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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9章 乱云出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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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难得有空,顾清岚回到酒店后却没有休息,打开电脑开始办公。
路铭心和他生活了几个月,已经知道他用电脑联网必定是在处理工作,偶尔浏览一下新闻网站,对他来说已经是极为难得的,更别提其他人会用电脑进行的各种娱乐活动,更是对他完全绝缘。
对他来说,所有消遣的活动,必定是线下的,比如散步,比如下棋,路铭心还知道别墅三楼有个单独的琴室,里面摆着的不是钢琴,而是古琴。
连古筝都不是,就是九弦琴,并且那把琴,顾清岚是真的会弹的,她不在家的时候,他有时会上楼弹奏一阵。
只不过他从来不在人前表演琴技,说练琴是为了静心,不需要听众,连路铭心也只是在楼下偶尔听到过几声,清远古雅至极,光远远听一听,就觉得心境都平和下来。
在现今这个年代生存,又是出国留过学的,还保持着如此传统生活方式的人,还真是不多见。
这些习惯,据说也是在他青少年时代就开始了,并不是因为这两年他突然恢复了前世记忆的原因。
她不好过问他的工作,就去动手泡了茶,第一泡洗茶,二泡入杯,茶香扑鼻,是她水温和茶叶的量都掌握好了,才有这种效果。
她对于自己的工作还是满意的,将青瓷茶杯送到他面前,有些献宝的意思:“清岚哥哥,尝一尝,看我的手艺怎么样?”
顾清岚正在看公司的财务报表,一边浏览着那些数据,一边就举起茶杯,送茶入喉,他轻啜了口,然后笑了笑:“还算过得去吧……这么多年也没什么长进。”
路铭心笑眯眯地:“谁说的,明明比小时候好很多了。”
顾清岚“哦”了声,他把饮过的茶杯重新放在她送来的托盘上,眼睛还看着电脑屏幕,就淡淡开口:“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你小时候曾经学过泡茶?”
路铭心一愣,她先是懵懂了片刻,而后额头就出了一层冷汗:她的确没有学过泡茶,小时候父母那么忙,家里连个茶叶罐子都没有,更别提教她茶艺。因为父母从事科研,熬夜工作的时候居多,他们家常备咖啡机,煮咖啡豆的手艺,她还真特地被教过。
小时候学过茶艺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她,而是前世的路铭心。
她连忙抬起头,看到顾清岚的目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移到了她的脸上,那双深黑的眼眸里,全是一派了然。
她慌了神,还徒劳地想要解释:“唉?没有吗?那是我忘了吧,或许是长大后学的……”
顾清岚看着她早就乱了阵脚的样子,轻叹了声:“铭心,这还是你第一次泡茶给我……我是说,今生。”
路铭心只是看着他,眼眶却悄悄地泛红了。
顾清岚还是不忍心看她这样为难,目光里渐渐带上了柔和的暖意:“铭心,一个人如何改变,总有些事情是无法掩饰的……你瞒不了我太久。”
他如果对她冷冷质问,那她自问还能够顶住,并且努力向他解释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健康,现在他这样温柔地看着她,路铭心却觉得无法抗拒。
她忍不住合身扑过去抱住了他,她的动作太大,还推开了沙发前的桌子,连带上面的茶杯也被打翻,茶水就那么洒了整个托盘。
她用力抱着他,还未开口,却已经泣不成声:“清岚……我只想要好好爱你……把我原来没做的事情……都对你做了……”
她一面哭着,一面就毫不在意形象地带着满脸泪水去亲吻他的脸颊和薄唇:“我害怕再失去你……”
她本来就不是沉得住气的人,能瞒着他这么多天,在他面前演了那么多次戏,已经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了。
一旦可以放开情绪,她就干脆不再试图控制自己的感情,顾清岚几乎是被她推到了沙发上。
她不断地吻着他,还试图说话:“清岚……对不起……”
她一旦发起疯来,顾清岚只能用双手抱住她压过来的身体,他拥抱着她,脸上尽是她的泪水,显然是不像她一样,能带着满脸横流的眼泪说话。
隔了很久,直到路铭心哭得声音小了些,他才轻声开口:“铭心……现在很乖。”
路铭心把头埋在他胸前不肯回答,还是哭得一塌糊涂。
顾清岚等了一阵子,看她的哭声不但没有继续小下去,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只能又无奈地安慰了一句:“这么乖的铭心,能不能先不要哭?”
