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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雾仪修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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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山万年如春,人间又复惊蛰。
冬春二季更替,花草树木一夜之间开出嫩芽新苞,娇俏油绿,明媚新黄,生机勃勃的点缀在世间各处,蒸腾出一片盎然春意,而休眠了整冬的生灵争相出洞,飞禽走兽,蛇虫鼠蚁,蓄养了多时无不精力充神,或为食,或为宿,与凡人一样为着各自所需奔走忙碌着。
万物复苏于凡间来说是件极其美好的事,而于神仙来说,因为日日如此,便不觉有什么特别。
海域的尽头处是凡世,而在这一端的仙山岛屿上,可以看见雷神踏在水波天际的云头上布着阵阵春雷,霓色天雷鲜为凡世所见,在仙界却司空见惯。布雷结束后,雨神继而施雨,忽降的雨水引起海水高涨,潮汐涌上岸边,淹湿了行人的鞋袜,正与家人拜别的两个仙童躲了躲,便相伴向这仙山之门走去。
白裳小童睁着浑圆的大眼将四周望了望,心中甚感新奇。而那蓝衣小童则顽皮的紧,一时走着,一边将涌上滩来的蚌贝鱼虾逐个踢飞,稚颜恣意欢快,十分雀跃,正当他踢的起劲,忽觉脚下踩中了一趴软塌物什,俯身抬脚,竟是一条通体黑亮,身间缀着几朵黄色花斑的条状生物。
他将它提溜起来细细打量,除了斑纹俏皮外,一双眼瞳生得漆黑莹亮,宛如黑珍珠呈映着淡淡光泽。而那七寸长短的身量,让蓝衣小童对它的种属难以分辨。 “莫不是条蚯蚓?”
白裳小童偎近看了看:“说是蚯蚓这体型也未免大了些。”
“难道是蛇?便是条刚从蛋单孵出来的蛇,也比它大。”他捏着它的七寸,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的甩了甩,见它一副沉沉死气不免失落:“大抵是快死了。”
岂知这小软物只是昏厥,在蓝衣小童的左摇右晃下慢慢复苏,当它恢复了意识,庆幸自己活着时,看到面前这两个白嫩的小娃,心中不由生出大大的恐惧,一尾幼龙与一只鹏鸟,正正是蛇的天敌。
“既然快死了,不如我们将它炖了汤羹吃?”
小蛇听闻不免身子一僵,求生本能令它挣扎,以自己最为凶狠的模样朝他吐了吐那鲜红的信子,意在表明我是蛇,不是蚯蚓,我还活着。
蓝衣小童见它有了意识,颇觉意外,再细瞧了它,心中油然生出几分喜欢:“还活着?既有信子,姑且当你是条蛇吧,不过你这样娇小,想来是营养不良的缘故,从今尔后,你跟了我,便叫你吃的和我一般健壮。”
小蛇莫不一惊,白裳小童也有些意外:“你要带它入山吗?咱们是来拜师修行的,范老神仙早有话说,不准咱们私带灵物进来,何况它隶属蛇类。”
“蛇类怎么?”
“七万年前的六界浩劫便是蛇族所为,事后动荡虽平,此氏族被天界视为狠戾一族,在神仙之境,蛇族早已是禁忌。”
“是吗,我竟忘了。”蓝衣小童捏着下巴认真的点了点头,完全没有听进心里:“咱们要在此处困上不知多久,身旁没个乐趣岂不要无聊死?况这小蛇,我观它并不是什么灵物,范懿老神仙不见得就能发现。”说着,他便将小蛇藏进袖兜傲然自得的朝那山境结界走去,白裳小童收起忧色一道跟上,齐齐消失在海边。
骤见强光刺眼,纵躲在衣袖里,小蛇也被晃得眩晕难奈,而这些小仙童们习以为常自然不觉。当他们真正进入山境后,才难得一致的露出诧异神情,这山中草木全无,气流稀薄,抬头是沉闷天色,垂目是荆刺丛生,远处沼泽成片,再远则是浊气聚团,活生生一副苦绝的不垦荒地,何来半点仙山神屿的样子?一张张稚嫩脸庞环顾四周,前来拜师之人竟有百余人多,蓝衣小童面色沉重,刹时觉得自己被母亲诓骗了,说这雾仪山是上古神山,何等何等的仙气纯净,这范懿老神仙又是怎样的神识渊博,受人尊崇,总之,将这里描述的不能再好。
连兄姐都说这范懿收徒严苛,资质平庸之辈是难以入门的,许多人为不能随他修行而抱撼于心,然眼前这般情景,这众少不更事的小神仙,让他感觉自已是被发配流放了。
再次环看了四周,不由瘪了瘪嘴:“广告做得好,收徒没烦恼,看来是老神仙也要食人间烟火的。”
“什么是人间烟火?
