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退无可退就退学吧1/2 ...
-
2009年，距离夏天的那则社会新闻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了。
“铃铃铃！！”东部沿海，文城振川中学，高三的一模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
考场门口的一排课桌上整齐摆放着考生们的各色书包书本和水杯等不得带入考场的物品，轩沁星抬眼看了看不远处压在天边的黑麻麻的团团乌云，不自觉地蹙了蹙眉头——这次模拟考并没有发挥好，周一等到红榜成绩出来班主任大概就又会找她去办公室一对一沟通辅导了。自从那件事后，她的成绩开始出现了明显的滑坡——作为高三重点一班的尖子生代表，成绩可以够得到清北的孩子出现成绩滑坡这是学校管理者们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学生们穿着同样款式不同尺寸的的校服陆陆续续从考场里走了出来，不一会儿走廊里就聚满了人，杂乱喧嚷中周围的视线却都默契地给了她。轩沁星收回自己的视线，匆匆低下头地将考试笔袋囫囵地塞进了书包里，放在夹层里的手机正在拼命挣扎着发出震动声——妈妈。
“沁沁！你赶紧来人民医院！你爷爷喝了药在医院抢救！！”不等轩沁星反应，电话已经挂断了。
爷爷，喝药，抢救？？
轰！天边一道雷声促不及防地砸了下来！她才反应过来妈妈口中的喝药是喝农药！
轩沁星急忙跨上书包抱起那叠还来不及收进书包的课本笔记，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向了走廊的另一头，跳下楼梯急匆匆朝校门口的方向奔去——她太瘦了，远远看去她身上那件宽松的校服仿佛灌满了空气，而她艰难地被吊在里面，就像被风吹着送出去了般。
走廊两侧拥簇的学生们起着哄，有不怀好意的男孩子大声调侃着“轩沁星！这么着急去哪儿啊？方大公子在酒店等你呢吗！”戏虐地笑声留在了身后，轩沁星咬咬牙并不理会，这两个月她已经习惯了，更难听的揶揄嘲讽她也一样漠然应对，她答应过妈妈会撑过去，只要结束高三只要完成高考上了大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轩沁星生在一个小康家庭，父亲轩镇川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儿子，年轻的时候因为出色的容貌在家乡澄风镇是十里八乡家喻户晓的美男，年岁大了后更为人道的则是远近闻名的孝子——夫妻俩早年在工厂上班后来经历了下岗潮便下海经商，开过早餐店做过裁缝铺，后来依托国家房地产行业的兴起辛勤经营起了一家小规模的家具工厂。三年前轩沁星的爷爷意外脑溢血入院，为了给老爷子治疗轩镇川掏空了家底，就连家具工厂也抵达给了银行做经营贷款。老爷子一辈子辛劳积累了不少的慢性病，加上瘫痪在床，轩镇川两口子一个起早贪黑地做活送货挣钱一个日日在床前照顾瘫痪老人和一家老小，夫妻俩都是乡里乡亲口耳相传的讲究孝道的好孩子——名声是好的，可日子却是难的。随着互联网电商的兴起线下家具生意一日比一日难做，一家三口的日子也一日比一日过的更加紧凑。
在这紧巴巴的日子里，轩沁星成了父亲最大的慰藉和骄傲，考上振川中学的那年向来严肃的父亲一整个月脸上都挂满了得意的笑容，逢人便得夸上女儿一句——全市第一名成绩考入了文城最好的高中，这可是都能在校史上留下女儿名字的事！
可现在，一切都被自己毁了……
轰！又是一阵沉闷的响雷砸了下来！
轩沁星扯开书包拉链，扯出折叠伞，伞叶还没来得及完全打开便一头扎进了秋日瓢泼的大雨里。
“啊！”
“哎！”
轩沁星和对方撞了个满怀，失去平衡一个踉跄摔倒在了粗糙的水泥路面上，书本洒落在了一旁，雨伞掉落还被那偏心的风吹开了几步远，手掌心传来一阵湿漉漉的刺痛。头顶方向的走廊上凑热闹的学生们发出了更多的起哄声，轩沁星透过密实的雨水渐渐看清了对方的模样，她下意识地咬紧了下嘴唇极力克制着身体里横冲直撞的复杂情绪——陈玲玲，方晨的母亲。
