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呆》司一九

16、呆呆

　　裴朝暮出去了很久，江明诚听见开门的声音，从沙发中直起身子，略带埋怨的目光投过去，凝在裴朝暮手中的保温袋上。
　　江明诚认出，这是附近爆火的奶茶，工作日都要排队至少二十分钟。
　　“这什么？”他放下插画册，明知故问。
　　“我有点想喝这个，所以，顺便也给你带了一杯，你要喝吗？”
　　江明诚直接冲她伸出手。从裴朝暮手上接过，他拆开袋子。裴朝暮买的是黑糖珍珠牛乳茶，那家的招牌，一杯无糖，一杯全糖。
　　他先拿起无糖那杯，插好吸管，放到自己右手边。见裴朝暮仍站着，拍了拍右边的位置，示意她坐下。江明诚注意到她脑门上出了点汗，又将纸巾盒往她那边挪去。

　　江明诚喝了口奶茶，眉宇舒展开，对上她的视线，他眨了眨眼，像午睡后刚醒来的猫猫，看上去温驯而无害。
　　“嗯？”
　　“味道还行吗？”
　　他略微提了提唇角：“这话该我问吧。这家店在隔壁开了快一年了。”
　　“哦。”裴朝暮喝下第一口，像是认真地品了品之后，点头，“挺好喝的。”
　　江明诚乐了，真楞啊。
　　裴朝暮看着他的笑，有一瞬的失神。江明诚收起嘴角，咳了声，翘着一只腿，玩起了手机。

　　裴朝暮回到位置，见他改坐为躺，单手拿着平板，另一只手拿着电容笔转啊转。看上去心情很不错。她收回视线，开始细化方案，房间很安静，裴朝暮偶尔会抬起头看一眼前方。
　　敲下回车键，裴朝暮看了下右下角，五点半，已经过去两个小时。她转了转脖子，慢慢捏肩颈发酸的肌肉，抬头望向沙发，没人。
　　“好了？”身后传来声音。江明诚左手拿着那杯快喝完的奶茶，靠在书架前，不知道站在那里看了多久。明明二十分钟前，裴朝暮还看他将画册盖在头上，以为他睡着了，特意将打字的速度放慢。
　　“嗯。”
　　“发群里吧。”
　　裴朝暮登上微信，聊天界面上名为“M·King”的群聊在最前面，里面包含M·King所有员工，加上两个老板——周舒扬和江明诚。群聊每天都很活跃，五分钟前曾骏和施家良还在分享附近的景点。
　　她把文档拖进去，接着江明诚发了段话。
　　M：【周日晚上的活动方案。@赵硕，老赵你分一下活。今天大家都好好休息，明天开始准备。】
　　江明诚几乎是一发出，所有人都冒出来了。
　　辛程：【OKOK！】
　　阿春：【好！】
　　曾骏：【收到！】
　　小倩：【收到！】
　　……
　　Burning Rose：【有东西要买吗？赵硕你列个清单给我，我在外面，现在顺便买了。】
　　赵硕：【好】

　　那天新员工聚餐仪式过后，群里所有人都来主动加了她，只有群里这个昵称叫“Burning Rose”没有，应该就是周舒扬了。
　　裴朝暮将整理好的物料清单私发给赵硕，回头看江明诚，他抿着唇，手紧握奶茶纸杯，先前身上散发的愉悦气息荡然无存。裴朝暮仔细回顾刚才的行为。
　　或许是在这里呆了太久，影响到他休息了？
　　裴朝暮退出微信，站起来说：“那我就先回去了。”
　　他嗯了声，长腿几步就跨到了门口，手握着门把，打开。他微弓着背，额前的褐色卷发垂下来，这个角度看不到他的眼睛。
　　不知怎的，裴朝暮竟看出几分低落。经过江明诚时，裴朝暮的步速放慢，想关心却也知道现在的自己没什么资格。
　　见她无情地走了出去，江明诚终于憋不住：“程峪是谁？”

　　裴朝暮一愣，刚才她微信登了明诚的电脑，应该是那个时候看到的。自离职后，她的微信逐渐归于平静，因此一周前的对话都排在前面。跟程峪的对话，结束在她离职当天。
　　默了片刻，她转过身，说：“他是——”
　　“算了，跟我无关。”
　　裴朝暮在原地站了会儿，“那我下去了。”
　　江明诚没吭声，听着脚步声远去，他才抬起头，看着那道身影拐下楼梯，消失在视野中。甩上门，靠在门前顺气。暗恨自己为什么在她面前总是沉不住气，都六年了，还这个老样。江明诚，你都多大了，啊？
　　他越想越气，打了下自己的嘴，整个人倒进沙发。