“很乖”的路铭心在狠狠哭了一阵后,终于略微平静下来,按照顾清岚的要求,把双手放到膝盖上,在沙发上乖乖坐好。
顾清岚看着她还是红红含泪的大桃花眼,很有些无奈:“铭心,你明天眼睛又要肿了。”
路铭心“哦”了声:“没关系,冷敷热敷就好了。”
她这种不在意的态度,顾清岚真是有些无奈了,轻叹了口气:“铭心,你不要太自责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路铭心垂下眼睛,眼看又要哭出来:“可是我却对你那么不好,连你最后一面都没能见。”
顾清岚轻声开口说:“你不是说了吗?让我不要透过你,去看着别的人……对我不好的不是你,或者说,不是现在的你。”
路铭心听他这么说,就抬起头看着他,脸上还是无限伤心:“清岚哥哥。”
他还是对她温柔微笑着:“铭心,你从没有对我不好过……那时的你只是不爱我,对于一个你不爱的人,那样的关怀和信任已经足够了。”
路铭心直觉地想反驳,可她一时也找不出他说的有哪里不对:前世的她,肯定是不爱他的吧,不然怎么能轻忽他到那种地步,可前世的她,又应该还是爱着他的,不然不会在以为他通敌后,那么生气失望。
是因为不够爱?还是爱他的方式不对?时至今日,已经经历了生死,也可以抽身出来,作为局外人,去清醒看待那一段让人痛彻心扉的感情了,可她还是搞不明白。
如果像好多人以为的那样,或者像好多影视剧里演的一样,爱和恨都那么单纯明白,那就好了。
她想着,就抿紧了嘴唇,前世她是为了他殉情,追随他而去的,但她却不敢告诉他。依照他的性格,如果知道了那些事,肯定会觉得愧疚。
她苦于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表达,憋了一会儿,终于说出来:“我爱你的,清岚,我很爱你。”
顾清岚微微对她笑了,神色间是浓浓的宠溺:“我知道,现在的你很爱我。”
被他暖如春晖的目光包围着,听到他柔和的声音,路铭心突然觉得事情又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纠结了:有很多事情不能告诉他又怎么样,有那么黑暗的过去又怎么样?
只要此刻的他是爱着她的,而他也知道自己同样爱着他,那么到底前世是谁的错,又是谁辜负了谁,也没那么重要。
她看着他,还是忍不住扑上去抱住他,这次她没再落泪,而是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侧头轻吻着他脖子上的肌肤。
胸中有那么多对他的爱意,蓬勃地堵在胸口,苦于无处宣泄。她又亲吻他了好多下,从颈中一直到脸颊,接着她觉得再忍下去,自己一定会变成史上第一个把自己憋死的女人了。
亲吻着他的唇角,她泄气般说:“清岚哥哥,我想和你做些健康和谐的事情……”
一面任她吻着自己,一面若有若无地迎合着,他轻声笑了下:“哦?什么健康和谐的事情?”
路铭心今天早下了决心,要是再让他逃过去,那就干脆跳出去在全剧组人面前高喊三声:我是猪,我三个月了还没有搞定我自己的男人!
