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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或得或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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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市的路况不好,他们又等车耽误了一会儿,等回到别墅时,已经是临近中午了。
顾清岚和路铭心先后从车上下来,前者还是一脸淡然的神情,后者就莫名带了点忐忑的表情,仔细一看,就能看到上车前鲜艳的唇彩,现在已经被擦了个干净。
李昂越不肯放过这个八卦的好机会,上来笑眯眯地说:“哎呀,这是个细节出戏的好案例啊。”别看他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还真不愧是名编剧,这火眼金睛。
路铭心更加尴尬地一笑:“李老师真说笑了。”
顾清岚就不解释也不掩饰,只是对李昂越笑了下,就抬步进了屋子。
留下路铭心在后面悲催地觉得:自己怎么那么像出去偷腥被邻居发现的男人呢?还必须得是中年汉子。
上午开了场发布会,几个人都有些累了,还好厨师已经准备好了午餐,他们坐下一起吃了。
难得顾清岚也和他们一起用餐,路铭心还记吃不记打地贱兮兮调戏人家:“顾先生不是脾胃不和,不好跟我们一起吗?”
对于她这种无谓的挑衅,顾清岚只是看她一眼:“我要看着你。”
路铭心不明所以的乖乖上套:“看着我看嘛啊?我又不会跑。”
顾清岚淡淡一笑:“免得你吃大葱大蒜之类的东西。”
可怜路铭心自掘坟墓,又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只能低下头努力扒饭,装作我不懂我根本不懂。
可惜李昂越老师根本不配合她,放声大笑着拍桌。
这么一通折腾,午饭过后路铭心觉得尴尬,早早跑去午睡,她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午四点钟。
她还刚醒来没多久,就像算准了时间一样,她的房门就被敲响,不徐不缓的三声轻叩,听起来就很像某人的风格。
路铭心应声去开门,门外果然站着一身清爽的顾清岚,他换下了上午那身过于严谨的正装,穿了身亚麻的衣裤。
大多数仿古的亚麻衣服都会显得有些凌乱,他这身却不,剪裁很工整,却宽袍大袖,自有一股潇洒出尘的韵味。
路铭心不得不感慨他果然是适合稍显古风的打扮,稍微一弄整个人就像谪仙一样。
见她上下打量自己,顾清岚也没说什么反而温和笑笑:“睡醒了?”
路铭心连连点头,他看她这么乖的样子,笑容就更深了些:“过来跟我到书房去。”说完不等她反应,就俯身牵住她的手。
他的手还是微凉的,路铭心触到他的掌心,却突然想到,他的体温总是不高,身体大概的确不好。
她原本想到这点,也不过就是生出点同情,这一刻却突然觉得有些心疼,也许是因为上午在车上,他闭着眼睛靠在自己肩膀上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有些疲惫。
她想到了,就忍不住说:“清岚,你也要注意下自己的身体,我们还年轻,身体不好了就什么都没了。”
顾清岚本来拉着她的手下楼,听到这句话脚步停顿了一下,回过头来看她。
路铭心怕他又说自己背台词,忙抢先保证:“这次不是台词,真的!”
顾清岚微挑了下唇角:“我知道。”
他对她笑了下后,就回转身继续走,路铭心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宽阔却显得有些清瘦的背影,不知为何又觉得心疼。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单看一个人的背,就会不由自主地觉得,那背影太过寂寥,寂寥到好像他已经独自穿越过了千百里路,千万年的时光,才能在这一刻,站在她的面前。
顾清岚带笑的声音却从前面传来:“你都不问一下,我怎么知道不是台词?”
路铭心想了下:“因为我说话时候的口气?我演技渣到台词都说得这么明显?”
顾清岚不由笑出声:“你演技还不至于那么差……”他说完这句,停顿了一下后才说,“你的所有作品我都看过了。”
路铭心听到这里,才真正愣了下:“我所有的作品?”