　　翌日，裴朝暮帮着曾骏他们一起整理吧台前的酒柜。手抹了一把，手心沾上一层薄薄的灰，裴朝暮回身去拿前台的抹布。刚蹲下身，有人趿着拖鞋往这边走过来。
　　下午两点半，俱乐部刚开门，里面只坐了稀稀落落几个人。柜中的嵌入式音箱放着轻音乐，轻快的音符在耳边跳跃。
　　“明哥，刚醒啊。”
　　曾骏接了杯水，放到吧台上。
　　江明诚唔了声，嗓音带点浑。他抓了把头发，手臂搭在吧台上，拿起水杯喝了口。
　　“有吃的没？”
　　“明哥要吃什么，我出去给你买。”是家良的声音。
　　“不用，面包之类的有么？泡面也行。”
　　“面包没有，泡面……泡面我记得小程那有来着，欸，他人呢，刚还在呢。”
　　裴朝暮从底下的格子拿了抹布，直起身，“我有。”江明诚看见她，有点惊讶，食指顶了下鼻梁，下意识理了理额前的头发。
　　昨夜失眠，快天亮才迷迷糊糊睡着，梦里全是纷杂的人和事，中途醒了无数次。刚才起床，只是随意洗漱一番，捞了件短袖和运动裤，踩着人字拖就下来了，全身上下俩字就可以形容——邋遢。
　　裴朝暮从包里拿出红豆面包。视线过去的时候，江明诚偏过头，不自在地用手背揩了下右侧脸颊。
　　“啊这个，不是明哥经常吃的那个吗？”家良替江明诚接过面包，送到他面前。
　　“谢谢。”江明诚迅速看了眼裴朝暮，然后看向曾骏和家良，“赵硕人呢？”
　　“哦，对了！”家良拍了下手，刚想起来似的，“刚才硕哥让我跟你说的，差点忘了，他下午有急事，请个假，所以跟暮姐换班了。”家良回过头看裴朝暮。
　　裴朝暮对上江明诚的目光，点了点头。
　　江明诚嗯了声，撕开包装袋，咬了口面包，咀嚼的动作有些迟缓，脸上仍留着几分刚睡醒时的懵。头顶有一绺卷毛不乖地翘起来。
　　“扬哥，你怎么来了？”家良惊讶地朝着门口方向说。
　　“怎么，我不能来？”周舒扬在江明诚旁边坐下，挡住裴朝暮的视线，“随便给我调一杯。”
　　“扬哥，你这几天来的可真够勤的啊，以前一个月都看不见一回。”施家良边调酒边调侃道，“明天我们的‘单身之夜’，您不会还要纡尊降贵来帮忙吧？”
　　周舒扬挑了挑眉，还真就应下了：“有什么要我帮的？”
　　家良从摇酒器里倒出酒来，笑着说：“扬哥您啥都不用干，往门口一坐就成，保准客源滚滚。”
　　周舒扬哧的一声，斜了他一眼，“这种事怎么不让你们明哥干？”
　　“害，扬哥你这就不懂了吧，现在的小姑娘们最吃扬哥您这种款儿的。”家良比着手势，表情夸张地说，“看看我们扬哥今天打扮的，真是仪表堂堂，玉树临风，一表人才，风华绝代……姑娘们光看见就走不动道了。对吧，暮姐？”
　　家良这一顿尬吹把几人都说笑了，偏偏最后又将话头引到裴朝暮身上。
　　周舒扬来了后，裴朝暮就没注意这边的对话，在另一旁用干毛巾擦阿姨刚洗好的一套玻璃杯。突然被叫到名字，她放下杯子，转过身，对着众人的目光，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表情呆呆的。
　　江明诚用拳抵着右侧嘴角，侧过脸弯了下唇。
　　家良哥俩好地搭着周舒扬的肩，“暮姐，你觉得咱们扬哥怎么样，是不是我们M·King颜值最能打的？”说着捻了一下周舒扬身上的绿色深V花衬衫，“这颜色，这款式，那是一般颜值能Hold得住的吗？暮姐，你说对不？”说完之后又冲曾骏使了个眼色。
　　曾骏摇头笑了笑：“家良，我建议你报名一个马屁大赛，一定能拔得头筹。”
　　“滚滚滚。”
　　周舒扬两指拎着酒杯，没有完全拿起来，唇边挂着若有若无的笑，看向裴朝暮，似乎在等她的答案。
　　施家良鼓励般地冲裴朝暮眨眨眼睛。
　　裴朝暮点了下头，客观评价道：“嗯，对。”
　　周舒扬被酒呛了一下，下意识扭头看江明诚。
　　江明诚吃完最后一口面包，刚才还翘起的唇角压了下来。站起来，说了声“我先上去了”，然后转头离去。
　　周舒扬低声笑笑：“真是……”
　　“是什么啊？”家良马上接。
　　“明天什么时候开始？我来帮忙。”
　　“扬哥，你来真的啊？”

　　是来真的。
　　周日下午，周舒扬是三点到的。里里外外大扫除过后，空间里还飘着丝丝缕缕清洁剂的味道。大伙儿有条不紊地忙着，施家良在外面拿着遥控板调LED屏，曾骏帮着阿姨擦窗。辛程阿春他们推着一筐菜单手册放到每一张桌上。
　　裴朝暮从打印店拿来新菜单，一共六张。她估预了下高度，拿来梯子，叫小倩帮忙扶着，准备更换吧台上方的主菜单。
　　“朝暮姐，要不叫曾骏哥他们来换吧，太高了，好危险啊。”
　　“没事，我来就可以。”裴朝暮干脆利落地爬上去，动作很快，半分钟就换完。下来挪梯子时，发现周舒扬叉着腰站在旁边看。
　　小倩因为上次的无妄之灾，迁怒到了周舒扬身上，看见他也没叫，撇了撇嘴，嘀咕了一句什么。
　　周舒扬看着裴朝暮换完两张，说：“我来吧，你扶着。”然后指了下辛程，对小倩说，“张亦倩你去帮他们。”
　　小倩哦了一声。
　　周舒扬爬上去之后，觉得梯子好像在晃，不客气地说：“喂，你扶稳点，想摔死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