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死人游戏》静听春山色

1、失乐园

　　血腥味从鼻腔涌入，藏今猛的睁开眼，顿觉呼吸一窒。

　　五十平方米左右的房间，塞了二十多个人，有男有女，拿着不同的冷兵器互砍。场面无比混乱，藏今的眼角抽抽，保持着躺平的姿势迟缓的往角落挪去，中途不小心碰到了残肢。凉软的感觉让她犯恶心。

　　她常做噩梦，早就习以为常，脸对着黑洞洞的墙壁心中默念：早点醒来，早点醒来...

　　不知过了多久，冷兵器碰撞的声音停止，笨重的脚步声渐近，来人明显受了严重的伤，藏今眼睫微垂，大拇指按紧刀柄。一把削铁如泥的短刀，她挪到角落的路上从残肢手里捡来的。

　　一步、两步、三步，冷兵器划过空气带起的风声戛然而止，藏今顿感疑惑，没等她坐起来，冷兵器掉落的声音响起，紧随其后的是刺眼的白光照亮地狱般的房间。

　　藏今坐起来，扫视了一圈，离她几步远的地方躺着一具男性尸体，眼睛被捞了一只，肩膀上有数道砍伤，全身染满鲜血，见不到一处干净的皮肤，致命伤在脖子上，大动脉被割断。

　　男尸旁边倒着具女尸，模样不比男尸好看多少，女尸手里攥着一把长刀，嘴角噙着笑。

　　死的很开心？

　　藏今的眼睛定格在男尸身旁的砍刀上，随即扫到女尸腰间的致命伤上。被拦腰砍了一刀，却不够狠。

　　女尸的致命伤是男尸的手笔，男尸下手不够狠，被没死透的女尸反杀。只是...藏今眼睑微垂，女尸是家庭主妇的装扮，对于没经过训练的人类来说，这伤足以令她失去意识。

　　而女尸却能保持清醒，爆发最后一口气杀了男尸。

　　藏今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因为恨。

　　曲形大屏幕前坐着靓丽的男女，都自如的坐在沙发上，忽的爆发一阵哄笑，“让这个菜鸡捡了便宜，你看她都被吓傻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房间里挂在天花板上的大型计数器赫然显示血红的1。是房内幸存者的人数。

　　随即响起机器合成的声音，“恭喜您成功通关，请打开面前红色的门，进入下一关。”

　　房间里一共有两扇门，在同一侧墙壁，一面红色一面白色。

　　藏今站起来，避开残肢残躯，走到红色的门前，握住门把手，旋开。身后立刻弥漫起层层雾气，男尸和女尸无名指上的对戒在雾气里熠熠生辉。

　　爱的越深，越是不解他的狠心，便越恨。

　　藏今面无表情，并未动容，只是心想，她果然，不懂人类。

　　从门里出来，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和学校教学楼内常见的走廊很像，只是玻璃窗是黑色的，看不出外面有什么。关上门的那一刻，红色的门瞬间变成教学楼内普通的木门。周围聚集一堆人。

　　仿佛到了另一个空间。

　　没等她去观察周围环境，黑色玻璃窗上显示出血红色的字。

　　第二关：逃生游戏。
　　请努力通过走廊，找到正确的楼梯下楼，即可通关。

　　广播响起，“最后一位玩家已经到达，游戏将于十声钟响后开始，请玩家们活着通过走廊哦~”

　　铛铛铛...准点钟声响起。走廊里突然变的闹哄哄的，离藏今最近的一个男人被砍断一只手，模样疯癫的往走廊的右侧跑。

　　钟声已经敲响五次，藏今仍旧不动，从她面前跑过的人不下五十个，个个都受了重伤，显然是上一关玩家的幸存者。也就是，杀人贩。像藏今这样没受一点儿伤的实属罕见。

　　于是在钟敲响第九下的时候，走廊的尽头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藏今往后退了一步，她在等最后一声钟响，每一次钟响都会比上一次多十秒。她在心中默数，一二三...