她的作品不算太多,可出道四年了,也不算少。她早期的时候更是为了积攒人气,更是演过不少偶像剧,那些拿来哄青春期少女的东西,怎么看都不会入得了顾清岚的法眼。
她想着就疑惑地问:“你是为了看我的表演?”
顾清岚没有否认,也没承认,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到了一楼的书房。
顾清岚回头看着她,打开房门,侧身让她先进去:“因为你所有公开发表的作品我都看过了,所以我觉得,你的演技不像传言中那么差。”
关上房门,这个书房就是一个古香古色的小世界。路铭心这种附庸风雅的人,都很喜欢顾清岚的这间书房。
这里不像好多标榜古典中式的书房那样,放了太多华而不实的装饰,反而简单素雅,只是中间摆了一张紫檀书桌。
两侧则整齐摆着两排高至屋顶的紫檀书架,书架上的书琳琅满目,有一大半都是书脊露出线状痕迹的古书,一不留神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置身在某个古代的书库。
房间里只有一把椅子,顾清岚自己也没有坐,而是转身看着她:“铭心,今天发布会的时候,你说了些关于剧本的见解……我想听你详细说一下。”
路铭心知道他对这个剧本很看重,在这里几天,她也听说了剧本的骨骼,其实是由他提供的,李昂越听后很感兴趣,所以才由他丰满了骨肉,写成了现在的剧本。
说实话当她知道这件事后,对顾清岚的看法也有些改变。原来她以为他是那种清高之极,不屑俗世,对任何事物都采取疏离态度的人。
可看了几遍剧本,被里面的故事和人物深深吸引之后,她才惊叹于他心中的世界,是那样丰富精彩。
在这个故事里,有绥靖却终于酿成大祸的君王,有野心勃勃的权臣,更有热血为国的英烈,和视天下为己任的文士。
有些细节是李昂越润色丰富的,精彩之处不必赘言,但就整体的立意和骨架看来,就足以体现建立了这些的人深厚的史学功底,和独特睿智的切入视角。
路铭心想着,回答比发布会的时候更随意了一点,说的是自己比较私人的感受:“我的确很喜欢陆青萍这个角色,她在那个男权至上的时代里,还保持了自己的想法,还勇于追求自己的梦想……虽然保家卫国这个梦想在现在看来可能有些过时和愚忠,不过即使是在现在,这样的梦想还是很高尚纯洁的。”
顾清岚没有插话,只是安静的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路铭心看着他温和的目光,就不自觉得更放松下来,将内心更隐秘的想法说了出来:“其实……我有觉得这次我很容易入戏。”
顾清岚还是那样的姿势和表情,但只有一瞬间,路铭心似乎看到他的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更亮了一下。
他继续很温和地开口:“怎么个容易入戏?”
他的声音太温柔,路铭心无论如何都不忍心不回答,仿佛受了他的蛊惑般,她说了出来:“在看剧本的时候,我偶尔会觉得,那些事情我都经历过一次了一样,我很容易将自己代入陆青萍,好像我就是她,她就是我。”
说完了这句话,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随即就马上说:“可能是我看了太多遍剧本,所以太入戏了吧。”
顾清岚还是看着她,微微挑了下唇角:“也许吧……关于这个剧本,你还有什么看法?”
路铭心早就想说了,听他提起来,马上就接上了:“对了,我之前没有演过古装剧,虽然觉得人物和故事我很喜欢,但一直没办法把自己带入那样的气氛中,你能不能帮我?”