一个柳色衣衫的小仙女奇惑问道,蓝衣小童只顾心烦并不理会她,只将袖中里的小蛇取出,揉捏把玩了一番。适才死里逃生,眩晕未解,又被这娃娃一通折腾,它很怀疑自己劫数已至,小蛇心中战栗,一面为自己不明的前景担忧,一面想着,如能借助仙境灵息幻化人形便也罢了,若还是一如原状,这一趟遭遇也太没意思了。
话说修行已近万年,旁的花精草精多已修成了人形,就连洞庭的□□*精也已经幻做个男子,虽然相貌惊悚了些,但好歹是个人,反观自己始终无所进阶,一直都是这小小模样,想了想也怪不得体这小龙娃娃将自己当做蚯蚓,普天之下,的确没有哪条蛇长成自己这副样子。
“你手里是什么,看起来像一条花虫子?”柳衫小仙女的形容让它抖了抖。
蓝衣小童不予理会,直接转过身去将它藏进袖中,与此同时,无明处忽然发出几道贯耳雷声,远处那团浊气开始蠢蠢欲动,原本闷哑的上空霎时暗淡无光,不多时便遮天蔽日。随着几道响彻天际的紫闪金雷劈下,那团浊气忽然幻形为一头雾霾巨狮朝这奔来,它张着血盆大口欲将他们一一吞噬,这众小仙童被这突来的恐惧之象所慑,四处逃窜,啼哭惊叫,他们的抵御完全没用,很快,那狮子便叼住几个孩子囫囵吞下,遂即吐出几副白骨……
柳衫小仙女吓的浑身瘫软,坐在地上不得动弹,那狮子缓慢逼近,只见她僵住了脸,连哭都不会了。
瞬间未过,百余仙童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唯剩蓝,白,还有个几年纪略长些的。看着眼前一切,蓝衣小童不做思考,即刻幻出一只银色长鞭,身法迅捷的卷在柳衫小仙女的腰间,火速将她从巨狮的嘴边抢了下来,那狮子的目标转而移向他们,他索性将长鞭飞了过去,死死卷住它的脖颈,长鞭在他的术下变幻成一道铁链,双指立刻捻起法诀口中诵持咒语,一道寒气顺着铁链传去,狮子的脖颈瞬间凝结成冰,暂时被困住,白裳小童连同几人一道输力相助,却也只是短暂的抵御,因为再能打,也不过是几个修为浅简的孩子,根本压制不了巨狮,所以不出片刻,狮子身躯一震,将那冰棱铁链悉数震开。
几人均被弹开,像天女散花一般被洒落满地。
藏身于蓝衣小童袖兜里的小蛇飞出,准确的说是被抛出,将才一番恶斗,它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到眼前巨兽獠牙利齿,面目狰狞,一副恨不能吞掉所有之势,便知道自己又摊上事了。
天下真理,活命才是硬道理,这一点在六界众生中共通共融,无分语言种族国界。小蛇生来慧眼,可窥探寻常生灵的真元命门,黑珍珠般的双眼在暗黑之中荧荧烁烁,探明之后便以密语传声之法告诉蓝衣小童。
"巨兽命门乃是双目空洞之处,合二人力刺去即可。"
情势紧急,蓝衣小童不迭疑虑声音源自何处,便与白裳小童各自幻出剑来,朝兽眼攻去,二人身段矮小,打斗时废了好些力气,最终持剑穿目而过,一时间巨兽痛苦哀嚎,发疯似的四处撞击,天地之间飞沙走石,狂风骤起,一阵折腾后,那巨兽便恢复本来面目,化形为气,消散的无影无踪,而上空,拨云见日,一派晴朗。
存活下来的几人感到惊诧讶异,而当他们看到被巨兽吞食的仙童们纷纷复活,更是一头雾水,直待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携一男一女从天而降,一贯灵识敏锐的蓝衣小童立刻意识到,这不过是一场考试。
老者看了看一众仙童,面做欣慰之色:“此番乃是一场考验,入我门者须得仙格,品性,胆识,智谋,能力五者兼备,似方才不顾同门死活,只知自己逃命者,自不能留。”说罢,便长袖一挥,百余仙童立时去了半数。
“不战而降者,亦不可留。”蓦一扬手,又去了大半。
余数仅剩十三四人,老者一一看过又做安排:“你等十人随雀翎仙者去往雾水阁听候安排。”
“是。”
“你四人,随绮幽仙子去歇息,午时膳后在荆兰殿聚合。”老者的长袖指了指蓝衣小童、白裳小童,柳衫小仙女,还有一个稍稍年长的大童道。
“那我们可是通过考验了?”
