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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情真意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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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溟是一个很有盘算的神仙,朝曦从来不认为他会需要自己来帮衬什么,若硬要找些价值,那便是能让他开心一点点。
景羽说的人生八苦,他一落生便经历了生死离别,朝曦虽然没有切身体会过这些,但从往年见闻来看,这八苦,的的确确是凡人难以消受的东西,印象里似乎听谁说过,这便是凡世的劫。
思及此,她彻底抛开了自己来时的承诺,打定心思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保护照顾他,让那八苦不那么苦,直至这一世终老。
考虑要长居凡间,不好再像从前一样露天而宿,言行举止又一概要像个人一 样,这样,她们便需要一个栖身之所,在村民那儿打听到,这里的房屋多是户长王富贵所有,要租借房屋须得找他协商,朝曦打算今晚睡个好觉,抬脚便转往那土财主王富贵家去,只是没走几步,便在街上偶遇到老钱,正抱着小儿逢人炫耀,她的心头登时窜起一团无名大火来。
三两步飞快跑到他面前,朝曦抢过孩子,单手揪着他的衣襟举他起来:“你是哪辈子的造化,也配做他凡间的爹?”
“我,我怎么了?你这丫头,好生粗鲁,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摔打人!”
“青红皂白?你个混账老东西,只顾自己炫耀,看把孩子饿成什么样了?”
“你又没给打奶来,我拿什么喂他!”
“……”朝曦语滞,想自己游走凡间多年,像老钱这样的无赖见过不少,可真当自己与他们有了交集,便感觉十分暴躁。
老钱挣脱下来,脸色蛮横骂骂咧咧:“你们甭以为扔下几个臭钱,便想叫我看家顾子,我我老钱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胸有鸿鹄之志,岂能窝在家中做这妇人之事?”
"一个赌徒酒鬼,能有什么鸿鹄之志?哦,你是要在赌桌上大杀四方吧。你少费话,你只说以后怎么照养你这儿子!”
"姑娘一开始管了闲事,便没有半途撒手不管的道理。”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 "朝曦很后悔,不该对一个无赖寄予信任,没有人性的人,你怎么能要求他有父母之心呢?她咬牙切齿,却又不能立刻拿他怎样,只能在心中暗暗将他家祖宗问候了个遍。看着这个南溟托生的小孩,日渐消瘦萎靡,也没功夫再搭理他,于是便抱着他转身回去。
“慢着,你要将我家万贯抱去哪!”
万贯,钱万贯。她信手抄起旁边菜摊上的一颗大白菜,朝他狠狠砸去。
既不能使用法术,又没了宝芝的帮衬,独自带着孩子的朝曦感觉到很吃力,在邻居家借了些汤羹喂饱小孩儿后,便跑去了户长王富贵家租借房屋,她自己对这些穿戴住宿是无所谓的,但眼看着南溟一出生便要在这不蔽风雨的破落户里生存,心中便觉得辛酸,她想,反正若飞给了很多钱财,租户富裕舒适的,总不是问题。
然而,可是,她真的没想到南溟的人生会这么坎坷,王富贵和他的黑心老婆百般刁难故意抬高租价,这些就不说了,自己好不容易认宰,却发现家中的钱财全都不见了。
她找遍了这村落的每一角,都寻不见老钱的踪影,直到三天后,两三个人跑来家里,说要她去村口领人。
朝曦一头雾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邻居家的丈夫知道些内情,便来告诉她:”这老钱又去赌了,以往都是附近的小堵坊,这次竟胆肥的跑到山下城里去赌,三日输尽了金银不说,还欠了好些债,让人打得半死连着一沓欠条扔了回来,那些大汉个个心黑手狠,将老钱揍的面目全非,提溜着如同一只鸡仔,几人声称三日后来取债款,若见不到钱,便来拿你和孩子抵。”
“我和孩子?人家怎么知道我和孩子?”
“肯定是老钱那没人性的家伙告诉的。”
“呃……”钱没了,房子也泡汤了,除此之外还要背上一身债务,一贯乐观如她,也不由的叹了口气。
朝曦看了看襁褓中安睡的小孩,想到南溟临走前告诉过自己,他此世的寿元是九十八岁,脸上只能展出涩涩苦笑来。
仍旧抱着孩子,随那几人去了村口,确如他们所说,老钱几乎被打得半死,距近看,还有濒死的征兆。
如若死了,倒也清静了,反正这样个爹,有没有也没什么分别。她转过身,准备折返回去,而躺在地上的老钱颤颤发出一阵呻吟,伸手向她求救,余光睨见那可怜样子,朝曦心中又泛起微许不忍。
她叹了口气,无赖是真的无赖,可到底也是一条生命,想到白鱼家的嫂嫂曾说过世间有很多无奈,便是这样。环了环四周,村民们个个是面目冷漠,多是看热闹的情景,这里也唯有肯借些汤羹的那家邻居心肠好些。“劳烦大哥,帮忙将他抬回家去。
“你确定要救他吗?瞧他这样,即使寻来名医,也不见得能治好。”
“这到底是孩子的父亲,总不能看他自生自灭,抬回去吧。”
村民们目光灼灼,朝曦只是眼光轻轻扫过便看穿他们的想法,老钱这样的人户,怎么会有亲戚愿意来往?所以,对于自己的突然来临,众人充满了警惕怀疑。
“我其实……”
“不论你是谁,你既然到了他家,这债务就得由你担起来。可别想着逃跑,到时候连累咱们!”