她求助顾清岚,倒是十分顺便,本来这种事是需要求助前辈或者自己找个地方揣摩的。但她现在既然和顾清岚住在一起,他的行动举止又有种说不出的古典韵味,所以她干脆就问他了。
顾清岚只是点了下头:“这倒也容易,戏服已经做好了一部分,我明天让先送过来一部分,你可以在别墅里先穿起来。”
他说完这句话,路铭心已经愕然了,她的本意是想请教他怎么才能让自己的气质接近古典,比如说“吐字语速变慢”,“神情起伏变小”,或者说多读诗词多听古乐,熏陶下古典文化什么的。
没想到他会给出这么简单粗暴的答复:提前穿上戏服就能更加入戏了吗?路铭心觉得自己快要败给顾教授了。
她想了下,决定还是暂时不吐槽他,而是点了点头:“好吧,也成。”
顾清岚相当满意地点了点头,上下打量着她,这是路铭心第一次从他的神情中解读出来“期待”的感觉。
所以她想,他应该是很期待未来看到她穿戏服的样子吧。
仿佛是为了实践“看着她别乱吃东西”这句话,晚上顾清岚也和他们一起用餐。
晚饭过后,顾清岚对她笑笑:“一刻钟后,和我一起去散步。”
顾清岚的作息时间很老派,每天晚饭后例行在后面花园中散步一个小时消化食物,再回房间洗个澡,不到十点钟就会睡觉。
因为他是这样的作息,整个别墅也都保持了这个步调。李昂越就算有时候熬夜,也会尽量保持安静,不打扰到他的休息。
路铭心来了后,也不敢挑战他的权威,毕竟他总是头疼,她那天夜里把他真吵着了,他疼出问题来,她可担待不起。
所以往常夜里,她一般会待在自己房间里用平板电脑看电影,或者听歌看小说,努力不发出声音来。
而顾清岚每晚的散步,也一直是一个人去的,从来没邀请过其他人。
路铭心觉得自己今天得到了不少特别待遇,颇有些受宠若惊:“我吗?”
顾清岚似乎今天心情不错,对她也有了些好脸色:“舍你其谁?”
这居高临下的施舍语气,路铭心暗暗吐槽:好像这是她的荣幸一样。奈何看顾清岚的神情,他还真觉得邀请她一起散步,是她的荣幸。
自从和顾清岚朝夕相处后,路铭心深深感觉到了作为一个普通人的压力,不是她不会装高冷,而是在顾清岚面前,她怎么装都显得不够高也不够冷。
换句话说,顾清岚逼格太高,普通逼格的一般人类望尘莫及。
于是他们两个就这么出门去遛弯……不,散步去了。
顾清岚住的别墅并不是那种开发商建好一排排去卖的,而是单独建造,上了年纪的老别墅,房子四周并没有其他建筑。
从后门出了围墙,是一条长长的石阶路,两旁都是山林,据说一直通到附近的一座古寺。
在古刹林立的京市郊区,那座古寺路铭心暂时还无缘得见。
小路只能容下两个人并肩行走,路铭心就走在顾清岚身边,她害怕蚊虫叮咬,穿了长裤,还时不时会挥手赶走飞在耳边的小虫子。
顾清岚就安静多了,只是垂着手,信步走在青石阶上。
他们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这条小路上又隔一段才会有一盏不怎么明亮的路灯,路铭心走了会儿,就忍不住小声嘀咕:“这完全是闹鬼的地方吧,会不会跑出来什么怪东西啊。”
她嘀咕了几句后,顾清岚终于忍不住低笑了下:“果然指望你能安静点,是我奢求。”
路铭心轻哼了声:“我又不像你一样,半天不出声都可以,我还是有语言表达的欲望的。”
顾清岚淡淡接了句:“我以为不是所有事都可以诉诸言语,能省一事是一事。”
这也许才是他最为冷傲的地方吧,他有许多事,心中所想,乃至心中所爱,很多时候都不屑于说出来。
路铭心觉得心中一动,就问:“即使为此错失珍贵的东西,抱憾终身?”
顾清岚倒是微顿了一下,他脚步也停了片刻,路铭心也跟他停下来,看着他笼罩在夜色和微弱灯光下的脸庞。
光线所限,她看不清他的脸色,只看到他的肌肤在月色下也显得过于苍白。
时间仿佛过得很慢,他站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说:“我从未有过,又谈何失去?”