　　直到第五百五十秒，她按在门把手上的手腕一转，往后退了一步进入教室，在关门的那一刻，她清晰的听到，鬼魅的声音响起，那是比人间所有的猛兽，比夜晚深山里的喧嚣的凄风，还要恐怖的声音。

　　也就是在关上门的那一刻，身后的灯光亮起，她转过身，正好看到旋转楼梯侧边墙壁的壁灯逐渐亮起。橘黄色的玫瑰花的形状，三十厘米一盏小灯。

　　旋转楼梯蜿蜒向下，不再是教学楼简单朴素的装修，而是油画般梦幻的装修风格。

　　曲形大屏幕前揉捏少女大腿的男人摔碎了手里的红酒杯，指着屏幕骂道：“什么鬼！又改了？还改到了家门口？这就通关了？里鬼的面都没见到，她就通关了！这狗屎运气这么好？！我去你马的！”

　　在房间主控台站着的女人，身着一条白色丝绸旗袍，腰间的布料上用金线秀了昙花，长相绝美，眉眼含笑。

　　她道：“主人还没回来，奴会替余少爷向主人反馈。”

　　刚才还气焰嚣张的男人瞬间没了脾气，换了张笑脸，“月娘你别把我的鬼话当回事，改的好，改的好...继续，我们继续看。”

　　藏今凝视着没有尽头的走廊，没有下楼，索性坐在了地上，这一坐就坐了三个小时。

　　第二关的玩家都死光了，月娘又切回藏今这儿，发觉她还坐着，一动不动。早有客人不耐烦了，催促月娘想办法让藏今继续。

　　藏今在等，等自己睡醒，却只等到冰冷的机器合成的声音。

　　“请玩家下楼进入第三关。”

　　有趣...藏今忽的想到做梦的人感受不到疼痛，随即往脸上掐了一下。

　　嘶...疼的。看来不是梦了。

　　她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托着腮面无表情的问道：“一共有几关？”

　　却只听到重复的机械声：“请玩家下楼进入第三关。”

　　藏今：“你不告诉我怎么算通关，又有什么奖励，这没有尽头的游戏玩着也很没意思。”

　　事不过三，机械的声音又响了一次，“请玩家下楼进入第三关。”

　　藏今直接打了个哈欠，躺在地上准备睡觉了。

　　曲形屏幕那边的看客纷纷无语，素质不好的直接骂街，场面一时混乱无比，月娘却面不改色，葱尖般水嫩的手指搭上一个黑色的键，徐徐往下拉。

　　楼梯内逐渐蔓延白色的雾气，藏今一阵无语，忙爬起来单手撑着楼梯扶手，微一用劲儿斜着坐到扶手上，像坐滑梯似的滑到下一层。

　　随着藏今往下滑，后边的空间逐渐缩小、消失，在藏今落地时，身后的楼梯消失。面前是一扇白色的门。

　　“你不讲武德。”藏今淡淡道，随后旋开门把手，刺眼的白炽灯光亮起。

　　曲形屏幕前，看客都沉默了，但凡游戏都有规矩，楼梯类似于安全屋，不能用手段逼迫玩家，月娘坏了规矩。月娘也没办法，本来节目多，这个不能看了切到别的节目就好了，在楼梯里呆久了，饿坏了自然就出去了。

　　关键是，她刚接到人事部门的通知。

　　此人要留。加急！这两个字还标了金。

　　意思是，人事部门的新人在工作时出错，塞人的时候，把本来要塞到另一个赛道的人塞进了活死人游戏。本来也只好自认倒霉，人事部门肯定会装傻，这一个两个的差错没有人会注意。客人又不知道玩家本来属于哪个赛道，主人也不会去关注。

　　只是...月娘注视着满身血污刚打开门的藏今，她好像，淡定的过分了。

　　不说话的人，要么是真傻，要么是隐藏的大佬。

　　随着藏今走出门，身后的门再次消失，她来到一个铺了红色地毯，格调高雅的小房间，是十几个世纪前，西边大陆贵族家庭的装修，等待她的是一个身着燕尾服的狗头男。

　　狗头男向藏今行礼，恭敬的走到藏今的身边递给她一块白色的手帕，手帕的边角上秀了橘红的玫瑰。

　　藏今接过，“这是第三关？怎么个玩法？”

