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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华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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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出狂言!”
阴诡的笑渗入毛孔,像是每一寸皮肤都能感觉到冰冷,潦清不自觉的往后缩了缩,身体诚实的战栗瑟抖,她到底怕了:“我,我不过是处理家务,不知碍着阁下什么了?”
栗色斗篷人转身看了看气息孱弱的朝曦,声色俱厉道:“如实交代你做了什么手脚,否则我便叫你死无全尸,万劫不复。”
“我……我只是在,在重明鸟的双瞳里放了些蝎尾毒液。”
“什么?”她速速走到朝曦身边察看,发现她的双眼溃脓,已有腐气,见状不妙,立刻施冰术将双目固住,转头又狠狠瞪了潦清一眼:“现如今的小辈神仙里,论狠毒,你可首当其冲,想那范懿老神仙定是老眼昏花了,才将你收入门中。”
潦清惊惧,栗蓬人却没有结果她,思虑几番,大约是顾忌雾仪山吧,她松了口气不觉又起叹息,那神秘人说的对,鲛人族如今势微,若非依附龙族怕是早就不知为谁所灭,看着眼前的残兵败将,一片狼藉,潦清心中惴惴不安,而那神秘的栗蓬人,早已带着朝曦不知去向。
“次次都有人来相救,造化可真是偏爱于你。”
于昏暗浅影中醒来,耳中听有细细流水声,鼻息里沉香丝丝袅袅,身子躺在一片冰凉滑润里,竟是前所未有的舒适,朝曦抚着酸沉的脑袋起来,发觉自己身处一方不明洞府,不远的石台旁,一个身量娇小的少女正在摆弄着台上的药炉。
“这是哪里?”
少女被身后的声音一惊,失手将盏盖摔了个稀碎,她回过身看,又惊又喜得跑了出去,边跑边喊:“醒了醒了,姑娘醒了!”
看她这等欢快,朝曦不由得耸了耸肩,哪就这么开心了?要开心也是自己开心吧,手指触上眼眶,这次似乎比上回视物更加清晰,且也没有那种不适引起的疼痛,身旁桌上有面铜镜,她轻轻拿起,细观这双瞳仁晶莹明澈,又如宝珠般丰润光泽,不仅美观还很实用,的确适宜的很。
“竟然有比重明鸟还好用的眼珠子。”
“病急乱投医,牛头焉能装上马嘴?”
声音冷寒,正是那位从潦清手上救下自己的人,不过她总觉得这语调,还曾在别的地方听过。
“看来这双眼也是您为我医治的了?”她收起心中疑虑,转而躬身一拜:“尊上不仅救我性命,还助我重见光明,这份再生恩德,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
“你不必客气,这原是我该做的。”
本就疑虑重重,闻听此话后更是一头雾水,朝曦实在奇惑,问道:“莫非我与尊上有什么渊源?”
“渊源?”她语气之中好像赞同,又好像不赞同,看着朝曦,定定不语,好像又有千言万语。良久,她摘下斗篷,露出一张容颜秀美却明显久经沧桑的面孔,朝曦不由的一怔,在自己印象里,凡她见过穿戴斗篷遮颜覆面的人,多半都是其貌不扬,甚至丑陋不堪的,例如那黑蓬子惊木,似她这样明明好看却还遮蔽严实的,实在少见,想了想或是避仇吧。
“不知贵府是何地?”
“华胥,蛇族。”
是李添香所说的那个华胥?心中正疑,抬头迎上了女人的双目,琥珀瞳仁,与脑海中曾见过的那双眼一瞬重合,同时心中惊闪过那句回荡在冥府的老迈声音,华胥之渚,虚左以待……朝曦终于想起,她竟然就是那日在冥府见到的老妇。
“小哥想起来了?”
“我与尊上的缘分,着实不浅。”朝曦颔首又道:“不过您上次说的,虚左以待,是何意?”
“说什么渊源,缘分,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她没有过多解说,话意也很模糊,但只要不是蠢笨到家,便能听的出,这一切并非偶然。“不知尊上是蛇族的什么人?此番救我,又为我医治双目又是为何?”
“你想知道么?”
“曾有人说过我魂魄不全,封印加身,只有来这华胥蛇族,能解除封印查明身世,亦能医好自己的眼睛,眼下我已复明,便验证了那人所说,尊上若能再行方便,解我心中疑惑,我定然感激不尽。”
想自己活了这几万年,信念极少这样坚定过,只是不知她会不会帮自己。
“你所想知道的身世,便是我救你之因,只是现下我还不能,须得时机到了魂魄归位,你自己便会想起,待那时一切清明后尽可回归原位。”
“原位?尊上,我不太懂。”
“你不用懂,届时一切都明白了。”女子终于露出罕有的笑容,就似万年冰川终于照进了一抹阳光。“我们原不必这样生分,我的名字是玄霜,你可以唤我一声姑姑。”
“那会不会太没礼貌?”
