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球与麦克风》多肉玉露

2、第二章

　　季西宁的脑子嗡地一声。
　　不是吧？这么快就来兴师问罪了吗？
　　这么小气吗？

　　她懊悔莫及，早知如此，今天就不该问那该死的问题啊！

　　就在她准备锁屏假装没看见消息时，手机再次震动，微信又弹出一条好友验证消息：“有急事。”

　　十年未见，他们之间能有什么急事呢？

　　季西宁仍旧打算装作没看见。

　　“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通过我。”

　　第三条信息弹出来的时候，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人有完没完了啊？！

　　或许......季西宁转念一想，他真的有急事呢？一条两条信息说看不到还说得过去，第三条还没看到就太假了。以后她还要在记者圈子里混，跟他闹僵了可不太好。

　　通过就通过吧。
　　季西宁眼一闭，怀着英勇赴死的心情通过了。

　　【奶奶生病了，她想见你。】
　　对话框内弹出的新消息让她从被责骂的紧张中脱离出来，又立即陷入慌乱中。

　　她飞速打字：【奶奶怎么了？】

　　林霁：【鼻咽癌三期。】

　　【怎么会生病了？】
　　她打完这几个字，随即又删掉。

　　【我明天有空。】
　　多余的话语已经毫无意义，此时她只想尽快见到奶奶。

　　林霁：【明天下午两点，我来接你。】

　　季西宁：【我住在洛宁街53号。】

　　林霁：【好，我会准时到。】

　　打完这些字后，季西宁才发现自己的身子正在发抖。

　　是林霁的奶奶。
　　在她12岁那年家里发生巨大变故时，是奶奶把她接走，让她有床可睡，有衣可穿，有饭可吃，有书可读。

　　如果没有奶奶的照顾和鼓励，她肯定无法从一夜之间失去双亲的梦魇中醒来，也无法在接下来六年里熬过寄人篱下的心酸。
　　毫不夸张地说，奶奶给了她第二次生命。

　　那天夜里，季西宁哭了睡，睡醒了哭，直到天亮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下午，还未到两点，季西宁便坐不下去了，决定下楼等林霁。

　　她住在城中村里，也就是俗称遍布“握手楼”的地方。这里不能停车，她决定到外面马路上。

　　正当她低头弯腰小心绕过积水，从一旁的男人身边经过时，头顶处传来声音：“季西宁。”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抬起头。

　　今天难得出太阳了。午后的阳光艰难地透过握手楼之间狭小的缝隙，星星点点落在面前男人姣好的脸庞上。
　　她很少用“好看”二字去形容一个男性。

　　但他真的很好看。

　　他的五官生得极好，尤其是那双眼睛在阳光下多了一分温柔，让人忍不住想要去多看一眼。

　　身穿蓝色球衣，黑色运动短裤，搭配一双蓝色球鞋与球衣颜色相呼应。男人长得很高，普通的运动服穿在他身上却穿出模特的气质，很是养眼。

　　果然是连阳光都要眷顾的人。

　　“林霁？”季西宁有些意外，“你怎么进来了？”

　　林霁挑了挑眉，反问：“你不是说你家住53号吗？我不进来怎么找你？”

　　季西宁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只好说：“这里脏乱，你在外面等就好了。”
　　住惯大房子的人，怎能适应这里的居住环境呢？

　　林霁说：“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这么唠叨。”

　　“我哪有……”季西宁条件反射伸手想要打他，却在马上要碰到他的那一刻反应过来立即缩回手，她连忙找个话题掩盖自己的心虚：“我要去前面的水果店买点水果。”
　　说完，她便撇下林霁，急匆匆往前走。

　　林霁看着她的背影。

　　刚刚她想伸手打他是一个有些亲昵娇嗔的动作，这在十年前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举动。但是现在的她心里有了一道隔阂，即使是在楼下等她这么一个普通的行为都让她感到有心理负担。