“什么人啊，走路眼睛长头顶上了是不是！”陈玲玲穿着一身粉紫色的套装，撑着一把精致的蕾丝雨伞，她精致的妆容搭配了科技手段让一张脸看起来犹如三十来岁的青春模样，但那跋扈的语气倒很符合人们对于市井中年女性的刻板印象。
“真是晦气！”陈玲玲抬起眼皮子俯瞰着狼狈倒在地上的轩沁星，像是看到一块脏抹布般嫌弃地说道。她是来接她的宝贝儿子回家的，振川中学是一所封闭式管理的学校，但自从8月份那件闹上新闻的事儿后，陈玲玲便找到了学校特批了方晨走读，而她每天亲自接送生怕儿子再被眼前这小狐狸精迷了眼——轩沁群遗传了父亲生了一副绝美的眉眼，一双杏眼笑起来的时候弯弯的仿佛能化出蜜来，但不笑的时候她略显英气的眉毛搭配上深邃的双眸则又显出一种冷淡和艳丽交杂的气场，如今这副略带病态的消瘦苍白则又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破碎感。
轩沁星忍耐着疼痛和更加痛苦的情绪撑着地面准备站起来，头顶的雨却忽地停了，腋下传来一阵力道，她抬眼望去——是那熟悉的轮廓，喉咙忍不住发紧，但她咬牙屏住呼吸忍住了，不能哭！有出息点！她暗暗攥紧了手心。
“方晨！你给我松手，过来！”陈玲玲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似的尖声喊道！
方晨的手顿了顿，还是坚持扶着轩沁星站了起来，正想将手里的伞交给了她却看到她掌根混杂着雨水滑下的道道殷红血迹，眉头不由心疼地动了动，他迅速地低声说道“快走，别和我妈纠缠。”轩沁星却咬着嘴唇握紧了拳头独独站着，眼神一瞬不瞬地看着陈玲玲，眼神清冷地没有一丝温度。
就这么短短一瞬，走廊上凑热闹的学生们的起哄声更大了，陆续下楼的学生们也刻意放慢了脚步，随着有几个大胆的学生先站定后越来越多地学生停了下来围观这“热闹现场”。
“啪！”轩沁星并未接过伞，陈玲玲却已经被这清冷的眼神冒犯到，上前一步反手打落了撑在轩沁星头上的伞，雨水再次簌簌地打在她让人移不开视线的脸庞上，她的脸色苍白、嘴唇被咬的充血发红，雨水滴落在她浓密乌黑的睫毛上又不断弹开，双眼微红蓄满了盈盈泪水——此情此景下也是美的摄人心魄。
方晨再不敢直视轩沁星的眼睛，他上前了一步，一米八多的身高将她挡的十分严实。
“妈，我们回家好不好，我求你了。”方晨压低嗓子恳求道，甚至那声音在发颤，轩沁星看着他高出一截的背影，心想人变得真快，才两个月不见就又长高了些了。
很多个睡不着的夜晚她常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是错在答应和这个相识五年交往两年男孩子早恋吗？可这到底又有什么错呢……非说错，应该是错在自己没有劝住他低调些交往而让同学老师们知道了，错在自己不该为了让他答应自己高三好好学习低调见面而答应陪他去看那场在省城五月天的演唱会还在外过夜吧……想到这，她扯起嘴角自嘲似的冷漠笑了笑。
“你脑子里的迷魂汤是不是还没倒干净？为了个小狐狸精求你妈？她都把你毁了！你个傻子！”陈玲玲的胸脯起伏着，但面对围观的众多学生，还是勉力做着表情管理，他们可是体面的方家！怎么能大庭广众下丢脸！但儿子站在这个小狐狸精面前已经让她感到颜面尽失了，而两个多月前闹到派出所还上了新闻那件事更别提对她而言是多大的奇耻大辱了！
这时轩沁星却从方晨身后走了出来，毫无畏瑟冷漠地直愣愣地看着陈玲玲，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道“我爸工厂的贷款续贷批不下来，是你弄的吗？”
陈玲玲锁了锁眉，看着轩沁星的反应，也留意着周围学生们的反应。
“那些下了定金的客户毁单，本来供货的原材料商突然断供涨价，是你弄的吗？”轩沁星上前一步，继续问道。
陈玲玲眼神晃了晃，方家是本地最大的房地产商，建材装潢材料等上下游供应商本就指望他们生存，她确实暗示过。眼看着被一个十几岁的毛头小丫头连声质问，围观的学生越来越多，不远处几个穿着学校制服的老师和保安也正向这里走来。陈玲玲提高声调傲慢说道“是又怎么样？”
由于愤怒，轩沁星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她瞪大了眼睛，眼框几乎眦裂泛着血色死死盯着陈玲玲，猛地提高了音调声音洪亮地大声质问着喊道“那我爸找小贷公司借钱，他们反悔暴力催收，把我爸的手打骨折，是不是也是你？！！”