声音刻薄尖锐,出自于一个妇人之口,她这一句不打紧,点醒了众人跟着起哄,纷纷嚷嚷,吵闹叫嚣:“把村子守严实了,不能让她跑了!”
“只守着村口怎么行,我看得守在她家门口!”
一边说着还不行,兼着指手画脚,个个义愤填膺,同仇敌忾,像是一群正义之士在讨伐大恶人一般,朝曦看着这群凶蛮人氏,心中只念此地民风彪悍。
“我跟这家没有半点关系,凭什么替他还债?”
见她分辩,那位挑起事端的妇人便不依不饶了,开始胡诌攀蔑:“没关系?没关系你上赶着替他照看孩子?依我看,你定是他在外面养的小妾,他亡妻尸骨未寒,你便着急登门入室,现下老钱不行了,你却着急摆脱,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
说罢,从人群中飞来一只布鞋,正正砸中她的额头,朝曦捂着脑袋,心中火气喷薄,本想拿出力气来打一架,但想到双拳难敌四手,最后可能会被他们痛扁一顿,故而又将这火气压了下去。
“果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一群人欺负一个姑娘家,不觉得没皮没脸吗?”
打抱不平的声音从来都很动听,并着一丝熟悉,朝曦仰面四望寻找这位好汉,戏文中说这样的侠士,一般都是飞檐走壁现身,南溟也很好的诠释过,所以她对此深信不疑,只是看了半天,也没有那位英雄的踪影,反倒是人群里,慢慢挤出一个人来,她睁大眼睛一看,通身墨绿,戴着面具,原来是暮闲。
又一位陌生来客,村民们脸色更加戒备。“你又是哪个,来管咱们村的闲事?”
暮闲理了理装发,恢复往常那股子骄矜劲儿:“我不是哪个,你们村这点儿破事跟我这屁都不是,但是!”
“但是什么?!”
他气定神闲,浑身透着那睥睨众生的高傲姿态,朝曦看不懂,他明明是个妖,为什么搞得像个神仙一般清高。
“这位姑娘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们污蔑她,刁难她,我便不能容忍。”
“暮闲君,我记得我没有答应嫁给你。”
这种拆台即便他戴着面具,也不妨碍脸色忽变,暮闲慢慢挪近,恨铁不成钢的咬了咬牙:“你是榆木脑袋?我这么说还不是为了解你困境?”
“这种困境没有那么难应付,倒是我,若稀里糊涂的应下了暮闲君你说的这桩婚事,可就说不清了。呵呵。”
他双唇开合,竟驳不出什么来。
“婚姻大事,不可儿戏。”她认真恳切道。
“你看这女子都不承认,你这登徒子休要多管闲事,赶紧滚出这里!”
才被无情拒绝,便马上给他扣了顶登徒子的帽子,朝曦摇了摇头,心想这人太没眼力界了,同时也很为他担忧。
果然污蔑会激发一个人的战斗力,暮闲瞬移到他面前,手中旋出一把铁扇,三两下便利落的削去了他的须发,那人惊怔在原处,被喉间的铁扇抵住不敢说话。
“我不是吹牛,但凡我这腕子偏一些,他便一命呜呼了。还有谁要试一试?”
“……”
“我这位朋友家中是养蛇御蛇的好手,不管蝮蟒什么的都可轻松驱使,这山野荒岭的,必定有不少藏匿在丛洞里,若引一引,数百条总不是问题,对吧?”
暮闲点了点头,这帮刚刚还很彪悍的村民,此刻脸上的蛮横已经开始瓦解,有两三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在暮闲的袖兜里放出几条蛇后,吓得连退了几步,再也不敢多话。
“你们只要把这债平了,想去哪没人拦着。”
“要不,给他还了吧?父债子偿,我们不还,终归也是要落到殿下头上的。”朝曦考虑了一下,说。
“我们?”暮闲双手揣着袖兜,漫不经心的拒绝:“你是你,我是我,咱们什么时候这么不分彼此了?”
“那你借我些钱,等回去还你。”
“呃……我来的匆忙,没带。”
好不容易维持的气场一下子松了下来,朝曦按捺着笑意,勾起嘴角冷讽一笑,按原路回去:“原来是没钱啊。”
“我只是没带。”
“不用解释,你即便带了也不见得会借给我,因为你这个人小气吧啦的。”
“我小气吧啦?”他紧紧跟上,发觉朝曦的腿脚比之前快了不少,看来是修为在不知不觉中精进了。“我小气会不远万里跑来为你解困?曦儿你如此没有良心,太伤人了……”
“暮闲君,我觉得你还是好好找个姑娘成家安顿吧,你成天这样游手好闲,招猫逗狗,没人会相信你是妖族的大佬,而会以为你是个无所事事的二流子。”
“……”
回到钱家,朝曦放下熟睡的孩子,松了松酸胀的手臂,而一路跟回来的暮闲看到这家的穷困,十分嫌弃:“你要住这儿吗?”
“没钱,就没得挑剔喽。”
“你对南溟,果然是情真意切。”他的面庞和声音,俱是黯然失落。
“是,也不是。”
“怎么说?”
“我对殿下的心情,不好描述,但是我觉得我待人,都是很情真意切的。”
“比如呢?”
她不加多想,信口说道:“比如哪天你要是不行了,或者残废了,我也绝对会好好照顾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