路铭心干脆破罐子破摔,理直气壮地说:“就是前世我们没能做的那些事情。”
说起来也真是前世那个一门心思建功立业的女汉子的失败,从他们成亲,到后来生死永隔,足足三年时间,夫妻之间竟然没有一次行房。
顾清岚不知是在这方面很淡薄,还是知道她心里有别人,所以从未主动,而路铭心自己,也竟然就懵懵懂懂地以为夫妻不过就是住一间屋子,睡一张床,如此而已。
本来大家闺秀出嫁前,都有专门的教养妇人传授经验的,可前世路铭心作死地逃婚了,后来又迫于圣旨,匆忙跟顾清岚完婚,中间很多步骤,都给省掉了。
后来路夫人见他们成亲已久,还是没有生育子嗣的动静,还含沙射影地问过路铭心,提醒她要不要找几个老妈子服侍?
可惜路铭心那个粗神经的人,根本没有听懂自己母亲的言外之意,只说她和顾清岚不需要老妈子服侍,于是路夫人也只得作罢。
她一想起来前世的事,顿时就又觉得悲愤无比:每天守着这么个大美人,竟然只知道睡觉吃饭,自己简直就是个猪有没有?
顾清岚倒不打算逼她真的把那两个字说出来,只是微挑了下眉梢:“今天?现在?”
路铭心心说这难道还要再约个时间嘛!她都等了三个月了好吗?
她气得又泄愤一样把他抱得更紧:“不然呢!”
顾清岚只是轻笑着:“现在还是白天,而且我还在工作……”
这也确实是事实,路铭心没办法反驳,她就这么抱着他,突然觉得心中一阵绝望:他前世都不肯碰她,现在还是不肯。
说来说去,要不然他对她根本没有感觉,要不然就还是无法坦然接受她。
路铭心越想越绝望,有那么一瞬间,她干脆想跑卧室里,撞死在床头上算了,可接着她又觉得,因为丈夫不肯碰自己,所以就撞死,这死得也太难看了。
她简直是越来越伤心,挡都挡不住的挫败感和失落感,眼泪又快要下来,她的身体都开始忍不住颤抖。
还是顾清岚不忍心逗她太久,抱住了她的身体,轻拍着她的肩膀,他的语气里还是带着柔柔的暖意:“铭心……我愿意的,我开玩笑而已。”
路铭心不知道那些向心上人求婚若干次终于成功的男人,听到“我愿意”这句话时是什么感想。
反正此刻她是觉得,好像百花突然开放,春意瞬间赶走严寒,世界都充满了光明和温暖,地狱也突然变成天堂……这要是搁在印度电影里,她马上就要站起来和一群人载歌载舞了。
她抬头看着他,倒没破涕而笑,只是赶紧确定下一步行动:“那么我们赶快把遮光窗帘放下来,把房间的免打扰灯开了?”
顾清岚还真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急成了这个样子。
他不免连忙检讨下自己:不是他不愿,也绝非是他没有冲动,而是他总觉得即使恋人之间,也应该两情相悦,彼此有那个意愿,才不算仅仅只是履行义务和责任。
他沉默的时候,路铭心一直紧张地盯着他的脸,看到他微蹙了眉心,立刻就又说:“对不起,是不是我太急……”
顾清岚把目光移回到她脸上,他对着她笑了笑:“哪里,我也等了好久。”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此刻的距离太近,还是因为他的语气里,带上了她之前从未听到过的暧昧。
路铭心竟然觉得,这短短一句话,柔情到都有些惊心动魄的味道。
她这么厚脸皮的人,不知为何悄悄红了脸颊,顿时连他的笑容都有点不敢看,转过头移开眼睛。然后她就觉得,自己鼻子里有点痒痒的。
那边顾清岚沉默了一下,他似乎是被什么震惊了,然后他抬手捧住她的脸,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地说:“铭心,你流鼻血了……”
路铭心好想找个小黑屋把自己关起来,她勉强才撑住最后的镇定,维护了自己作为成年人的尊严:“哦,西北就是天气太干燥了……”
怕纸巾不够柔软,顾清岚还是拿出了自己口袋中的丝质手帕,也不在意这个手帕沾了血迹就要扔掉了,仔细帮她擦了擦鼻子下的血迹,又在她泛红的脸颊上轻吻了下。
他还是无奈:“铭心,对不起,我没想到你对我这么……”
路铭心顺利接了上去:“没想到我这么爱你,求之若渴!”
