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雪散雪辞》鹿竹怀夕

5、我是人间怅惘客

　　山清雾和，飞鸟鸣于空。每月一次的三峰集会便在此日开放，这一天所有本届弟子们都会集中在天清峰，休憩养性。

　　“洛师妹，不知可否向你请教一二？”洛雪辞正带着阳籽在折枝投壶，鱼言鲤和释晚意等人也在，便听到一个好听的男声，回头望去，竟是沉星靥。

　　沉星靥这人给人的感觉就是很神秘，平时即使是同为月门的弟子也鲜少见他的踪迹，但是他那极其好看的皮相，多情的眉目，只要他一出现必是引人注目的，不过知道他的弟子并不多。

　　“那就请沉师兄赐教了。”洛雪辞含笑答道。

　　其他弟子听闻洛雪辞要和人正面比试，都不由得围观过来，不一会周围就围满了人。

　　洛雪辞手持拂雪站在沉星靥的对面，拂雪散发着晴山品月般的荧光，甚是夺目。

　　“师妹的法器真不一般。”沉星靥说着便幻化出自己的法器，是一把白色的油纸伞，伞面上画着墨笔山河，隐隐有种壮阔之感。

　　“徒花伞。”洛雪辞认出了这把当初魔界大护法所用之伞，当年魔界覆灭之后，这把名伞便不知所踪，想不到如今却在沉星靥手中。

　　“师妹好眼力，这的确是当年魔界大护法的法器，一次偶然的机会被我所得，用起来也算趁手，就拿着用了。”

　　“师妹请赐教了。”

　　风起，掀动洛雪辞的衣摆和青丝，洛雪辞手握拂雪轻快地飞身至沉星靥跟前，提剑在空中划过半圆，剑光随之飞溅，向沉星靥刺去。

　　沉星靥随即散开徒花伞，伞沿锋利寒光四射，急速旋转中，只听“铿铿”几声，竟以伞之形抵住了洛雪辞的剑法。

　　沉星靥抽身躲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掉转徒花的方向，向洛雪辞身后飞旋而去，洛雪辞弓步下撤，徒花从她正脸上方划过，来不及多想，提剑挡住了再次回转的飞伞。随刻步子一旋，反手又制出一剑，剑势猛烈，一挽流星，令旁观者眼花缭乱，看不清招式。

　　洛雪辞相比沉星靥，身形上小巧了许多，但是出剑之快，力量之大却毫不输于男子，长剑所到之处，皆是凌凌锋芒。

　　一招未满一招又至，洛雪辞体态轻盈，身姿矫捷，招式繁如尘埃，寒星轻点。沉星靥不退反进，冷芒如电，二人均是强势之功，谁也不遑多让。

　　蓦然间，拂雪离手，划向上空，沉星靥瞅准时机，控制着徒花往洛雪辞逼近，洛雪辞俯身侧移，绕转至沉星靥的身侧，抬手接住即将落下的拂雪，利刃寒芒闪烁，忽地抵住沉星靥脖颈，沉星靥脖子上顿时渗出细红的血迹。与此同时另一只手化出一个结界，将徒花的攻势挡在了结界之外，徒花还在急速旋转，蹭出点点星光。

　　“沉师兄赐教了。”

　　沉星靥收回徒花，用手一抹脖子上的血迹，笑道：“师妹果然好身手，让我以为抓住了你的劣势，结果被你反将一军了。”

　　众人见此情景，怔住良久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啧啧称叹，沉星靥的攻法本就强势，不给人任何喘息的机会，而洛雪辞却能迎强而上，见招拆招，以退为进，不仅胜过了沉星靥，还能制住徒花的攻击，当真是不同凡响。

　　经过这一小插曲，众人的兴致高扬起来，纷纷相约切磋比试，只是再没有这样惊险刺激的场面发生了。

　　盼望着，等待着，焦灼着，终于，仙法大会如期而至。

　　今年的仙法大会与往年略有不同。

　　“因为本届弟子比之往届人数多了许多，所以我们各大长老们商议了一下，特在仙法大会前加了一个小测试。这也算是仙法大会的一个试炼，只有通过本测试的弟子，才能站在武台上。”言郅长老道。

　　“这个测试本不难，但是切不可动妄念，不可过于执着眼前的景象。从这个幻境口进去，然后在今日内找到破解之法。”

　　“切记不可在幻境里面受伤，一旦受伤便就出局了。”

　　说罢，只见众人面前出现一个琉璃般的屏障，暮山紫和吐绶蓝相生相交，幽幽萦绕着，“红迷天子帆边日，紫夺星朗账外兰”，墨色相汇交融。

　　“好了，你们穿过这个屏障就是试炼点了。”

　　说是仙法大会的一环，但其实就是个优胜劣汰的前赛，出局的人甚至连上台的资格都没有。

　　但是这也容不得他们多言，众弟子怀着忐忑的心情先后踏入这个幻境。

　　洛雪辞是和白落川一起进去的，但是迈进幻境的那一刻，周围的环境就在迅速地变化，身边的白落川也不见了踪影，洛雪辞的周围是一片空旷虚无的空间。

　　这是哪？她为什么在这里？她记得她不是在参加仙法大会吗?洛雪辞不由得感受到阵阵无助和恐惧，她很少会有这样的情绪。

　　“洛雪辞，又见面了啊。”是那个梦里的声音！

　　“洛雪辞，你本就是个无心之人，你不该存在这个世上。”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你是违背道法而存在之人，你甚至都不能被称为人。”