路铭心一愣,她已经会为顾清岚心疼了,又怎么会对他这句话无动于衷。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本能地劝慰他:“没关系,在苏小姐那里没有得到的,在其他人那里不一定会得不到。”
顾清岚只是安静看了她一阵,没有再解释,转过身就继续朝前方走去。
路铭心快赶了两步,追上他的身影,她吐槽的时候很顺嘴,安慰人的时候却笨嘴笨舌,想了很久,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抬手拉住顾清岚的袖子。
顾清岚没有挣开,她就一直捏着他的袖子一角,再没有松开,有些幼稚的举动,意外地带着些执拗。
他们就这么一直走到了林间小道的尽头,那里是一座静静肃立在夜幕下的寺庙。
鳞次栉比的殿宇依山而建,一眼望过去,黑色的剪影犹如瞬间可以把人带离这个时空。
古寺本就不是著名的旅游景点,这个时间更是了无人烟。
除了最高处的房子里闪烁着几点灯光,看样子应该是古寺的僧侣居住之处,其他地方都暗沉沉的,寺前一个不大的广场上,更是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
顾清岚在寺前的广场上略站了下,就对路铭心说:“回去吧。”
路铭心却拉住了他的袖子:“清岚,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是我吗?”
这些话在她心头盘旋了很久,顾清岚的出现实在太突然,对她的感情又来得太无根无据,她虽然知道自己美貌,但也还没有自负到认为光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就可以让顾清岚这样的男人爱上她。
顾清岚停下了脚步,他转头看着她:“铭心,你为什么这么问?”
也许是因为和他确定了恋爱关系,路铭心现在看着他的脸,都会有心跳加快的感觉,她只能归结为顾清岚的相貌实在太好,而她定力又太差。
她想着,就做了今天晚上 一直想做的事,她倾身过去,抱住了他的身体。
这还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拥抱,下午在车上的那次接吻,她心里一团乱麻,根本就没意识到两个人抱在了一起。
不像现在,她能清醒地闻到他脖子里传来的清冽味道,还有她能感受到他的体温。虽然还是微凉,但两个人的体温交织在一起,就正好是和暖的温度。
她就这么抱着他,放轻了声音说:“我也不知道……我总觉得有些不真实,好像你还会突然离开一样。”
她等了良久,才等到他的回应,他抬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声音是一贯的,带着清冷温度的柔和:“我不会。”接着他静了一静,低声说:“铭心,你相不相信前世?”
低头沉思了一下,她才抬起头说:“我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不过我相信人与人之间,一定有更隐秘深刻的联系方式。”
她说着,认真地看着他:“就好像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我们曾经很熟悉过……不是因为小时候在一起过的原因,还有其他的,我想不通是为什么。”
她只是性格大大咧咧,脑袋却并不笨,她停顿了一下后,就说:“清岚,我总觉得你有好多事情想要告诉我,却不知为何一直都没有说。”
顾清岚也正在看着她,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都是淡淡的,所谓风轻云淡的君子之风。
所以他很少用如此专注的目光去看着什么,现在他的目光却意外明亮,即使在月色下,也亮得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要闭上眼睛。
他就这么看着她,轻声开口:“如果我说,我们在前世早已相识,你相信吗?”
路铭心呼吸一窒,她现在又拿不准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了。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她想了很久,才试探性地开口:“那我前世有没有很爱你?”
他微勾了唇:“不,你不爱。”
路铭心暗道“完蛋”,又颤抖着继续问:“那是你苦恋我了?”
他竟然微点了头,笑了声:“可以这么说。”
平时顾清岚一个人一个小时内能返回的路程,因为他们的走走停停,走了一个半小时还多。
他们回到别墅时,李昂越已经回房间休息了,只留下空荡荡的客厅。
后来虽然松开了他的身体,不过路铭心一直拉着他的袖子,到了别墅里她还是没有放手。
直到他们一前一后上了二楼,站在路铭心自己的门口,顾清岚才有些无奈地回头看她:“铭心,你这是要我跟你回房间吗?”