因为她的“求之若渴”,他们真的就开始了准备。
总归是第一次,不能因为着急就匆忙开始,顾清岚先是结束了工作,然后吩咐秘书晚饭前不要给自己打电话,然后才是……拉上窗帘,把“请勿打扰”的灯打开。
接着他们一起去淋浴房洗了澡,路铭心悲催地发现,因为害怕看到他的身体就情难自禁,之前她都没有敢跟他一起进过淋浴间。
这时在淋浴间的温热水流里,看着雾气中他的身体,她就移不开目光。
他其实是有些偏瘦的,因为体质原因,锻炼也选择缓和的方式,因此并没有那种坚实如大理石一样的肌肉纹路。
但他的身体却同样没有一丝赘肉,因为肤色偏白,更是像东方玉雕一样充满了流畅的美感。
她顿时觉得,又要流鼻血了,她这一天……真是尊严不保。
过后他们又一起去淋浴,路铭心想起来刚才他的样子,脸颊又悄悄开始变红,而他的肤色也还是微微泛着红,还留着方才动情的余韵。
她的手指在水流里轻滑过他的肌肤,带着万分的不舍和留恋,她还是想窝进他的怀里——那是一种接近永恒的错觉。
每个人,也许都会有那么一瞬,有天地之大,独我孤身的错觉。
可经历过那一瞬,她觉得自己再也不会感觉到孤寂……哪怕到了世界尽头,洪荒湮灭,她也和他一起有过永恒。
她想起一句不知在那本书里看过的话“与有情人,做快乐事”,大概就是如此。
她这么想着,又低头将轻吻落在他的胸口,带着些朝圣和虔诚的味道。他也环抱住了她,那姿势小心翼翼,如同他怀里的是抵得过全世界的珍宝。
垂下头,将柔和的吻落在她的耳廓上,他轻声说:“阿心,谢谢你。”
温暖的水流漫过他们的身躯,不断地流下去,仿佛此刻,他怎么都用不尽的温柔。
路铭心拥抱着他,隔了一会儿才说:“清岚哥哥,我要给你生个孩子。”
之前她曾听到有人说过,如果一个女人,不是出于对养育后代的渴望,而是单纯地,她愿意为一个男人生孩子,那一定是很爱他。
她现在的感觉就是如此,太爱,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情。
他们是第一次,顾清岚还在用药,所以他们有刻意做过安全措施,现在听到她这么说,他轻声笑起来:“好,会有的……等我们准备好。”
路铭心抬头又看了看他,似乎是认真考虑:“清岚哥哥这么美,又这么聪明,这样好的基因,一定没问题。”
顾清岚笑:“谢谢夸奖……基本上我对你的基因也很满意。”
路铭心眼睛立刻亮了:“真的吗?好开心。”
话题在不知不觉的时候,被带向了一个诡异的方向,顾清岚笑着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又印下一吻。
终于得到了朝思暮想,肖想了两世的美人,路铭心的满足感不是一般的强烈。
更何况顾清岚很温柔,她基本没有感觉到所谓的“痛苦”,只觉得整个人都像被浇灌过的植物,从头发梢到脚趾都浸满幸福感。
他们晚饭是干脆叫到房间里解决的,过后没出去散步,而是两个人躺在床上,顾清岚在看专业书,路铭心缠着他要他讲给自己听。
顾清岚不愧是受学生欢迎的老师,一个关于漕运河道对古代区域经济影响的枯燥论文,他也能讲得深入浅出,听起来简单易懂又有趣。
路铭心开始只是想听他低沉悦耳的声音,到后来真有些入迷,还就自己的理解跟他交流了一番。
只是躺在一起说了一阵话而已,但带来的满足却并不比下午更少。第二天一早,他们两个又早早起床出去散步,吃过早饭后再一起去化妆间报到。
连造型师都看出来路铭心今天气色极好,她想起来昨天下午路铭心和顾清岚一起去休息了,就笑着打趣说:“看来是抽空解压了吧?”