　　“你是谁，你为什么要说我不该存在？”

　　“我既然存在了，那就一定有我存在的理由，我在这世上生活了十六年，这世间早已留下了我存在的痕迹，这不是你一句话可以否决的。”

　　“呵呵呵……”声音逐渐消失，再也寻不到踪迹。

　　“你出来，你跟我说清楚。”洛雪辞受够了，自从三年前招生那日，那个梦魇便找上了她，虽然没有再次梦到，但是她总是会时不时想起来，总会被一股莫名的恐惧包围。

　　洛雪辞在奔跑着，寻找着，却始终寻不到一点缺口。和那个梦一样，一样的无力，看不到摸不着，只有一片虚无。

　　而白落川这边是战火纷飞的世界，妖魔肆乱，人间一片浩劫，毫无还手之力的人们被魔物追着撕咬，哭声、喊声、求饶声、奸笑声不绝于耳。

　　处处是一片破败之景，血月残弓映照着世间，灰暗的苍穹，天地被拉得极远，仿佛是专门为这片战场腾出的广袤空间，尸横遍野，目及之处全是残肢断臂，时不时有几个孤魂野鬼飘过，血水横流，旌旗倒坍，硝烟弥漫。

　　“魔族真的觉醒了。”白落川四处寻找着洛雪辞，却始终不见她的踪迹，但是白落川感觉到，这些妖魔虽然看似强盛，但是要制住它们却也不难。

　　白落川施法救治着被妖魔追击的人们，但他必须要首先找到洛雪辞，明明他们是一起进来的，为什么转眼却不见了呢？

　　就在他着急万分之时，却见一个身着麒麟竭暗纹绣花百鸟裙的女子翩然落下，衣袂似被鲜血浸染，如暗夜里的鬼魅一般摄人心魄。

　　发丝松散凌乱，任由狂风撩起，纷纷扬扬。珊瑚赫的唇，苍白的面容，额间点缀着妖媚无比的花钿，称得一张原本清冷绝尘的脸异常的妩媚狠厉。

　　这是？阿辞？可是，阿辞为什么在那，还一身这样的装扮？

　　“哥哥。”那女子看见白落川幽然开口道。

　　“阿辞，你……你快过来，这里很危险。”

　　白落川疑惑之余更多的是担心，不管她为什么变成这样，她都是洛雪辞，不是吗？

　　空中那红衣女子飞身至白落川对面，抬手间竟将一众妖魔连同人类都震飞数米远，瞬间化为碎片散至虚空。

　　“哥哥，任何人都不要来阻我，也包括你。”说着便掀起浊气向白落川奔涌而去，白落川持剑化印，骨节分明的手指迅速地画出一个符，才能堪堪挡住。

　　红衣女子冷笑一声，手持一柄玄光铁剑向白落川胸口刺去，白落川点足翻转，手中月白浮光剑向上重击一挑，将女子的剑挑开，因力道之大，二人均往后撤了三五步才站定。

　　“你不是她，你是谁？你把她带去哪了？”即使面容一模一样，但是这绝对不是洛雪辞，二人的眼神一点也不一样。

　　“哼。”女子不屑地冷哼一声，更猛烈的攻势持续袭来，白落川持剑快步后撤，他判断了那女子出剑的招式，每一招都刚好抵在红衣女子剑下。

　　那女子见他看透了自己的招法，便也不再纠缠，抬手制出一缕暗红的浊气，向白落川攻去，白落川快速御剑而起，避开了这一击，翩然落至女子身后。

　　女子回眸噙笑：“我不是洛雪辞又如何？顶着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你还不是下不了手。”

　　“洛雪辞与你而言，只是妹妹这么简单吗？你的这份感情若是让旁人知晓了，你觉得仙门百家会……”

　　女子话未完，便被人持剑贯穿了胸膛，女子木然瞪大了眼睛，鲜血从嘴角流出，身后之人猛地抽出刺入女子胸膛的长剑，女子轰然倒下。

　　身后之人竟是洛千珏，他眼神无感地望着眼前之人，像是根本没看见那张和女儿一模一样的脸。

　　“父亲……”不知道为什么，白落川看着眼前之人倒下，心中还是不觉抽痛了一下。

　　女子倒在地上，眼神中的狠戾逐渐褪去，鲜血流了一地，与原本就满地的血污混在一起，一身赤色衣裙被鲜血染就，更加如暗夜般深邃。

　　“哥哥，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和雪辞说过一句话，你说……”

　　白落川的记忆渐渐与多年前的一件事融合：

　　小时候，洛雪辞跑去看之前的弟子修炼剑法，那名弟子把控不住剑气，向年幼的洛雪辞飞过来，洛雪辞吓得后撤，脚一滑摔了一跤，虽然躲过了飞来的剑气，但却把膝盖磕破了皮，洛雪辞疼得小脸皱在一起，那名弟子跑过来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啊。

　　你没事吧，要不我带你去瑄医馆瞧瞧，我看你膝盖都擦破皮流了好多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