　　季西宁，这些年来，你都经历了些什么？

　　林霁轻轻叹了口气，跟上她。

　　“你怎么提前过来了？”季西宁一边走一边问。

　　“你不也提前下来了？”林霁回答。

　　“是……”季西宁又被他一句话堵住，泄了气，垂头继续向前走。

　　手臂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轻轻往后一带，她毫无防备地落入身后人的怀中。

　　“你……”她涨红了脸，却听见身后的人轻声说：“水果店到了。”
　　男人声音低沉有磁性，轻轻钻入她耳朵里，引得一阵酥麻。

　　季西宁偏头一看，还真是水果店。她今天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她慌忙从林霁怀中挣脱出来，逃也似的走进水果店里。

　　她想挑一个好看的果篮，却被林霁制止了。

　　林霁说：“你知道奶奶的性格的，你人去了她就很高兴了。如果实在要买，你买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给她，她会怪你乱花钱的，你就挑一些她喜欢吃的水果就行。”

　　季西宁觉得有道理，便挑了一些水果，又在隔壁花店买了一束奶奶喜欢的姜花，这才跟着林霁去取车。

　　其实都不用林霁开口，季西宁一眼看到马路边上停着的迈巴赫，就知道这是他的车。

　　她将水果和花放在后备箱，坐上车后小心地拉动安全带，轻轻扣上。

　　太贵了太贵了，她心想，我得轻一点儿，这里磕破一点我一年工资都赔不起。

　　她的动作都被林霁看在眼里。他轻笑一声，转动方向盘踩下油门。

　　他是在笑吗？季西宁一愣，看向林霁。

　　林霁侧过头，也看向她。

　　目光相触那一刻，季西宁率先移开眼神，尴尬地摸了摸额前的碎发。

　　今天她穿嫩黄色的连衣裙，化了个淡妆，长发没有扎起，没有烫染过的直发自然地披在肩上，有天然去雕饰的美感。
　　她的皮肤很白，在嫩黄色的衬托下显得更娇嫩，吹弹可破。

　　与严肃职业装相比，今天的她多了份与年龄相符的可爱和朝气。

　　这十年间，他常常在想，她还是直发吗？她学会小时候怎么都学不会的化妆了吗？她过得好吗？她为什么不肯联系我？

　　林霁收回视线，直视前方，说：“因为我知道你会提前下楼，你以前就是这样。”他打破僵局，尽量让身边的女孩放松些。

　　“啊？哦……”季西宁花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见面时她提出“你怎么提前过来”的疑问。

　　她发现今天的她反应异常迟钝，这很反常。于是，她决定手握话题主动权，说：“昨天的采访给你带来困扰了，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林霁声音很慵懒，听不出任何情绪。

　　季西宁摸不准他在想什么，便按照自己的想法往下说：“因为我的采访，网上都在讨论你的伤病情况。你希望大家关注你在赛场上的表现，而不是其他地方。”

　　林霁年少成名，因优秀的技术水平收获了一大批技术粉，又因英俊阳光的形象收获另一批不关注赛场只关注个人的粉丝。

　　他曾为粉丝写长篇微博。他很高兴有更多人关注乒乓球这项运动，但同时希望他的球迷们能将对运动员的欣赏放在赛场上，不要让竞技体育“饭圈化”。

　　“我确实是想借这个机会了解你的情况，因为当时我认为我只能在采访时跟你说上话。但是我也必须承认，我有私心，我想让我的采访引起话题。”
　　季西宁一口气说完后，用余光偷瞄林霁的反应。

　　林霁在这个圈子里比季西宁待得更久，昨天他听到提问后，便马上知道她的用意。但是……

　　“你关心我。”他淡淡道。

　　他相信在那一刻，那个问题里包含更多的是“关心”的情绪，这从她关切的眼神和微微颤抖的声音中就能感受到。

　　被戳中心事的季西宁噤声。
　　他说对了。

　　其实昨天她准备了其他问题，但当林霁接过她的麦克风并看着她时，她紧张得大脑一片空白，只当现场剩他们二人，脱口而出心里话。

　　“昨天我说的不是场面话，我目前情况确实还不错。”林霁扭动右手手腕，看了身边人一眼。

　　只见她憋得满脸通红，双手局促地放在大腿两侧，整个人十分不自在。
　　这让她看起来很像一颗娇艳欲滴的水蜜桃。

　　林霁嘴角微微上扬，决定放过她。他转移话题：“奶奶一直念叨着要见你，她很想你。

　　奶奶……
　　季西宁的注意力跟着转移了，她问：“奶奶一向身体硬朗，怎么会突然生病？”