像路铭心这样厚脸皮的人,十分无耻地回了两个字:“嘿嘿。”
顾清岚就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化妆,对于她这种嘚瑟行为,也只微勾了唇笑了笑。
这一幕好巧不巧,让昨天下午赶工拍了一场滚沙坑的戏,整个人都像被卡车碾过一样全身酸痛的莫祁看到了。
莫影帝脾气再好,也忍不住说:“真是瞎了……我要回家找我老婆。”
莫祁从未对外正式宣布过自己有女友或者已婚,但就路铭心对他的观察而言,觉得他应该是有固定女友,甚至可能已婚了。
因为虽然是人气超高,口碑也极好的新晋影帝,但莫祁对待媒体其实是很低调的,一年到头,除了和作品相关的正经新闻,几乎没有绯闻。
对于这么神秘的莫影帝,路铭心难免八卦,微侧了身问:“祁哥,你来这么多天,想嫂子了?”
莫祁侧头看了她一眼,语气有些故意做出的愤愤:“你跟顾先生天天在我面前秀恩爱,我能不想吗?”
话这么说,就代表他承认了,路铭心也知道他其实没生气,只是打趣而已,于是她就又得意地笑了:“谁让你把嫂子藏那么严实,不肯带过来的?活该。”
对她这种欠抽行为,莫祁只能表明他已经在心里的小黑本上记下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今天的戏,恰好是他们三个人的。莫祁答应顾清岚,可以让路铭心随军出征,不过他却表示战场上生死无常,不能保证路铭心的安全。
路铭心还是穿了紧身干练的一身红色戎装,站在主将的营房中,自有一番明艳逼人的飒爽英姿。
她听了莫祁的话,反倒没有怯懦退缩,而是豪爽一笑:“杜将军无非是怕我成为行军的累赘吧?请放心,我陆青萍的生死,自有我自己担当。”
莫祁听了她这话,不但没有立刻释怀,反而看向了一旁的顾清岚。
这是在中国古代,在这种思想陈旧的男权社会,女性很多时候并不被看做有独立人格的个体,而更像是男性的所属私产和附庸。
莫祁这一眼,其实没有轻视路铭心的意思,不过是要得到她的丈夫,也就是顾清岚的首肯而已。
知道他的意思,顾清岚也对他微微一笑,说了一句话,奠定路铭心可以随军出征的前景:“这也是我的意思,请杜将军宽怀。”
莫祁挑了长眉点头,哈哈一笑:“那就好。”
本来可以随军出征,是个好事,那边路铭心却因为最终能决定她是否可以上战场的人是顾清岚,不是自己,也不是一直被她崇拜的莫祁,原本明亮无比的双眸,微不可查地暗淡了一下。
莫祁没有察觉她的心思,顾清岚却是看到了,他也无法再说出别的宽慰话语,只能对她笑了下。
这一笑,却又被路铭心误解,以为他对自己的各种“任性”,不过是一种施恩的态度,所以僵硬地将脸转开,再也不看他。
一场戏下来,魏敬国不免又再夸夸顾清岚入戏后的状态很好,莫祁是影帝,对于角色的驾驭当然是没得说一级棒。
至于路铭心,他就能挑出刺来了:“铭心你的眼神还是不够犀利,你应该要误会顾先生的好吗?要凶一点,表情上的不平之气再多一些!怎么你都跟朝着顾先生抛媚眼一样……我知道昨天你跟顾先生休息运动好了,但你不能跟新婚小媳妇一样荡漾好吗?”
