境挺有意思。”
多为常绿树种,高低层次不一,而严丝合缝地将视野调为“有限”。
若是自然生长而成,山神应是善“坑杀”类将士转世;若是人为拼种而成,此人应是位不凡数算人才。
面前的落帐点,正好居于有限视野的中心,平坦得一无是处。
啊,以放箭攻击,只需担心箭会不会中途自己断掉的程度!
凌清听出他言语间的跃跃欲试,将环境打量遍,落向烤兔人的目光里带了两分怜惜。
刘洺火急火燎:“大人,怎么感觉兔子要烤焦了?”
陆妄笑道:“别急。”
话落,手中的石子裹夹着力道飞速被掷出,漂亮的弧形划开绵密生情的无形空气,昂着尖锐的头,直直朝一人脑门中央飞去!
无声被弹开,落在火堆里砸出一堆金银色星子。
而作为初落点的人,脑门被推了一大把,力大到身子跟着后仰,岔开的两条腿腾空,待背部结结实实贴了地,也跟着自由落体。
“谁?!”
“怎么回事?周围没人啊…”
“我的天呐!我就说这地方有鬼吧,你们还不信……”
东西一人一句,愣是没个人去把地上那位扶坐起来。
刘洺刚想问“别急你出什么手”,就见这三人跟信了说“有鬼”那人的话般,手脚并用地当野生派逃兵,毫无停顿地跑开了!
他还有些不可置信,全力揪转关五的耳朵而后听到声“痛”的回应后,才道:“大人,威武!”
凌清也看向他,没料到“一石子除了炸开一树鸟,还能轰开一群人”,不自觉发出疑问:“嗯?”
陆妄望进他眼里:“兔子熟了。”
说完,便用手势支出刘关二人取烤兔,两人还颇具耐心地放好料才回来——另留了半只做视线吸引点、气味散发点。
毕竟不多,一堆人分一只。
凌清吃的欲望不高,便往旁边挪了一些,思考着陆妄的话。
“兔子熟了”,说的跟“时机到了”一样……
陆妄只尝了一口就皱了眉,放弃抢食,目光转向旁边这位气质清凌之人,问道:“没想明白?”
“杯弓蛇影的道理。”陆妄眼神深了些:“心理防线崩溃,逃是必然的,至于死,看运气吧。”
凌清点头轻呼:“很厉害。”
陆妄擦拭掉手中的油渍,笑而不语。
等吃得差不多了,便开始分骨头、地埋了,刘洺忙活完,蹭过来:“大人,需要我去探路吗?”
“不必,这里适合夜战。”陆妄靠上树,闭眼:“自行休息。”
“是。”
刘洺传递完消息,回来,寻舒服点没寻到,便就着关五盘坐的大腿枕着入眠。
凌清亦靠上树,望向成圈状的天空,又将视野内的树种分批次映入脑海,才偏过头,闭了眼。
入夜,杂草丛里踏出乱如麻的脚步声,火光明艳着昏黑的林间和深蓝色天幕,喧闹就此,如灵活舞动身躯的长蛇,把寂静吞没于伸缩性极强的肚囊中。
“咦?怎么‘匪’也穿黑衣?”刘洺抬起头“乱”观察。
胡水子从旁道:“为善司又没什么好形象。”
“太有道理了。”
褐色衫们直奔回巢,被围了个结结实实,长火把们负责情绪调动般,一直发着胸腔振出的声音——很原始的交流方式。
陆妄即时下了指令,隐匿住的身影便在重叠的黑暗阴影中“如鱼得水”地穿梭,散开一个不规则的大圈。
刘洺嘻嘻哈哈地气音交流:“包大饺子喽!”
