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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已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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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茶香日渐浓郁,天空吐白吐青,庭扫的弟子们打着哈欠,开始边做事边谈笑。
十二弟子欢天喜地满院子跑,跑到院门时,没及时拖动扫帚,被绊到,“哐当”一声,头朝下砸在地上,吃了一脸泥。
他哇呀哇呀地仰起头,昂起又脏又臭的脸盘子——
直把伸着懒腰、才踏到门口的宋遇吓得往后猛地一缩,冷不丁地退到门旁。
两息后,宋遇重新走出来,瞪着眼睛道:“小兔崽子,地是这么扫的吗?”
十二弟子从地上爬起来,摸着差点磕掉的牙齿继续哭:“师父,痛!”
“痛就好了,人哪有不痛的。”
将十二抱着扔给大弟子,宋遇才拍了拍被吓得险些错位的心脏。
早发现动静的凌清照坐如常——天吐鱼肚白时,药汤已然盛放进小瓶罐,而他“掩人耳目”地另熬煮着养生茶。
“怎么起来了?”宋遇走过来,一本正经地说道:“人要惜命,不能有事没事就挑战生命底线。万一昨夜风大点儿,今儿天冷点儿,染了风寒,你这伤很容易加重的。”
面对他的关心,凌清轻勾了下唇,将茶倒出半杯,递给他时,道:“谢谢。”
“……”宋遇刹住一大堆“医嘱”,端过养生茶,喝了口,眼睛顿时亮了亮,“你这茶整的不错啊。”
凌清没答,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衣袍边蹭上的偏黑色青苔。
原来昨夜若有若无的视线……
等回到屋中,宋遇先给他把了把脉,发现没什么大问题后,给十二个弟子布置了些简单的药材识认、基础煎煮的任务。
“你们给我沉住气啊!”他叮嘱完,将人全都“轰”了出去。“
一时屋中只余两人,凌清望着院外忙活的“小不点儿”们,指尖轻点膝盖。
宋遇玩笑道:“害,他们没一个能沉得住气的!要么沉到半路人沉没了,要么一沉到底直接睡着了!也难怪没什么长进。”
凌清回神:“……”
气氛烘到位了,宋遇来了个急转弯,开诚布公地道:“药给我看看。”
“嗯…”
指尖顿住,凌清看向他。
半晌后,也没再多加掩饰,将一分为二的药罐之一递出,直白道:“所用药材,若有日后,我定当偿还。”
“这话说的。”宋遇半拧开药罐,只散了些味儿,扇着闻了一缕,“隐晦”地道:“放心,有人护你呢。”
“?”凌清不解,只目视着他脸上的笑容。
似是闻到些异常处,宋遇道:“我看看你的改良药方。”
条件反射性地捕捉到“改良”一词,凌清默了下:
对他知道有原方一事产生了疑惑。
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过多防备,甚至直觉认为宋遇或许能成为一跳板。
于是,大大方方地将折起的纸张摊开,推到了他手侧,解释道:“实不相瞒,原方算是毒方。我试着通过错时来将毒效磨蚀掉,另外置换了些药材。第一阶段里,将原先的……大致就是这样。”
看过毒方,也下意识会想着去改良,以至于宋遇落眼于纸上的墨迹时,会有一种强烈的梦境现实交混感。
——就像是,你之所想,经他人之手,成为现实。
“妙啊!”宋遇毫不吝啬夸赞之词:“这药气正味儿纯,相应的,火候把控定是不差,完全能算上乘之品。阿浊,年纪轻轻,本事不错嘛。”
说着,他匆匆跑到一侧,取出些许,瞎捣鼓着。
凌清微顿: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赞他…
稍滞后些地跟上,见宋遇跟“癫”了一样上下左右乱摇摆,他默住了:“……”
“你有想过试试药效吗?”宋遇问出话时,在一旁手书些什么,“目前在我看来,没什么大的风险。”
“想过,但…”凌清看着他落下的一行行字:是在转誊他的药物剂量。
“我这有一人,健壮着呢,经得起折腾。”
“嗯?”凌清隐隐猜到:他说的是“陆妄”;
但转眼想到那人的金贵程度,又自顾自地否定了。
宋遇腾地站起身,道:“一安呐。”
“嗯?”
凌清轻叹气:又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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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间有何不适尽管说啊。”宋遇将药汤倒出两口左右的量,熟练地叮嘱着。
陆妄一口饮尽,看了一眼从旁站着、正一丝不苟盯着他臂上伤处的“阿浊”,便抽回视线,合上双眼。
凌清凑近了些,手指轻点他臂上已然结痂的刀伤,绕其一周,他微微皱眉:“可能有点儿痛。”
“嗯。”陆妄手指一缩,强行压下臂上细细密密的痒意。
“痛点儿不怕。”宋遇退出一步,“若是当真成了,阿浊,我无偿替你办件事儿。”
凌清看向他,没急着问“何事”,只是疑惑着:为何素昧平生,他会好意相向……
药物奏效时间比想象中的更快。
伤口四周,范围并不大地开始出现红润色,而后伤疤处开始有微弱变化,具体表现为些许皮肉蜷起边角,而后慢慢扩放至得见内里血肉。
旧质层缩退,滞后性地,新鲜血液微流而出,并不全然泛滥,而是流得“小心翼翼”。
凌清拭去血迹,待血流尽止时,抚上他的腕间脉。
须臾,他淡淡一笑。
“嗯?可以了吗?”宋遇急凑到前面,将伤口看了一圈,又验了下人,后大松一口气,“看,我就说没问题吧。”
“嗯。”凌清取过一旁的布带和药粉,先将伤口清理好,而后动作轻柔地把着量,涂抹均匀后,缠上一圈纱布,顺带将人半开的衣襟搭回去。
陆妄微挑眉,看向“阿浊”,道:“谢谢。”
“嗯。”凌清顿了一下,关心道:“疼吗?”