什么叫“休息运动好了”?魏敬国现在说话的语言艺术简直越发登峰造极了,这么多人都听着呢,路铭心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于是只能又来了一遍,这次顾清岚和莫祁还是照着上次一样表演,路铭心在末尾的那一眼,在她憋足了一生的傲娇劲儿后,终于甩出了几分中二病的风采,让魏敬国大呼满意。
好不容易结束了上午的拍摄,中午回去酒店卸了妆吃饭时间成本太高,所以他们基本上都是带着妆穿着戏服蹲在片场解决的。
西部影视城拍摄条件比较艰苦,所有人都风餐露宿的,他们不好搞的太特殊,一般都在外面跟大家同甘共苦。
路铭心知道顾清岚胃不好,每天都不厌其烦地跟准备盒饭的师傅强调要素菜,要清淡,还总把自己的汤匀给他喝。
莫祁喜欢和他们两个扎堆,三个人都穿着将军和文臣华丽丽的戏服,带着凳子,藏在墙角的阴凉地下抱着盒饭啃的样子,还真是反差巨大,有些滑稽感。
不过路铭心可顾不上讲究什么仪态,一边把自己的碗端给顾清岚,说着:“清岚哥哥,这汤里的冬瓜青菜挺爽口的,你多喝点。”
她接着就随口说:“其实我觉得剧本应该调整一下。”
同样是吃盒饭,顾清岚就能把这样的动作也做得行云流水,优雅无比,如果不是他一只手还要端着盒饭,那就随时可以拿到高级晚宴上去做礼仪教科书了。
他接过路铭心递来的汤碗放在一旁的凳子上,微微笑了笑说:“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有莫祁在,路铭心总不能说你的剧本故事是残缺的,我这里有补完的完整版!
她只能尽量理性地说:“我觉得沐亦清叛变很突兀啊,投靠了西夏王,他明明没有任何利益的,就是为了变坏而变坏,剧情没有说服力。”
她说着,还强调:“整个剧本逻辑上都很通顺,就是沐亦清叛变之类,理由太牵强了,祁哥你不这么觉得吗?”
莫祁显然也有相同的看法,不过他考虑到顾清岚是这部戏的编剧,所以说话就谨慎了些:“的确,我对沐亦清这个人物是很赞赏的,我觉得他可以更出彩些,立场的变化也可以多一些铺垫。”
既然路铭心已经想起了前世的事,顾清岚也没必要再坚持不把全部的实情说出来,而是温和笑了笑:“好,我会考虑下两位的意见。”
改剧本并不是小事,更何况现在已经进入拍摄阶段,剧本精细到连分镜都做好了,如果再改,是劳师动众的大动作。
但顾清岚既然答应下来,就开始认认真真地准备,待到讨论过的第三天,他就告诉路铭心和莫祁,已经和各方面协调过了,过一周李昂越会到组,跟他一起动手。
路铭心不担心其他,也不怕要重新背台词,而是说:“这么忙,清岚哥哥你的身体会不会受不了?”
顾清岚笑了笑:“没关系,李老师承担了大部分工作。”
路铭心这才放心下来,那边莫祁则是感兴趣:“剧情会有什么变动呢?”
顾清岚笑笑:“其实我说了改剧本后,李老师立刻就有了些新想法……他准备到组后再详细谈。”
路铭心只是想把前世被掩盖的那些秘密都说出来而已,前世他就背负了不该有的污名,含冤而死,这一世如果连在影视作品里,都不能替他正名,那也太可悲了。
结束了这一天的拍摄,路铭心晚上和顾清岚一起散步时,就握着他的手,一路上欲言又止。
顾清岚看她实在有话想说,就笑笑问:“铭心,你怎么了?”
路铭心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低声说:“清岚,你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并没有投敌的吗?”