路铭心摇摇头,她做事从来都随心而欲,她不觉得自己这样是在诱惑顾清岚,她只是不想松开他。好像她只要松开手,他就会消失到不知名的远方。
其实顾清岚一直给人的都是这种感受,从她几天前见他第一面起,她就感觉随时来一阵清风,眼前的这个人就随风消失,或者扶摇直上,再也看不到,她也没有丝毫意外。
可之前她并不在意这个人去了哪里,他们是幼时玩伴,但他也出国不见了十几年,所以他再次消失,应该也不是不可能。
看她神色有着怔忡,他就笑了笑,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没开口就轻咳了几声,抬手撑住了旁边的一侧墙壁。
路铭心连忙抬起头去看他的脸色,这才看清他额上早出了一层细汗,连唇色也都开始隐隐发白。
被吓得四肢都有些僵硬,路铭心忙凑过去抱住他的身体,连忙问:“清岚?你怎么了?头又疼?”
顾清岚又轻咳了几声,他呼吸也有些急促,垂在身侧的手也终于忍不住按在了胸口上。
他这样子,绝对不像是神经性头疼的症状,路铭心已经慌了神,又叫了一声:“清岚!”就凑过去想要吻他的脸颊。
他却微微侧开了头,借着走廊的灯光,路铭心看到他轻闭了双目,接着他的身体就像突然倾塌的山峰,毫无声息地向着她倒了下来。
路铭心靠住了身后的墙壁,才勉强接住了倒在她身上的这个人。她脑中大概出现了一两秒钟的空白,接着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下意识地将顾清岚的身体紧紧抱住,她想了一下,明白过来应该叫人,可她张开了嘴,却觉得嗓子嘶哑,根本发不出响亮的声音。
情急之下,她扫到身旁有个花木架,上面摆了一只插着青竹的素瓷花瓶,她根本想不了那么多,抬手就将那只花瓶用力拍了出去。
她这一下几乎用上了全身的所有力气,花瓶被她拍飞,撞上另一侧的墙壁,这才“嘭”得一声碎裂开。这一声足够大,只要是在别墅里的人,应该都能听到。
路铭心稍稍松了口气,这才有空去摸索着捧起怀里人的脸,去看他的情况。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她觉得就在刚才这短短的几十秒内,他的脸色仿佛迅速灰败了下去。现在她看过去,觉得他的唇色都透着青白。
虽然在剧中遇到过各种昏倒甚至死亡的表演,可那都是假的,她心里清楚。
当现实中真的遇到,她还是不知所措,她觉得害怕,也不敢随便挪动他,就让他这么靠在自己的肩上,试探性地叫他:“清岚?清岚?”
他还是没有任何回应,她就忍不住把脸颊贴到他的侧脸上,然后她侧头吻了吻他的面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昏迷的原因,他的脸颊变得有些冰凉,路铭心一面抱着他,一面开始胡思乱想:他这个样子好像睡美人,她如果去吻他的双唇,可不可以把他吻醒。
她好像是呆坐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一瞬。恍惚间她听到周管家的声音,他似乎叫她的名字,她抬起头,看到上面晃动着几张脸。
有周管家,也有李昂越,还有其他的佣人,看来她摔碎花瓶的声音真的很大,把整栋房子的人都吸引过来了。
她抬起头看着他们,只吐出了两个字:“清岚……”
周管家的声音倒还是镇定的:“路小姐,没事的,先生只是昏过去了,我们把他扶到房间里就好。”
路铭心茫然地看着他,她很想要相信他的话,她怀里的人只是暂时昏过去了,马上就会醒来。可她还是用力抱紧他,仿佛想用自己的体温给他带去一点温度。
终于连周管家也对她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了一样,他侧过脸去叹了口气,对身旁的佣人说:“快把先生扶到房里躺好,地板这么凉是要先生着凉吗?”