不等柳衫小仙女问出口,老者便瞬息不见,四人随着绮幽仙子转往学徒们的休憩之所洛羽谷,经过云台时看见远处海面泛起紫色光晕,蓝衣小童好奇,便指向那处问道:“那紫色的光是什么?”
绮幽顺势去看,本就不怎么和悦的脸色更加暗沉,她肃声厉色斥道:“你们现下要做的是管好自己,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管的不要管。”
其余三人听话点头,偏偏蓝衣小童不,他扬起那颗高傲的小脑袋,挑衅发问:“何为不该?”
“你现在就很不该。”
“该与不该怕不是你一个仙姑能说了算的吧?”
“你......”
白裳小童见状不妙,便上前劝说:“仙子气量高深,莫与他计较。”
绮幽仙子白了他一眼,便扔下四人匆匆离去。绮幽和雀翎是范神仙的左膀右臂,她如此紧张,定然是山中有要紧事,到底是什么事呢?一定是与那海上的紫光有关,可那紫光到底是什么?蓝衣小童好奇极了,浓厚的探究欲促使他左右打听。
“我听说......”柳衫小仙女轻盈盈的声音引起他的注意。
“听说什么?”
“听家里人说,雾仪山好像封印着一个十分厉害的妖。”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废话。”
到了洛羽谷,四人中除了蓝衣小童,脸上都泛着溢于言表的喜悦,各自打理好自己的房间后,便同去膳厅,而蓝衣小童的耳里总萦绕着在斗狮时的那个声音,那句提点,要说是这班仙童们里的人所为,可这指点命门之神通绝对不可能,要说是那三个活的甚久的老神仙,怎么瞧也不像,思忖良久也没能想出个首尾来,便又掏出小蛇来摆弄,拽了拽它的尾巴,弹了弹它的脑袋,见它仍然软榻低声关切道:“你可是饿了?适才我看了看他们的饭菜,一应青绿,素的感人,从今日起,只怕你要继续营养不良,做一条食素的小蛇了。”
什么?入山前的话都不算数了么?还说什么吃的同他一般健壮,看来丹妩说的对,不论是何物种,但凡是个男的,那嘴巴总是不牢靠的,若信了他们,只怕连骨头都不剩。
“不过我身为一条龙,都要委顿于此过的同和尚一般,你一条,蛇,也就别这么多讲究了。”
……
“唉?对了,你还没个名字。”他来了兴致,触觉它通身凉滑,便由此想了个名字:“顺溜如何?”
不,她大摇脑袋,表示抗议,顺溜这就不是个名字。
“我也觉得不大好,听闻蛇族有一类叫做菜花的蛇,看你这身黄花斑纹,必然与它有一定的关系…...不若就从菜菜,花花,菜花里面选一个吧。”
天可怜见,菜花怎么也能算得名字?好在这三个当中,真的有一个是自己的名字,不过怎么才能让这小娃知道?