　　狗头男：“恭喜您在活死人游戏中胜出，成功来到中层，奴是您在B10层的专属仆人，您在B10层的生活由奴来料理，遇到不熟悉的尽可以问奴。”

　　藏今用白手帕擦了擦手，“B10，这是第十关。一般几个人里面能出一个到B10的？你说的中层是什么意思？”

　　狗头男：“要看参加的游戏的类别，从活死人游戏里胜出的，概率为百万分之一。中层的含义是，小姐以后再也不用为生存担忧，根据擅长的在中层找到一份工作，可以维持温饱。”

　　藏今咧嘴笑，“所以有一出生就在中层的？”

　　狗头男：“是的，只要不违反帝国的法律，不破产就可以一直在中层。”

　　狗头男说着递给藏今一张卡，“里面是一百万，您在中层的启动资金。这套房子是您获胜的奖励，市值在一千七百万。您还有一辆专属的飞行器，市值在一百五十万。还有五百万，兑换方式要看您的选择。”

　　藏今环视了小房间一眼，她刚通过第二关，就来到了第十关，看来有鬼。

　　“这是在哪儿？第一星际联邦帝国的首都星海？你是我的机器人管家？”

　　狗头男点头，“小姐需要沐浴吗？奴服侍您。”

　　藏今看了狗头男一眼，走出书房，把新房子逛了一遍，标准的小户型住宅，两室两厅一厨一卫，只是厨房被改成了书房。这个年代，人类已经不用明火，不做饭，只需要喝一管营养液就能维持一天的热量。

　　她忽的捧着肚子大笑，终于想起来了，五十年前，她报了一门通识选修课，叫做人类生活观察课，选课底下有一行小字，附赠惊喜礼品。

　　原来这就是那惊喜。

　　藏今指着浴室门道：“所以现在不是游戏了，是生活？没有人监控我吧。”

　　狗头男：“小姐放心，这里是生活区域。”

　　“我信不过你。”藏今简短的道。

　　“根据您的信息所示，您出生在蓝星89，一颗被战乱威胁生存的恶劣星球，您的父母在您三岁的时候死于战火，您被收养到福利院，后来被一对并不宽裕的夫妻收养，十六岁时由于养父母离异被抛弃，不得不辍学，在社会上自力更生，但坚韧顽强，一边打工一边完成了高等教育，在中学担任国文教师，终身未婚，五十岁时本应死于乳腺癌，但被人事部门选中，参加活死人游戏胜出后逆天改命。在第一星际联邦帝国，作为中层，您拥有五百年的基础寿命。”

　　藏今点头，笑问，“所以我能一直保持十八岁的模样？”

　　“是的。”

　　“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我不满足于中层，要怎么提升阶级？”

　　狗头男仍旧一副恭敬的模样，“如果您做出重大贡献，比如发现了新的宜居星球，发现了新的人类，或者做出杰出的科学贡献等，都可以帮助您跨越阶级。比较冒险的方式有经商，如果资产负债，您会被驱逐出第一星际联邦帝国。”

　　藏今：“最快的呢？”

　　狗头男缄默，半晌道：“革命、婚姻、傍大佬，还有活死人游戏。”

　　藏今点头，走进浴室冲了个澡，洗去身上的血污。血水从下水管道流入地底，腥臭黏腻逐渐被皂香干爽代替。过了将近三个小时，藏今才从清澈的浴缸中走出来，走出来的那一刻，身体表面多余的水分就被自动蒸干。

　　洗干净了才知道，藏今简直绝美，比月娘还要美出好几个量级。

　　她穿上狗头男为她准备的衣服，一件白衬衫和一条咖色的阔腿长裤，标准的教师装。随后走到镜子前选了一个清透的日常妆，镜子里出现的拟态手臂自动为她上好妆。

　　藏今从首饰盒里挑了一根黑色皮筋，随意的套到手腕上，随后踩着拖鞋出门。

　　刚走出浴室，狗头男便诡异的对着她笑，“您有三个选择，成为主人的玩具，继续参加活死人游戏，或者死亡。”