那两个佣人也已经训练有素,连忙客气地请李昂越让开一点,接着就过来扶起路铭心。
她一直紧抱着怀里的人不肯松手,那两个佣人干脆就这么半推半抱着,先把他们的人移到了路铭心的房间里。
直到怀里的人被安放在她的睡床上,路铭心还是紧拽着他的手臂不放,把他的手臂抱在自己怀里,跪坐在床边。
房门很快被关上,把李昂越关在了门外,周管家又让两位佣人也出去,他压低了声音,又叹了口气:“路小姐,不管你信还是不信,先生真的只是暂时昏过去了,他很快会醒来的。”
路铭心抬起头看他,她觉得脸上痒痒的,抬手随便一抹,抹到了满手的水,抽噎着说:“清岚哥哥……”
顾清岚闭着眼睛的时候,他能听到路铭心的呼唤,她叫他“清岚哥哥”,仿佛近在咫尺,又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伴着车马微微的吱嘎和颠簸。
朦胧间,他记起他们应该是走在京师通往凉州的路上。正值冬尽春来的时节,塞北仍旧严寒,车外的尘土和着冰碴子漏进来,将车里微薄的温暖都冲淡了。
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躺在她怀中了,她那时还很担心他的病情,一路上都抱着他,不断呼唤他:“清岚哥哥”。
他压住一阵咳嗽,强撑着睁开眼睛,对她微微笑了,抬手去触摸她秀丽如含黛远山般的眉目:“阿心……”
他叫她“阿心”,那是她的乳名,除了父母亲人外,没有多少人知道。
她连忙握住了他有些冰冷的手,还把脸颊贴到他掌心,温热的体温从她柔嫩的脸颊上传到他手中。
她眼中有泪光,有些哽咽地说:“你都病成这样了,陛下还让你戍边……万一有些闪失。”
他不由咳着轻笑:“阿心,戍边是我上书奏请的。”
她还是很不满,嘟了下嘴说:“为何啊,你又不缺战功。”
他想说还不是因为她天天念叨着塞北的战事,一副恨不得上场杀敌的架势,所以他才不顾女帝的劝阻,坚持要上请愿书。
他没有办法给她一个武将之职,却唯有如此,才能让她以随军女眷的身份,亲临战场。
他想着,就淡淡笑着将话扯开:“更何况我不过是染了风寒而已,不算什么重症。”
她还是蹙着眉头,看着他的苍白脸色担忧不已:“你身子本来就不好,我要是感染风寒,不过几日就活蹦乱跳,你看你……”
她边说着,边低头在他额上贴了贴,复又抱怨:“你看,还发着低热!”
他只能又一次宽慰地冲她笑笑:“无事……”
这次他才说了两个字,喉咙间压了许久的咳声就不可抑制地爆发出来,她紧抱着他的身体,听到那沉闷却近乎撕心裂肺的咳声,声音更加哽咽起来:“清岚哥哥,你……”
他咳声稍止,但随着下一声咳嗽,却硬生生咳出了几点鲜红血花,溅在一侧的床褥上,犹如溅入雪中的几朵红梅,鲜红夺目。
“清岚哥哥……”她又叫了他一声,早就带了哭腔。
他努力想要去安慰她,等视线再次清明,那些古道和瘦马却都已经不见了,眼前是自己卧室的屋顶,还有抓着他手臂的路铭心。
他感觉到她的慌乱,微微勾起了唇角:“铭心?”
