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璃》十四亿分之一

65、七岁之前

　　山上的日子过得很快，有叶静沉的日子到底是和往日不同了。
　　老和尚和叶英种地的时候，他就在一边晒太阳，晒着晒着…太热了，没人管——哭！
　　吃饭的时候，有时能乐呵乐呵地吃完一顿。今天的饭好吃！姐姐做的！有时不乐呵乐呵地吃完一顿。今天的饭难吃！是老头做的！哭！
　　总而言之，三岁前的叶静沉，一言不合就开始嗷他那崭新出厂的嗓门，声如洪钟，响彻云霄…
　　叶英可不会惯着他，就等他慢慢嗷。
　　老和尚好几次都心疼地想过去给他抱起来，都让叶英稳稳按着：“和尚！等他哭累了就不会哭了。”
　　叶静沉听见了，但是没听懂，不过他直觉这不是他爱听的话，于是乎嗷得更加卖力。
　　老和尚抚了抚下巴仅有的几根毛，还有些心疼：“他还这么小一只，哭坏了可怎么办。阿弥陀佛。”
　　“能坏什么坏，眼泪都没几滴。再说了和尚，等他长大了就不会记得我们这么对待过他了。”
　　老和尚一时不解：“何出此言啊？阿弥陀佛。”
　　叶英的眼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因为我都不记得我三岁前怎么过的了，他这一脸傻样还能比我记性好吗？”
　　老和尚忽地想起，他曾经也是有很多胡须的，非常多，谁见了那胡须，再看他的气质，不称一句仙风道骨！
　　直到十年前开始养叶英。
　　叶英从小就不爱哭——因为她爱闹。
　　每天上蹿下跳，东奔西跑的，仿佛有无穷无尽的体力…
　　老和尚养孩子，就不是那种会给孩子束手束脚的类型，叶英四处爬爬走，他也跟着爬爬走，叶英摔了他就在一边等着，他深知很多事，是需要自己经历过才能体会的。
　　他也抱过叶英，小小一只抱在怀里，总是不安分地拱来拱去，很多时候还爱攥着他的半长胡须。
　　最开始叶英也没多大力气，反正也攥不断，那就让她攥着吧。
　　后来…大家都懂，孩子总是在不经意间就长大了。
　　午睡的他被叶英摇醒，就看见他拿着一团白白的线团献宝似地递给他，眼里好似有光，嘴里不停念着：“和尚！和尚！和尚！”
　　这是叶英第一次开口说话，甚至叫的还是他，他眼眶一时有些湿润，双手下意识地抱起了她。
　　还没等他感动多久，叶英就拿着那一团白线往他下巴上撞，他顿时反应了过来。
　　什么白线！那是他的胡须！！！！
　　现在的叶英已经忘了这事，但老和尚却记得清清楚楚。
　　可能是因为他在那天失去了他大部分心爱的胡须，也可能是因为叶英的那一声声和尚吧。
　　后来的叶静沉稍微长大了，对叶英那是一口一个姐的叫着，对她简直是无比恭敬。
　　对老和尚呢，一口一个和尚老头。老和尚是个随和的人，但叶静沉总有本事把他气得吹胡子瞪眼。
　　少年个头长得不快，心智却很成熟。
　　稍微大点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很多。
　　自己的身世，自己的力量，以及…自己在七岁要度过的鬼门关…
　　叶静沉后来就不爱哭了，总是兴致缺缺，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也对，五行山再怎么特殊，它也只是一座山而已。再怎么好看的风景看久了也会腻，千篇一律毫无波澜的生活别说是叶静沉了，就连叶英都觉得无聊。
　　但两人又不能下山，离开了五行山，那就是加入了尘缘，指不定忽然就给你冒出扇‘门’。
　　所以两人以前最大的乐趣，就是看老和尚手机里早年下载好的小说，他们偶尔还会因为看什么题材而争论不休。
　　叶英钟情于宫斗，叶静沉则…不爱宫斗。
　　两人争论时总会发生这样的对话——
　　叶英高举手机，做出不容置喙的决定：“要看宫斗！”
　　叶静沉彼时还奶声奶气地反驳她：“为什么！”
　　“不要！你又不识字，每次都得我念给你听。”
　　“可是…我想听其他的，宫斗听不懂。”
　　“不可以，只有我才有选择权。”
　　“手机是和尚老头的！”
　　“那又怎样，没有我给它充电，它就是个板砖！”
　　然后老和尚赞同点头，叶静沉败下阵来…
　　仔细想想，叶静沉暂时也没什么能赢过叶英的地方，不用能力的话打架又打不过。晚生十年，学习也学不过。
　　关于学习，叶静沉的算数能力还行，但外语是老和尚都对他绝望的程度，叶英不信邪，自己亲自上手准备教他。
　　“这一题你会了吗？”
　　“会了。”
　　“那你为什么把上面的题目抄进去？”
　　叶静沉疑惑：“这题不是要考练字吗？”
　　叶英怒气max：“这是翻译题！你要把它翻译成中文！”
　　一段时间后，叶英也对他的外语课程绝望了，不过老和尚到底还是一直给他上着外语课，没有放弃他…虽然叶静沉辜负老和尚辜负得彻底，下了山都死性不改，一听外语就头疼。
　　不过这种对话也就发生在叶静沉知道他的身世之前了。
　　之后的叶静沉，抛开那隐隐有些死气沉沉的气场不谈，但是真的成了一个安静沉稳的人。
　　七年时间，转瞬即逝。