她那么聪明，她怎么会不懂，父母默不作声只让她忍！忍！忍！可忍到现在爷爷都为了不拖累家里喝药去抢救了！到底是在忍什么！！忍到绝路吗！
轩沁星用了所有力气喊出的这一声声质问，这质问穿过了雨声，穿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周围立刻议论纷纷起来，陈玲玲左右扫视，不由脸面发烫，下一瞬在所有人意料之外忽然就扬起了手。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了轩沁星毫无血色的脸上，五根鲜明的红色掌印不一会儿便印透在了她的脸上，轩沁星没料到大庭广众之下被这么甩了一巴掌，左耳嗡嗡作响，口腔黏膜和牙齿猛烈的撞击之后很快渗出淡淡的血腥气味。
“哈哈哈！所以就是你！你这个疯女人！”轩沁星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她抬起头迎着冷冽的雨水大笑了几声，周围的学生们都在各自的手机拍照录像，议论着轩沁星是不是要疯了，都挺疯的啊。
“你！！”陈玲玲气上心头，又要扬手，轩沁星正要伸手去挡，却被一旁的方晨先上前了一步一把搂住了陈玲玲。也因此，轩沁星想要反手打回去的那个巴掌并没有能落下去。
“妈！！你别闹了！丢人还没丢够吗？我真的求你了！”方晨崩溃喊道，丢人？明明是自己的亲妈最让人丢人！
“怎么回事！聚在一起干什么！”高三年级教导主任的粗犷嗓音严肃地响起，他举着胳膊挤进了人群，一路上大声嚷嚷着骂着围观的学生，而他身后则跟着另一个穿着制服的高个年轻女人，一头顺滑的黑色长发披肩而下，气质温婉优雅——张艺颖，振川中学的高级音乐老师，艺术生班的指导顾问。
张艺颖穿过人群径直走到了轩沁星身边，将她半搂在了怀里，低声说道“没事了，别怕。沁沁？”却见轩沁星没听到似的依然目光如炬地死死瞪着陈玲玲，仿佛想用眼神杀死对方一般。
“陈玲玲我告诉你！我！我爸妈！我们全家如今受得苦受的罪，我将来一定百倍千倍地奉还给你！奉还给你狗屁不是的方家！我说到做到！！”
“你个狐媚子！你那贱命值几个钱！！敢威胁我！！当我不敢弄死你吗！！”陈玲玲彻底被激恼了，伞也甩落在了地上，挣扎推开方晨就要上来手撕轩沁星，现场事态顿时升级混乱加剧，教导主任一边帮着拉住陈玲玲，一边吼着让保安驱散学生，又一边喊着张艺颖赶紧拉走轩沁星……
张艺颖废了点力气才拉走了轩沁星，直到上了车，轩沁星才安静了下来，她低着头沉默着。张艺颖心疼不已，伸手抱住了她。
“张老师……哇！”说着轩沁星哇一声大力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说着“你能带我去人民医院吗，我爷爷在抢救，呜！”
张艺颖一愣，转瞬就理解了一直坚定选择高考选择忍耐的轩沁星为何今天突然发狂了般地和陈玲玲干了起来。她立刻启动了车子，调试好空调温度，给轩沁歏扣好了安全带，一脚油门便开了出去。
文城人民医院急诊室，消毒水的浓重气味扑面而来。
张艺颖带着轩沁星穿过人群，远远听到了杜美娟歇斯底里地喊声，轩沁星闻声跑了起来。
“苍天啊，这都什么世道啊！啊！你们警察不管吗？什么叫打架纠纷？我老公手被打骨折了！我们一家生计都在他的手上这不是让我们去死吗？现在老爷子也被逼死了！！你们就是这么做人民警察的吗？啊？？是不是要我也从他们方家大楼上跳下去你们才能管一管？是不是！！”杜美娟头发散乱，双目通红地揪着两个床着民警制服的警察在哭诉。
逼死？轩沁星觉得耳朵里嗡嗡的，她的视线里还看到手上打着石膏绷带的父亲正靠在走廊的墙上不停地用头磕墙，姑父和姑姑为在父亲身边，舅舅在拦着母亲……可是，爷爷，真的没了吗？
下一刻，轩沁星觉得眼前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最后只听到由近到远，有人在用“沁沁”呼唤着她……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退无可退就退学吧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