“没什么感觉。”陆妄忍着痛说道。
“口是心非。”宋遇老练地道。
心照不宣的两人对看一眼后,凌清轻勾唇,将这半桌的狼藉收拾好,欲离开时,被宋遇拦下。
他停了步子:“嗯?”
“知道奇药帖吗?”
奇药帖,所录尽是可直接通往宫内的药帖,且非知名医界人士不得投递药方。
凌清点头:“听过。”
宋遇正欲说出什么,顿了顿,又改了口,“过几日,我给你份惊喜。”
“哦。”凌清不太上心,绕开他,礼貌地朝着两人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开。
宋遇愣在原地,转头对陆妄“抱怨”着:“这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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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响“一罪方休”的房门时,里面的热闹一下子萎缩成落针可闻的冷清。
几日未归,凌清摸不清里面的人在干什么,只迟疑地又敲了一次。
三声落定,门被拉开。
见到来人,刘欢绷紧的脸立刻松了,一大口气呼出的同时,有肉的脸庞也正常地圆润了,他拍了拍胸脯,放入“阿浊”时,朝里面道:“没事,没事,是阿浊回来了!”
凌清不解,直到看到窝在角落里“掩耳盗铃”的刘洺,才了然。
“我还以为大人来了。”刘洺推开关五这块“挡风墙”,又拉着人重新落座,从后腰取出别紧的牌,“来,继续!”
凌清坐回床上,看着参与打牌的四五人,视线再转,便没寻着其他人。
他微微皱眉:这便是近期所谓的“筛选”结果吗?
“阿浊,你要来吗?”陈挺清牌时,热情地拍了拍身侧的空位。
看清他手上的叶牌,他如实道:“不会。”
“不会我教!”胡水子端着百玩百胜的经验老手身份,伸出了“橄榄枝”,并道:“包你学会。”
凌清想了想,的确没什么要做的,便起身坐过去了。
刘洺心虚地朝他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继续看牌,看着看着又望向他,最后实在没忍住,问道:“阿浊,你跟大人,关系是不是还行?”
“嗯?”凌清看向他,不明所以。
“别告诉他我偷偷来玩儿的事儿!”刘洺虚虚地道,又补充:“作为保密补偿,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些小道消息。”
“……”凌清看他仿若看“奇葩”,问道:“比如?”
“这不是要八月十五了嘛,表现佳者,可上街玩儿呢。”
“有吃的吗?”刘欢支出头来,“什么叫表现佳?”
反正消息已捅破了,刘洺往桌中一凑,道:“夫子推选,得夫子之心者。不过,只有一人。”
“为什么?你们这么穷吗?”陈挺理牌,问道。
“这就不能说了。”
凌清隐隐挑眉,接过两张牌后,正了脊背。
“规则大概是这样的:牌不多,每人七张……阿浊,你不懂没关系,可以先看着,看着看着就会了。哦,对了,那盘鸭肉,是刘大人带来的,赢了的人能吃一块。不过,目前基本都在胡水子的肚里。”
“哦,好。”
如他所言,第一局时,凌清基本处于观望状态,走牌时也偏谨慎,拘谨地看着他们玩得风生水起。
第二局时,他弄懂了规则,便留意着几人各自的打法,尤其关注胡水子。
而到第三局时,凌清没再“怯懦”,出牌较之前两局快了不少,也没再关注其他人,只时不时看了眼胡水子。
而第四局,伴随着他越来越快的出牌,牌局整体的节奏被拉快不少,终局比起之前,提前到来。
最后一张牌落下,凌清悠然挑起鸭肉,连着皮上的芝麻咬住肉,入口酥香,他轻勾唇。
“这怎么就赢了?”刘欢还在状况外,盯着他的吃相,没忍住流了两串口水。
胡水子斗志昂扬,大嗓门道:“再来!”
接下来,连着三局,凌清均以胜者姿态挑起鸭肉。
吃完时,他站起身,轻摆手:“你们继续,我吃饱了。”
牌桌上的几个脑袋同时扬起:“……!”
差点儿被捧为“常胜将军”的胡水子傻愣愣地问了句:“你确定,之前从未接触这些?”
凌清擦拭着嘴角的油渍:“是。”
甚至不知道还有这种牌…
满脸暴力相的胡水子瘫了下去,把自己躺成一具鲜活的尸体:“玩了半辈子,居然玩不过个新手。”
一直看好“阿浊”的陈挺拍拍他的肩,嘲笑道:“输了这么多局,还没习惯?这适应能力有待提高。”
话落,胡水子立刻给自己长了点“尸斑”,一张脸显得更灰青了。
陈挺哈哈笑着:“看吧,我说阿浊很聪明吧。”
刘洺赞同式地点点头,顺便伸手摸走了倒数第二块鸭肉,吃完才道:“来,最后一局!”
基本没再管这处的喧哗,凌清爬回床上,静坐。
被压制了许久的画面,终于得到释放般,在脑中肆意浮现:
未至而立年、容貌尚算得“惊艳”之人,手执墨画扇,带着他,穿梭灯火香巷。
“爹,您急什么?”
那人索性一把抱起他,欢声道:“寻唐无争先生。”
“为什么?”
“他是布衣界之楷模,亦是为父瞻仰之人。”
停在人声鼎沸处,他爹说:“他啊,就爱寻些热闹处,猜词打谜。若是才华绝艳,不定能得他赏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