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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我的利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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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外的观众看到,膂风穿透长蕴身体后,直接扎在了结界上。
半透明的结界被凿出了细微的裂痕,然后,膂风镖的余力就这样破开了结界层,飞了出去。
这是乾水峰峰主江凛亲手结下的保护界,从前从未出现过结界裂开的情况,更别说被破开。
“许丞鸢这小丫头,功力又涨了不少。”
“就一眼高手低的,别把她看太高!放着祖传的剑阵不学,自立门户就厉害了?从前没有碎结界的是因为人家有分寸,能收住力,她连自己养的灵物都控制不住,有什么值得赞扬的?”
“你这么看不起她,要不下场你去挑战一下?”
“我说的哪里不对?更何况,叛出师门是要遭众人唾弃的,我说她两句为什么不行?”
“不可理喻!”
强者做任何事都会被议论,到哪里都一样。
许丞鸢听力太好,有时也会成为一个烦恼。
对于背后嚼舌根的那些纷纷扰扰,她早就没什么感觉了。一路走来,泼在她身上的脏水,不差这一盆。
……
眼看长蕴就要被拿下,最开心的莫过于押了许丞鸢的那帮人,一开始这场赔率只比1高一点,不知道为什么,开场前突然暴涨。
这也意味着白给他们的钱变多了,不管是哪个冤种干的,至少对他们来说是件好事。
“许兄,这次好像又没戏了。”
说话之人穿着一身素色,身旁紧挨着一人。
男子鼻梁高挑,眉眼精致深邃,容貌俊俏。他双手交叠于身前,轻抚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眼神紧紧盯着台上一人,嘴角压紧:“别急,还没赢呢。”
王子仁谨慎地观察着许兆卿的脸色,犹豫了许久,没再开口。
这个小少爷一向看他以前的堂姐不顺眼,次次都要反着买,押她的对手,现在已经不知道输了多少银子,还是坚持不懈地当着散财童子。
对他来说,这笔钱数目不菲,可以做很多事了,但对于许家的继承人来说,不过就是洒洒水。
无人在意的暗处,王子仁死死握紧了拳头。
……
此时此刻,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这场对局已经就此了结。唯独许丞鸢却没有放松下来。
许丞鸢还没有确定长蕴出局,就已经提前走入了符纸碎片的范围,因为在她心里,绿膂风射出去的那一刻,她胜局已定。
但……
她皱着眉,无法再隐匿身形。
她很确定,向膂风传达的信息就是击碎对手的锁骨。
之所以瞄准了这个位置,是因为还不能确定长蕴具体的实力。尽管她对自己的这招很自信,但也留了容错。
穿透锁骨并不致命,却能让对手失去上肢行动能力。
从上而下的攻击方向,让她很难躲避,就算可以微调身位,膂风只会射向更为致命的地方——脖子,或者心脏。
这是一条她特地为对手设置的死路。
被定身,还是失去性命,聪明人应该知道选哪个最划算。
但……她为什么要躲?
有什么东西,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脱离了她的掌控。
她不信这个用一把桃木剑与曲渊周旋一整局然后赢下他的姑娘这么蠢,会自己走进别人设置的陷阱里。
除非——
陷阱里有能让她杀死对局的东西。
她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也不得不承认,尽管认为计划得多么滴水不漏,她也还是轻敌了。
用暗器者,不能直击要害一击毙命,是大忌。
此刻她只能期盼长蕴接下来的反击会失败,但心里也有另一种更为微妙的期待。
幻境中,长蕴弓着腰,捂着不断喷血的脖子,直喘粗气。
痛觉不只是一瞬间的,而是贯穿了全身上下。穿透伤的杀伤力太大,身体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眼前发白,头重脚轻,马上就要失去平衡。
这是失血过多的征兆。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昏厥休克,彻底输掉这场比赛。
但,现在,她还没有倒地不起,她还没有输!