　　“不好说，可能是环境，可能是饮食习惯，也可能是生活作息。”林霁说，“一般都是摸到脖子处有可移动的块状物才去医院检查，这时候已经转移到颈部了。”

　　“是什么时候的事？现在奶奶情况怎么样？”

　　“半个月前。奶奶的情况比较稳定，医生说有希望可以治好。”

　　谈话间，两人来到医院。

　　季西宁跟在林霁身边，随着徐徐推开的病房门，病床上的老人慢慢睁开眼睛。

　　她脸色苍白，嘴唇没有血色，已是夏季的季节里戴着一顶针织帽，将她的整个脑袋遮得严严实实。
　　她眨了眨眼，看清来人，浑浊的眼珠子瞬间亮出光彩，这让她看起来没那么憔悴了。

　　“奶奶！”季西宁冲进去，伏在床边，“是我，我是宁宁，您还记得我吗？”

　　“宁宁长大了。”奶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奶奶每天都在想你，怎会不记得你？”

　　“您感觉怎么样？”季西宁握着奶奶的手，急切地问。

　　“奶奶很好，宁宁不用担心。”奶奶说，“倒是你，这些年来，你过得好吗？”

　　“我过得很好。”季西宁抹了抹不受控制流出的眼泪，哽咽道，“舅舅一家待我很好，我考上了北辰大学，现在回来南苑工作，在南苑电视台当实习记者。”

　　“是的奶奶。”身后的林霁说，“昨天，我打完比赛，西宁还来采访我了。”

　　“对对。”季西宁掏出手机，迅速找到昨天的采访视频，递给奶奶看。

　　视频中虽然看不到季西宁的脸，但能清晰听出她的声音。
　　极具个人特色的娃娃音，只要是认识的人就一定能认出来。

　　“好好。”奶奶笑着，看了看林霁，又看了看季西宁，“你们两个小时候就那样要好了，现在更要好好在一起呀。”

　　季西宁愣住，不知所措地看向林霁。

　　林霁弯下腰，正打算说什么，奶奶又开口说：“奶奶希望能看到你们结婚呀。”

　　季西宁无法开口直白拒绝老人，只能伸手拉了拉林霁的衣摆寻求帮助。

　　林霁会意，拿出水果，说：“西宁给您买了很多水果，您想吃什么？”

　　“香蕉。”奶奶说。

　　“好。”

　　趁着话题转移，季西宁也起身整理刚买的姜花，将其插入花瓶中，摆在床头。

　　两人陪奶奶聊了许久，直到太阳落山才起身离开。

　　“这附近有家餐厅不错，要一起去吃吗？”林霁问。

　　“不了，我没什么胃口。”季西宁兴致缺缺。

　　“那我送你回家？”林霁接着问。

　　“谢谢。”

　　一路上，季西宁都没有说话，林霁偷看了她几次，见她眉头紧锁，便也没有打扰她。

　　回程总比去程快，车子停在洛宁街边，季西宁道谢后下车。

　　“季西宁。”

　　“嗯？”季西宁已关好车门，站在外面从开了一半的车窗处探头看向林霁。

　　“奶奶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林霁说出憋了一路的话，“她有她的想法，你有你的人生。”

　　季西宁抿了抿嘴，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说了句“我先走了”便转身离开。

　　回到家后，她没有立刻开灯，而是呆呆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窗外的一片黑。

　　良久，她拿出手机，点开林霁的对话框。
　　【请问方便语音吗？】

　　让她意外的是，两秒钟后，手机屏幕上便闪着林霁的语音通话邀请。

　　“什么事？”对方的声音轻轻的。

　　“抱歉，我觉得事情比较重要，打电话说会比较正式。”季西宁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她深吸一口气，“我想和你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