这下路铭心手忙脚乱地撑起身体,抬头去看他,他的脸色还是惨白着,唇色却已经恢复了一些,不再那样死气沉沉,他的眼镜也睁开了,正落在她脸上。
路铭心又忙伸手去摸他的脸,这样一来,她的身体又压在了他身上,压得他咳嗽连连。
一片混乱中,她双手捧着他的脸,凑过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才破涕为笑:“真的醒了。”
顾清岚一生中肯定没有在经历过比此刻还混乱的时刻,他的衣服和头发都被她揉乱了,脸上也净是她的眼泪,也许还有鼻涕……
头疼了好一阵,也总算恢复了些气力,他忍不住皱了眉,抬手去擦她脸上被弄花的妆:“在家里还化妆……洗了去……哭都这么俗气……”
当路铭心听话地去洗了脸卸了妆,又乖乖地回来蹲在床头,顾清岚已经好多了。他脸色不再那么苍白,也正在靠在床头,喝周管家让人送来的参茶。
偷偷瞥了他一眼,路铭心悄无声息地坐在床脚的位置,还缩起来努力降低存在感。
她刚洗过脸,妆容又都卸掉了,脸颊旁边还有一点水滴,看起来有了些跟平时不一样的秀丽,倒也清纯得过目难忘。
顾清岚看着她,就微勾了唇角,唇边溢出一声轻叹:她的美丽就是过于惹眼,上一世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容貌,他们也许就不会经历那么多波折……
只想起了一点前世的事,他就又皱起了眉头,侧头轻咳了一声。
路铭心现在极度关注他,听他咳嗽,连忙就又坐得离他更近了些,担心地盯着他的脸:“你头又疼了,没事吧?”
顾清岚对她笑笑,轻摇了摇头。
路铭心还不是不放心:“刚才我问过周管家了,说你是从去年开始会间歇性的头疼,还有昏倒,昏倒的时候呼吸和心跳都会变得极度缓慢……看起来好像已经……”
她还是没胆子说出那个字,轻吸了口气才接着说:“周管家说那时候还在国外,送到医院抢救,医生都快放弃了……你才清醒过来,后来又出现过几次昏迷,不过没有那次那么严重,都是过了几分钟就清醒了。”
顾清岚看她实在担心得厉害,就对她笑了笑以示安慰:“嗯,抱歉吓到了你,只是神经方面的问题,没关系的。”
路铭心低下头来抽鼻涕,她看着太可怜,顾清岚无奈之下,将手中的茶碗放在床头柜上,抬起手臂对她说:“过来吧。”
好像得到了敕令,路铭心半分钟没纠结,就扑过去,扑到了他怀中。
她抱着他的身体,感受着他比常人低一些,却还是温暖的体温,将头半埋在他胸口,有些委屈地说:“吓死我了。”
按照普通的道理来说,她似乎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反应。
顾清岚就算是她的童年玩伴,和现在的未婚夫,可他们重逢不过几天,确定婚约也就是几天功夫。
有些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情侣,遭遇到一方突然去世的变故,另一方的态度也没有她这么激烈。
在那个时刻,她真的是绝望无比,她之前看小说,看到里面描写,写到主角痛失所爱时,用了一句话“整个世界都死了”。
她那一刻就是这么感觉的,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能代表她当时的心情,她是真的觉得世界都死了,如果他已经逝去,那么任何事情都变得不重要。
那种绝望那样刻骨,好像镌刻在她灵魂中一样,让她整个胸腔都疼痛起来。
她靠在他怀里,眼圈又红了起来,她就干脆在他胸前的衣料上蹭了蹭,是细亚麻的,触感很好,也很是吸水。
顾清岚也觉察到了意图,他有些无奈,可看她实在伤心,也只能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哄着:“乖,别怕。”
路铭心又靠在他怀里抽噎了一阵,她突然想起什么,连忙直起身体,认真看着他:“清岚,是不是我老提起苏小姐,让你心情不好,才会昏倒的?”
顾清岚对她微笑了下:“怎么会这么想?”
她更加懊悔,又快要哭了,“都怪我老提起来苏小姐,你才会老头疼的对不对?”
顾清岚不指望她能说出来什么至理名言,但她老这么会意错,他觉得还是必须要提点一下。
抬起手握住路铭心的手,他看着她的双眼低声说:“铭心,我已经不在意上一段失败的感情了,我所有的异常也不是因为小季……我希望你能明白。”
苏家大小姐芳名叫“苏季”,他竟然叫她“小季”,比叫她“铭心”听起来还要亲密那么一点。
路铭心在心里暗暗嘀咕着,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这种情绪就叫“吃醋”。
她扑到他怀里,接着蹭了几下,很满足地窝了起来。她抱着他的手臂更加用力了些,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清岚,我觉得我已经有点爱上你了。”
顾清岚的呼吸微顿了下,接着又若无其事般轻声开口:“这么快?”