晃晃悠悠地,长蕴从芥子囊中掏出了先前买的止血丹,以最快的速度喂进嘴里,囫囵吞下。
不可避免地吃了好多自己的血进去,喉咙里弥漫着铁锈味,更大一部分鲜红的液体喷涌到了衣服上、地上……
够了……
她想,这些血已经足够,杀死许丞鸢了。
拿下比赛,便也不在话下。
有了止血丹加持,方才还不断喷血的伤口正在迅速愈合,转眼间已经结痂,似乎马上就能恢复如初。
果然是药王谷出品的实力,换作其他任何一粒同品质止血丹,恐怕都做不到这么短的时间恢复得这么好,而且似乎还有补血的功效。
长蕴的唇色肉眼可见地没那么苍白了。
许丞鸢重新出现的时候,她刚好把止血丹塞进嘴里。她估算,相比于一开始她和许丞鸢的距离,现在短了许多。
看来她是特意走到自己身边来的。
身体的疼痛早在不知不觉间荡然无存,天沐和止血丹的共同加持下,她觉得自己丹田内烫烫的,蓄势待发。
她毫不犹豫发起反攻。
此刻,神奇的一幕出现在许丞鸢眼前。
伤及动脉后,那个看起来并不带有攻击性的姑娘身前,大量喷溅出的血液竟然反重力地聚集到一起,失去了质量一般均匀地覆盖了她半只手臂,像是一片血腥坚硬的铠甲。
这是什么功法,她怎么从未见过?
利用自己的血液,和邪道风格倒有一些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距离不到一丈远,她的膂风出手不会比对方更快。
顾不上是否离开幻境范围,许丞鸢回头就跑。
长蕴迅速追上她的背影,下一秒,眼前的场景模糊片刻,她回归了现实。
符纸碎片尽数化为灰烬消散于风中。
花钱买来的中品幻象符,一次已经是它的使用次数上限。
绿膂风飞出结界后,半球形的保护层很快自我修复、恢复如初了,任许丞鸢怎么用力也收不回来。现在,她手里只剩下三支膂风。
夜长梦多,必须速战速决。
长蕴熟练地将内力外化,注入到和她密不可分的鲜血中,脑中又回荡起母亲的话。
天地与我共生,万物与我为一……
她忘了很多东西,唯独念出问心剑的剑诀时,才能一字不差。
此时此刻,她、她手上的鲜血、许丞鸢,三者在冥冥中建立起密不可分的联系,牵成丝,绕成线,显化在长蕴眼前。
在她眼中,两个人被拉入了独属于她们的领域。在这个领域内,只有她手中的血刃能伤害彼此。
在众多旁观者的注视下,那个满身血的姑娘手中忽然多出一滩红色,看起来软软的,却电光石火间脱手刺向对手。
许丞鸢反应极快,预判了血刃的方位,指挥膂风挡在了身前。
一滩还没冷却的鲜血被大力反拍出去,“啪”得一声打在地上,渗入石砖花纹的缝隙里。
就在许丞鸢松下一口气的时候,地上的血液像是有了自我意识一般,又腾空回到了长蕴手中。
这一次,她的攻击逼近许丞鸢身边时,血刃自动分割出了好几部份,雀跃着绕着许丞鸢高速旋转。
许丞鸢眼花缭乱,不得不采取同样战术,耗费大量内力建立与膂风的沟通,让附带着灵气的飞镖高速旋转,形成防护圈。
但三支镖没法再分身,终究不是对手。当血墙遮挡了许丞鸢的视线,剥夺了她的听力和嗅觉,隔绝了来自外界的大部分感知,她眼中终于露出了惧色。
恐惧是思维的杀手,哪怕只有一丝也足矣让对手露出破绽。
主人失神,傍身的三支镖心有灵犀,自然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所谓防御,早已不攻自破。
许丞鸢终究是没法用膂风抵挡血刃的攻击,带着极强攻击性的猩红利刃从包围圈中分离,向她胸口刺去。
许丞鸢感受到了杀意。
受伤前的有一刻,身体传来本能的警告,积累多年的战斗意识让她几乎以为长蕴的血刃要刺进她的心脏。
她无法形容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只知道全身汗毛竖立,脊椎发痒,四肢僵直,耳鸣嗡嗡作响……
千钧一发之际,血刃在穿透皮肤之前修正了方向,斜着刺入了她的锁骨。