　　时间，它最是无情，无论做什么，都无法阻挠它的流动，已逝的时间终只能成为人们的回忆，直到最后，随风而散。
　　叶静沉的七岁生日，就这么到来了。
　　五行山独立于尘世之外，因此天气说不上阳光明媚，却也整日晴朗。但那日一早，就连五行山，都被厚重的乌云笼罩。
　　魔王是个不能确定的变量，他做事只为自己的目的，就连老和尚也不知道叶静沉曾经有哪里是他所需要的，时至今日，他说不定已经改变了主意也说不定。
　　叶英和老和尚在生日前夜不顾叶静沉的劝阻，执意地守在他身边…
　　这下好咯，床边两双眼睛死死盯着你你能睡得着？
　　三人各做各的事，直到傍晚时分，老和尚忽然起身，拍了下自己的光头：“阿弥陀佛，差点忘了，今天正所长退休，有个新所长要上任了，算算时间过会儿就到山下了，我去接一下他。”
　　叶英点点头：“和尚你去吧，这儿有我呢。”
　　老和尚看着对叶静沉还是有点不放心，叶静沉快速摆摆手：“老头你快去呗，又不是回来就见不到我了。”
　　叶英唰地拍上他肩膀，就连老和尚都瞪了他一眼：“说什么话呢！赶紧找个木头呸呸呸。还有，什么老头！是和尚老头！呸！给我好好活着！阿弥陀佛！”然后就气呼呼抱着桌上的小钟，跑出去接人了。
　　不过意想不到的是，老和尚回来得倒挺快的，接的人跟两人想的也有些出入。
　　他抱回来一个和叶静沉差不多身高的男孩子，小男孩一身古装，一尘不染，面目俊秀，长发飘飘。即使是男性也不得不让人感慨一句美人胚子。
　　然后叶英也确实这么感慨了：“和尚，怎么有个小美人啊？”
　　叶静沉一脸严肃：“这就是新所长？？？”
　　老和尚把那小孩放到叶静沉身边才说道：“阿弥陀佛，什么新所长，这孩子是我刚捡到的。”
　　不止叶英，就连叶静沉都知道这男孩的来历不简单，五行山这种地方，与世隔绝，怎么可能会有人把这么大的孩子丢到这儿。
　　老和尚让叶英照顾一下这新来的孩子，就又脚底抹油去找新上任的所长了。
　　叶静沉和叶英同款好奇地看着床上的男孩，两人都忍不住伸手戳戳他的脸颊。
　　“姐，他这个是真的脸哎，他好帅啊，有…有一个半的我这么帅。”
　　“你真是高估你自己了。”
　　“姐，他穿的衣服也奇奇怪怪的，这是古装吗？”
　　“好像是，不知道他穿成这样干什么。”
　　两人还在对男孩的脸颊一戳一戳，却没想到男孩的眼皮颤颤，竟是忽然睁开了双眼。
　　他像是惊醒了一般，手脚并用直直地退到了角落，眼神里充满了戒备：“尔乃何人？”
　　叶静沉懵了一下：“姐，我语文是不是也没学好…他在说什么呀？”
　　叶英拍拍他的头：“他讲的古文，没事的，他可能是入戏太深了。”随后她看向角落里做出防御姿态的男孩，解释道：“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我们不是坏人。”
　　叶静沉不赞同她的话术：“姐，坏人都说自己不是坏人，你怎么能这么说？”
　　叶英很想反驳他，但顾着今天日子非同一般，又一时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咳，还是先不管了。
　　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了一阵响亮的“咕咕声”…
　　角落的男孩听着两人的对话，察觉两人大概都不是什么不法分子，不由得稍微放松下来，不料一放松饥饿的感觉就充斥全身，还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在两人的眼神注视下，角落里男孩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
　　随后两小只跟着叶英来到了厨房，看着叶英烧火做了碗香气扑鼻的红烧肉。
　　叶英把红烧肉推到他面前：“不好意思啊，物资匮乏，暂时只有这个能做给你吃了。”
　　小男孩全程看着叶英做的，但当红烧肉推到他面前时，他仍有些犹豫，迟迟没有动筷子。
　　叶静沉不理解，偷偷问叶英：“姐，干嘛呀他？怎么还不吃呢？”
　　叶英琢磨了一下，说道：“他大概是怕我们下毒吧。”
　　“宫斗啊！他入戏真深。”
　　最后还是叶静沉和叶英都随便挑了几块肉吃下，那小男孩才放心地吃起来。
　　即便如此饥饿的情况下，他还是吃得从容又优雅…
　　叶静沉：没错，宫里规矩多！入戏太深！
　　直到男孩把一整碗红烧肉都吃完，看他的脸色都缓和了不少，不再像最开始那样敌意满满，姐弟二人才有机会开始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叶英，英雄的英。这是我弟弟。”
　　“你好，我叫叶静沉，安静沉稳的静沉。”
　　随后二人好奇的目光看向男孩，眼底的意思不言而喻。
　　男孩虽然没有清醒过来之前的记忆，但隐约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我的名字，好像叫——萧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