“不会。”玄霜摇了摇头,仍覆悦色,轻轻拉着她的手问:“对了,我瞧着连一个鲛女都能对你下手,想来你如今没有什么功夫法术,是吗?”
“能幻一些兵器,原本这双瞳也是用得上的,不想一朝伤了眼睛,便成了条废蛇。”
“那个不妨事,你的瞳术天生天养,以后还会恢复的。”玄霜面色郑重不似玩笑:“我今授你一门法术,教你防身,如何?”
“怎好再劳烦您?”
“我说了,你不必同我客气。”
看着玄霜脸上的诚挚,她待自己已经不是一个好字能形容的了,说是掏心掏肺毫不为过,朝曦对这原因好奇甚深,可考虑到这些高人又总爱卖关子以保持自己的神秘感,不到最后一刻万万不会告诉你,故而她只能自行在脑海中猜测,验证,浮想联翩,结合她记忆里听到过的一些情节,很快竟有了答案。
“从前听闻有些仙人未登仙之前在凡间留有孩儿,通常这种行为被称为沧海遗珠,不知道玄霜姑姑是否也……”
原本一派温和的脸上忽然滞住:“本座不近,男,色。”
“所以?”
“所以我没有遗珠,你更不是我的遗珠。”
答案肯定的这般,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失落。正是一阵惆怅,又见玄霜冷下脸肃声反问她:“你怎么同应龙之子搅在一起?”
“这个……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
“殿下曾多次救我于危难,他是除了姑姑,待我最好的人,我对殿下和姑姑的感激之心,是一样的。”
“我不管怎么,你不要同他太近,最好是切断一切联系。”
闻听玄霜言辞冷厉决绝,朝曦不明白,很不明白,看着她这副冰山面孔又很发怵,想了想终是不能压着这疑惑,便怯懦问道:“为什么?”
“蛇族与龙族曾经水火不容,早已是宿敌,他多番救你,不过是利用你,应龙不仁不义,生出的儿子又怎会是良善之辈。”
这话熟悉的紧,想了想竟然同那黑蓬子的惊木所说如出一辙。这么看,惊木与姑姑定然是一伙的,要是让她知道是自己把惊木结果了,不知是什么后果……想着不由一激灵,得瞒着,瞒着。
“姑姑说的两族恩怨是神魔一战结下的梁子嘛?那都是过去很久的事了,同我们有什么关系?凡界有言,做人应该向前看,做蛇也该如此,再说了,殿下虽然同您一样不苟言笑,但真的不像您说的那般坏心眼。”
“住口!”玄霜一改平和,推翻了殿中的香炉,香灰遍洒满地,惊起一片朦朦薄雾,朝曦看着她怒不可遏的脸,还有那起伏不定的胸口,真的不知道她为何气成这样。“你这等没有骨气,日后如何能统领全族?朝曦你记住了,我们与应龙一族,是宿世的仇怨,任谁也化解不了,你最好听我的,再莫与他来往,否则以后有你后悔的一日。”
“姑……”
玄霜甩袖而去,欲说的话吞咽在喉颈里不上不下,噎的很,朝曦将那番呵斥细细琢磨了一番,仍是不解:“统领全族?应该是统领全族的厨子吧?我有什么可后悔的。”
按照玄霜教授的法门心法口诀,朝曦认真修习了半月,微有所成时,便能感到体力充沛,灵台也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当时心中便想,须的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她一条蛇看来只有修习本族的功法才能融会贯通,水到渠成。
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忙碌,玄霜这几日没有过来,没有人盯梢,朝曦便松快了许多,连日修习功法后,发觉自己越渐容易饥饿,一日总要吃上五六顿才可,而这一日侍奉茶水的小妞不知去了哪,咕咕作响的胃腹一再提醒,她只好试着走出洞府,去寻觅些吃食。
未免冲撞了谁,朝曦小心的择了一条幽僻小径行走,只是这里曲径繁多,一不留神便不知走去了哪,一只花蛾子跟着她走走停停七拐八绕,看着这些生的一个模样的洞府,宛若走进了一处迷宫,找不到厨厅,更找不清回路。
“一株草木都没有,这日子过得真是寡淡无趣。”
“小半日过去了,姑娘又走回这里,这路真的如此难找么?”
已是满头汗珠,乍听身后传来一番嘲笑,不觉一阵怒火灌上头来。“全是石头,什么都没有!连路上的鹅卵石都一模一样!鬼打墙也比不上这!”
“哈哈,那是当然。”声音竟有些骄傲,朝曦环视一周,再回过身,便看着一个袭了身墨绿长袍的男子在她面前,此人披挂着一头银灰色长发,面盘年轻白润,戴着一方玉石面具,虽半遮掩却仍可见笑容散漫轻佻,十足的浪荡子模样,与此同时,那跟了自己许久的花蛾子已经不见。“这些可是我苦心所造,若叫一个初登此地的人轻易走了出去,岂非我太无能?”
“你……你是何人?”
“吾乃……”那人勾起嘴角灿灿一笑:“我是这儿扫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