随后,血墙落下,两个人的血液不清不白地混在一起,铺在地上。
许丞鸢就这样僵硬地跌坐在了血泊中。
三支膂风早就在主人感受到杀意的那一刻不受控制地直直飞出。
出于保护主人的本能,它们齐齐射向长蕴,如困兽之斗,力大无穷,却因为主人力不从心而脱控,全部扎入了结界之外。
至此,四支膂风全部落入外场观众席。
擂台中央的两个女修,其中一个锁骨处破了个大洞,汩汩流着血,另一个衣服被血浸湿了。两人看起来都受了重伤,现场却唯独不见凶器。
全场哗然。
此时,仍然没有多少人意识到刚刚长蕴手上的“铠甲”,包围许丞鸢的“血墙”,还有击败她的凶器,都是她身上流出的血。
许丞鸢的锁骨断了一条,她不敢贸然移动,骨骼稍有不慎偏移些许都会带来彻骨的痛。
坐着的姿势着力点太少,她忍着剧痛躺了下来,接受了落败的结果。
“我输了。”
没想到,长蕴最终竟然用自己一开始想要打败她的手段打败了自己,真是……
许丞鸢心服口服,技不如人,承受点痛苦也没什么,只不过,她最感兴趣的是对面那个姑娘的修行途径。
使物体自动化形,高级御物师也能做到,但以血为刃,不像是御物师会做的事。师父说,养灵物如同养孩子,要以纯粹的内力日益感化,用灵力滋养出灵识,为己所用。
自己的血液,如何感化?又如何产生灵识?
在她身上,她感受不到同类的气息,那是一种和剑修、符修、阵修等等她见过的所有修者都不同的气息。
结合开打前她对着空气的自言自语,那副模样,像极了走火入魔……
很快,她打消了脑海中的想法。长蕴的功法,不像她见过的邪修,并不带有腐烂的气息。
不能武断地揣测别人。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许丞鸢深知,输了就开始思考对手是不是邪门歪道,一定程度上来说就是对对手实力的否定,否定了对手,便也是否定了自己。
不过,这功法属实诡异奇妙。之前从未在江湖中听到这样的散修名号……
许丞鸢眼中势在必得的傲气尽数褪去,正在头脑风暴时,她听见长蕴对她说:“我没有止血丹了,你身上还有吗?我喂你吃。”
许丞鸢不能点头,她看着上方少女唇红齿白的脸,咋了眨眼表示同意。
然后,一个小药瓶出现在她耷拉在地上的左手中。
长蕴心领神会,打开药瓶,一连喂了好几颗进嘴。
许丞鸢痛苦地吞咽下去,眯了眯眼表示感谢,然后静静地等待着飞毯来接她走。
可惜她现在发声都疼的要命,下一次遇见这位长蕴道友,一定要问问她练的是什么功法。
下台后,长蕴在赌赛处找到了兑换口。
还了钱,长蕴撕毁欠条,满意地看着玉简中多出的15积分。
握着手里沉甸甸的金子,她忍不住在心底默默地笑了一下。
她很庆幸,自己不像那些经常在江湖中抛头露面的名人,也从未出过手。除了春满和天沐,从没有人听过她的“问心剑”,才能造就这场胜利。
她并不认为许丞鸢比自己弱在哪里,她这次输,最大还是在“信息差”上。
当然,一开始让长蕴自己处于劣势之中的,也是信息差。
如果以后还能交手,那才应该算是她们两个人真正的较量。
“可惜你碰不到,不然我今天请你吃大餐!”长蕴笑眯眯地自言自语,其实是在跟天沐说话。
这场比赛大获全胜,虽然他没出力,但没有他是办不成的,不算功臣,也算盟友了。
这是长蕴第一次产生想让天沐真真切切感受人间的想法。
他在体内时,长蕴动作间能感受到丹田源源不断的微妙热意,这给了她很大的底气和安全感。
一场战胜,和战友喝喝小酒,办一个小小的庆功宴,分享胜利的喜悦……这些,现在都没法实现。
刚刚升起的愉悦之情瞬间降下去不少。
天沐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变化,安慰道:“来日方长,未来某一天,会实现的。”
“嗯。”长蕴充满希望地想,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