路铭心在他怀里点头:“嗯,这么快……不过我反正也认识你有二十多年了,所以不算闪电式恋爱,估计也不会很快没感觉……”
顾清岚轻笑:“我可不要被闪电式的爱上,再抛弃。”
路铭心想到他之前说的那些话,说什么“爱上她是为了忘记她”,忙问:“那你呢?如果我爱上了你,你会不会抛弃我?”
她这么说的时候,一双桃花眼瞪得圆溜溜的,瞬也不瞬地看着他,像极了某种小动物。
顾清岚微微勾了唇:“毕生所求,唯卿而已。”
路铭心听完,又愣了一下,才若有所思地说:“是不是只有四个字四个字地互诉衷肠,才显得够文艺?”
顾清岚顺手敲了下了她的脑门,摇摇头又说了一个四字成语:“牛嚼牡丹。”
到了晚上该睡觉的时间,顾清岚也休息好了,准备回自己房间去,路铭心却赖在床上抱住他的腰,不让他动。
顾清岚只得挑眉看着她:“未婚同睡一房,你不怕别人说三道四?”
路铭心轻哼一声:“这都什么年代了,爱说不说。”
顾清岚笑着看她:“哦?那你倒是信任我。”
路铭心“嘿嘿”着上下打量他:“对于我们两个来说,该担心人身安全的那个人难道不应该是你吗?”
看她还真恃宠而骄了,顾清岚就笑着要去捏她的鼻梁:“想造反了不成……”
一句话没说完,路铭心抬手伸到他胸前的衣服内,狠狠在他胸口上摸了两把,然后转身笑着就跑。
这么打闹了一阵,顾清岚晚上真的睡在了路铭心的房间。床足够大,他们两个可以分开了睡,不过睡到后半夜,路铭心已经滚到了顾清岚身边。
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她半个身体都窝在人家怀里,还在顾清岚胸前的睡衣上,留下了一团可疑的水渍。
这一幕如果被外人看到,路铭心的“女神”名头可能就要不保了,毕竟不是谁家的“女神”,睡觉的时候都会流口水,还会像只小猫一样缩在别人胸口。
不过在顾清岚面前,路铭心就自在多了,她睡醒后只是坐起来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顺带看了看自己留下的口水渍,然后很开心地说:“哎呀,看你胸口有朵云彩。”
顾清岚的睡衣是纯白色的棉布,口水在上面晕开的范围,就是像多了一朵云彩。看着她没皮没脸的笑容,顾清岚顿时对她的节操下限,又多了新的认识。
顾清岚先她一步从床上起身,过了会儿他从衣帽间走出来,已经换下了睡衣,又穿了身禁欲气质极重的深色三件套,微弯了唇角对她说:“起了?”
路铭心擦擦嘴角的口水痕迹,撒娇说:“清岚哥哥,怎么不叫我就起来了?人家想看你的睡颜呢。”
见识过了她各种各样的抽风状态,如今再听到她这样拿腔捏调地说话,顾清岚已经能勉强忍受了。
不过他还是上下打量了她一阵,眉头微皱了皱,才说了句:“我今天有事。”
路铭心歪头想了下,今天他似乎是下午有课,上午也没听他有什么安排,为什么要“有事”?
她想了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窍,脸上顿时带了些坏笑:“哦,哦,我懂……男人的反应嘛……”
她说完本来等着顾清岚高冷地痛斥,或者不屑地骂她,没想到他却只是把眉头皱得更紧,隔了会儿才说了句:“隔岸观火,小心殃及自身。”
说完这句话,他就保持着很清冷很禁欲的姿态,转身就出去了。
路铭心躺在床上想了一阵,然后就开始捶床大笑:突然觉得这种禁欲系的勾引起来更好玩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