说着,他带领几人向后退去,在可控制范围内尽量留出肉馅的空间。
陆妄目光依旧随散,仿佛仅是看客身份在观戏,只是嘴角勾着的笑容证明着他心底的兴味。
他目视前方,声音却精准追踪到人:“跟紧我。”
凌清静静聆听耳畔的低语,“我尽量。”
“我们是官府派出的官兵,而之后的援军更是千军万马、势不可挡,你们注定是要被收入囊中的,何不早日认降,也好清净后半生。”
回答这领头人的是一片刀刃相击声。
领头人气得面红耳赤,就欲发动强攻时,刀刃声中走出个牛高马大之人:贴身的衣衫将树枝壮的膀子、树干粗的腰腹、树根宽的两腿显现得明明白白,一点儿谈不上若隐若现之美——张腾着实力的气息。
“半岭山,不是你们能来的地方!”
“你们难不成要反了天!”领头人身子实诚地退了一步,气势还是顶住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
“别文绉!”大汉挥开刀:“半岭山有自己的规矩。”
“什么意思?”
“想进,过门便是。”大汉笑出震耳欲聋的高调音波:“而我,就是门!”
听完这段要多怪有多怪的对话,陆妄轻拧眉,骤地抓住凌清的右手手腕,凑近他说:“走。”
感受到手上力道加重,凌清轻点头,随即压着身子跟上他的步子。
而几乎角落里的每个人,或多或少都直接亦或是间接地拔腿离开,将阴影归于不杂别黑的纯粹。
等火把的光淡了,大开的人群即刻大合,缀尾而跟,但距离并非没有拉开。
刘洺跟上:“大人,这儿的人要么跟暴动无关,要么被陷害,是不是?”
“嗯,走与月河。”陆妄下了令。
凌清感觉到落于腕上的力道并不纯粹,没个轻重般。
可将透过皮层、间接感受到内里的温热时,凌清微微仰头,目光之内,圆月高悬,而缩成圈的天空依旧没展开边界——好似预感里不安的来源。
他喊道:“大人。”
“怎么?”
凌清敛眸,直白又隐晦:“迷路了。”
近旁的刘洺不解:“迷路?怎么会,不就是把来时走的路调转角度、向边扩散就行。不是,你路感真这么差?”
凌清没答他,视线由搭于腕上的手向上驱动,看向陆妄后无声锁定。
陆妄顿了下,透着晶亮的眸子,看清他眼里浓着的意,不加严肃,反而轻笑出声:“我知道。”
笑声在耳畔,低淳一声,酥麻神经般,凌清跟着展颜而笑。
“啊?嘿!知道什么了?大人。”
陆妄笑容没停,意气道:“我军师断言:你们走不出这林。”
凌清虽愣了下,但并未反对他的夸张表达:
走出没多远,但明显已到破方才有限圈的距离。月光明照下,树的排布构造依旧没变,而部分树种生长的局部状态,能充分印证圈子已变、而局未变。
“怎么会呢?”刘洺笑道:“玩笑话不带这样讲的啊,凌清。”
凌清不予喜笑,只尽量轻松地道:“我路感极低,危机感蛮高。”
没见到玩笑式儿的脸颜,刘洺也收了性子,沉着气,想找到证明前路通向的证据,而左顾右盼,却越看越眼熟。
刘洺:“嗯?”
因脚步没停,视野在变化,重复出现事物的可辨率飞速提高,而意识到几乎场景一致化时,他看向凌清,“大军师,诅咒不带朝内放的啊!”
而这个意识散开蔓延,后续人流聚合便更添紧致。
陆妄没把笑容收放好,而是高调扬起:“刘洺,来点笑话听。”
刘洺苦着脸:“呵,我就是个大笑话!”
余下的人:“……”
既定直线路线下行动,但几乎人人都有一种走得曲里拐弯的深度错觉。
凌清尝试去展平线路,初有成效之时,腕上的力浅了一分,但尚未松开。
他跟着步子一停,瞳孔微放,就见——
阴翳林间,自远及近,露出细碎的光点,如被水波割裂的月光散落,而猛地大浪一翻,光影混乱,交织如彩斑艳蝶。
而后,树上有人下坠,树后有人横出,而唯一角天空安然。
“敌方”的混乱之下,属于少年的清朗音色涤荡开林间的躁动:“岭外人,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