既然已经死过一次,那也都是早就是上一世或者虚幻中的前尘往事,顾清岚对此倒不是很介意,而是笑了笑:“是陛下告诉你的吧。”
他的语气十分笃定,虽然事实也的确是如此,可路铭心还是觉得心里一紧:他根本就没想到其他的可能性,比如,是她自己发现的。
她点了点头,握紧了他的手,她转过头看他:“清岚哥哥……如果当时我还可以告诉你,我一定会说,不要什么事情都瞒着我,不要擅自作出牺牲还不给我补救的机会。”
她咬了咬牙,还是将早就憋在心里的那句话说了出来:“你这样,对我来说,其实是另一种不公平。”
顾清岚没想到她会突然说到这些,微垂下眼眸,他隔了一阵才抬起头来看她:“铭心,很抱歉。”
她说得不错……如果有可能,他也想再见她一面,无论能不能够解开误会,至少在他的□□泯灭之前,他可以再次见到她。
若是那样的话,也许他就不会带着太多的遗憾和不甘离开,也就不会将记忆牵扯到今生。
可她还不知道的,是那时的他,已经没有机会再等她回来。即使没有父亲的那壶鸩酒,他也不过就是多在监牢里熬上几天罢了,而她却远在千里之外的边关。
现在想起来,父亲的鸩酒其实是对他的仁慈,至少他在结束生命时,经受的痛苦很短暂。
路铭心抱住他,她摇了摇头:“我不是想要你道歉……我更恨自己的鲁莽和无知,清岚,在前世时我就想,如果能有任何一种方法,可以换你回来,那么我都会去尝试的。”
她紧抱着他,把头埋进他的怀抱中,隔了一会儿,才说:“清岚,失去了你时,才知道有多爱你……实在太痛苦了。”
顾清岚轻环住她的肩膀,他承认前世的他,包括今生的他,都没有想到过这种可能。
他从未想过原来在前世,他就曾得到过她的感情,他一直以为,他与她而言,不过就是一个会束缚她的丈夫,和一个可有可无的故人。
到了西部后,他其实已经很少会头疼,今天却又开始了。他尽量控制着声音,不想被路铭心发觉自己的不适,轻声说:“铭心,对不起。”
他们说着话,早就不知不觉地停下了脚步,站在了空旷无垠的道路上。
这条路原本是很少有车辆通过的,这时却有一辆越野车从远处驶来,那辆车车速极快,却在靠近他们时,突然打开了车灯。
此时已经是黄昏时分,车灯虽然不如夜间那么刺眼,但因为那辆车开的是远光灯,所以路铭心听到发动机的声响,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时,就看到一片刺目的光亮下,是一辆冲着他们径直开过来的车。
她直觉地感到危险,几乎要拉着顾清岚向路边的荆棘丛里滚去,那辆车却在他们已经开始减速。
刺耳的刹车声表明开车的人显然是当车达到很高的速度后,才开始踩急刹车,即使车的性能极好,那辆车还是在滑行了几十米后,才堪堪停下来,车头一摆,正好挡在他们身前。
路铭心都能感觉到车辆带来的气流,她略皱了眉,看到车门打开,从驾驶座里,跳下来一个矫健的身影。
即使是在夏季里,这个人还是穿了一身黑衣,但和任染不同,同样的黑色,他穿起来非但丝毫不禁欲,反而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摘下脸上的墨镜,他看着顾清岚,哈哈笑了起来:“我还说这荒郊野外,哪里来的一对儿野鸳鸯,原来是顾先生啊。”
这还是路铭心第一次被异性忽视得这么彻底,但她却无暇去在意这种细节。
如果还没有想起来前世的记忆就罢了,但她已经想起来,于是也就认出了眼前这个人是谁:李靳。
如今他的身份是老牌影星,同时也是娱乐圈中无人敢惹的特殊人物——不仅仅是因为他资格太老,架子太大,而是他不仅有自己的影视公司,传闻中还和政界有颇深的渊源。
而在前世,只是远远看过几眼,路铭心也对这张脸记忆深刻:他就是西夏王,那个即使被他们击败,逃入大漠,却始终没有被擒获的西夏霸主。
顾清岚对他微微笑了:“我记得合同上规定的,是一周后到组报道,李先生还是这么敬业,这么早就来了。”
李靳又大笑起来:“哪里,我不过是想借工作之便,多亲近亲近顾先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