　　藏今不语，走到狗头男面前，注视了他一会儿，忽的抬手抚上他的耳朵，有规律的抚摸。

　　狗头男的狗头逐渐褪去，慢慢变成人类的模样，墨色的长发及腰，如雪的肌肤透出粉色，金色的眼眸如一捧琼浆，美极了。

　　“好久不见。”藏今笑道。

　　狗头男秀眉微皱，“你认出我了，什么时候？”

　　“一开始。”藏今抚摸着他漂亮的脸颊。

　　狗头男微微别开头，不让她触碰，转而掐住藏今修长的脖子，淡笑道：“现在我是你的主人，明白吗？”

　　藏今嘴角还噙着笑，温情的注视着狗头男，“变回小猫给我看看，多可爱。”

　　藏今在蓝星89当教师的时候收留过一只标致极了的小猫，毛色乌黑修长，瞳孔金灿灿的，不怒自威，很可爱。她最喜欢逗他。直到二十年前的某天，这只猫消失了，她略找了会儿，就忘了。

　　“叫主人。”狗头男一想到从前呆在藏今身边的屈辱生活，就感到窝火。手劲儿不由加大。

　　他不想她死，只是因为——屈辱。在这份屈辱被洗刷前，她都必须活着。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她很美，是他迄今为止见过最美的，也是唯一没有得到的，尤物。

　　藏今咧嘴笑，淡淡道：“供你吃供你喝，给你地方住，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好令人失望。”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狗头男人原本淡漠的表情忽然变得狰狞，咬紧后槽牙，手背上青筋蜿蜒，冷冷的吐出几个字，“猫粮？猫窝？还有剃毛？”

　　也就等于，吃的差，睡地上，裸着不给穿衣服。

　　狗头男人掐的藏今有丝喘不过气，她轻皱眉，无语的腹诽，人类养猫不都是这样的吗？

　　“你还想...阉割我。”狗头男人语气森冷，眸中泛着寒光，带有丝丝杀意。

　　但是手上的劲儿却少了许多，藏今忙深吸一口气，平淡道：“我救了你，你怎么就不提了？而且人类都是这么养猫的，我买的都是最贵的。至于阉割，只是为了猫好。”

　　狗头男人眉头紧皱，松开手，神色复杂的道：“现在是我救了你，我是你的主人。”

　　藏今眉目舒朗，凝视着狗头男人，冷不丁问道：“你是帝国的君主？”

　　“是。”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原来是你啊。”藏今若有所思道。

　　狗头男人双手抱拳，食指交叠，凝神注视着藏今，眼里的欲望难掩。他很早之前就想爬上她的床，可她总是不许。现在她唾手可得...

　　“小花。”这一声极具戏谑。

　　仅在一瞬间，原本离狗头男人一米远的藏今忽然出现在狗头男人眼前，捧着他的脸仔细端详。就像在看亲手雕刻的艺术品。

　　而原本胜券在握的狗头男人忽然方寸大乱，脊背发亮，惊恐，试探，怀疑...出现在他金色的瞳孔里。

　　“我在蓝星89待了很多年，看了很多人类的书，其中有一本，说神爱世人。小花，你也想回去的，对不对？”

　　“这里，被你弄得很糟糕啊...”

　　狗头男人的精神瞬间崩溃，喃喃道：“不...不...不...”

　　藏今神色自若，唇角始终带笑，朱唇一开一合，“和我回去。”

　　尾音刚落，帝国房间内的两人瞬间消失，不留一丝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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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层没有A1、A2、A3...只有一层。A层的生命体没有实体，由透明的气组成。

　　或者该这么说，A层没有生命体，只有意识，只分相容与不容，由法则构成。而维护各法则之间的平衡是由调停者承担的，藏今就是那个调停者。五十年对于永恒的法则而言只是须臾。

　　藏今的回归受到各法则的欢迎，直到看到藏今无色的气上漂浮的黑色陶瓷猫玩偶。各法则兴致缺缺，四散开来。

　　就在藏今带着狗头男人离开的瞬间，B层开始崩解，不出三秒，宇宙重新恢复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