途径膳厅时看了一眼饭菜倒了胃口,便折返回来,善解人意的柳衫小仙女担心他饿着,便端着碗碗碟碟与他送了来,一盘娃娃菜赫然在列,小蛇便意有所指的盘在上面,但愿他能,领会。
“唔,菜菜,你喜欢这个名字。”
“这小东西叫菜菜?”柳衫小仙女有意靠近,见他不答话,便又近了近,一脸桃绯颜色:“今日多亏了你,否则我也要同那些人一般,被遣返回府了。”
蓝衣小童觉得,这小仙女每每说话总是废话居多,故而不甚愿意与她啰嗦,白裳小童叩门进来:“该去荆兰殿了。”
他抓起菜菜才要起身便被拦住:“这小东西就不要带了吧,你看那老神仙像是眼中能揉的沙子的人么?届时发现了将你遣返回去,可不要后悔。”
“那却正好,我是很想待在这里么?”
白裳小童无奈的笑了笑,果然是天子骄子的作派啊。“它可是蛇,若是被发现,定然是给你处理掉的。”
这句话倒有些效用,真给他收了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思了思便寻了个器皿将菜菜放下。
绮幽仙子有去无回,四人便只好询问打听后自行找到了那荆兰殿,到时,那老神仙正盘坐上首与底下众人讲法,这一套不知道什么名字的法学啰啰嗦嗦磕磕睡睡讲完竟到了晚上,老神仙这才让四人进来。
通红润泽的脸颊堪比落山的太阳,他娴熟的捋了捋两道垂髻:“本门有九千九百八十一条门规,分别在此处、洛羽谷、雾水阁等各处,尔等须一一牢记,每年考较一次,考核通过,方能随我修习各类法术。”
老神仙笑吟吟的看着四人,蓝衣小童问道:“还有呢?”
“没有了。”
只是背诵门规,这么简单?他一脸狐疑,可老神仙到底是老神仙,眯缝着笑眼也能看出他的小心思。
“晨时你们四人表现不错,我与你们一众师公师叔等观了,甚感满意。莫以为这考核残酷,所见此景不及当年神魔之役万一,当年的惨象环生,生灵涂炭,你等出生于此太平世界,自然未曾见过……可是太平岁月,日子好过了,神仙也不免惫懒,原该勤谨修习,未雨绸缪,不想却荒怠了,可知神界已经数万年不曾出过战神名将了……”
听说上了年岁的神仙,颇能唠叨,眼前他终于明白了一场法学怎么会讲到晚上了。“您可否说的简明扼要些?”
老神仙垂眉看他,眼中欣赏与纠结层叠交替:“世间万物阴阳相辅,妖魔滋生于无形,并不会真正灭绝,眼下虽无事端,却不过是此消彼长而已。尔等小辈是当今神仙一族的希望,还盼你们不畏惧苦难艰险,潜心修习,一心向道,将护佑苍生视为己任。”
“于是乎,护佑苍生便要从这九千九百八十一条门规开始。”蓝衣小童摇头晃脑,像个凡间的老学究。
这……
一干人等见这仙童胆敢打趣师尊,少不得一怔,而生来顽劣,他的日常便是惹事生非,成日里不是将西海的琉璃瓦打碎,就是将北海的镇海神龟迷昏,若不是他父亲南海神君有些威望,各路神仙都肯卖一卖面子,就他闯下的祸事,只怕哪个也不肯饶过他。
诓他来雾仪山修行,实属没有办法的办法。
“南溟小仙童,你很聪明,然则……”老神仙顿了顿,察觉到一丝异样的气息,他敛了笑意,仔细窥究良久,倒也没察出什么来。
一旁的雀翎仙者领会师意,淡漠着脸色肃声质问道:“不知你们谁中携了异物入山,回去速速处理了,否则一道被驱逐出去。”
几人莫不自省,南溟则立刻想到了菜菜,除了它似乎没有旁的,但他,并没有送走它的打算。
“好了,尔等四人,先来见过你们师公师叔和师兄吧。”
四人回头,正见一群白衣同门席地而坐,为首的头发斑白,褶皱横生,略有些年岁,座位越靠后则越年轻,一排,两排,三排……八十一排…这殿的尽头在哪?到底又有多少人?几人正惊讶,但听为首的其中一位自称师公的人道:“我随师傅修行已有八万七千四百一十二年,欢迎四位徒孙……”
“什么?学了这八万七千四百一十二年,仍未出师?”南溟一脸惊恐外加嫌弃,而那师公并不生气:“学生资质平庸,尚才将那九千九百八十一条门规记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