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九十》或弋

2、祸害

　　“我天，这位同学。”周平楼甩了条干毛巾到浑身滴水的人脑袋上，抱着胳膊半笑不笑的，“别往我椅子上坐，我等会还得擦。”
　　“嗯。”抓着毛巾擦头的人闷闷地应了一声，一屁股坐到了身边的椅子上。坐姿十分端正，腰杆笔直，挺拔的差点把周平楼鼻子气歪了：
　　“迟语你能耐的很啊。我那是皮的，你一身水一会儿给我泡烂了我马上去把你家抄了。”
　　迟语没理他，光顾着擦头去了。擦完头了又去擦脸，一抬头露出一双被雨冲刷的掉色了一般的眼睛。
　　“你干嘛，离家出走了你？”周平楼手肘撑着边上一个转椅的椅背，站的懒懒散散的，“拉倒别擦了，上楼上去洗个澡。”
　　“头发长了，来剪头发的。”迟语擦干了耳朵，毛巾顺着往下去擦脖子上的水，“剪了再洗吧，懒得洗第二回。”
　　“你嘴皮子上下一碰挺会命令人啊？现在湿成这样我怎么剪啊。”周平楼站着没动，“老留那么寸短一点儿，留长点试试呗。你得相信我的审美，留长了肯定丑不了。”
　　迟语垂着眼皮不看他，偏了偏头用毛巾捏住了自己湿透的衣领，一副没听见的样儿：“吃饭也行，我起晚了早上没吃。”
　　“你搁外面人五人六的，到我这儿就成泼皮无赖了？”周平楼隔空用手指点了点他，末了还是妥协了，“吃什么，大爷？”
　　“澳龙两只。”
　　“马上滚。”
　　“那就有什么吃什么。”迟语弯了弯唇角，“反正我点菜你又没有。”
　　周平楼几个大跨步上来站到了迟语面前，抬手抽出迟语绕在脖颈上的毛巾，扬手一下抽到迟语头上。迟语缩了缩脖子，往边上躲了一下：“痛，赔钱。”
　　“没钱，你报警吧，看来了以后先抓你还是先抓我。”周平楼去冰柜最底层摸出两个西红柿，刚直起身就听见泼皮无赖在后边说话了：
　　“西红柿用放冰箱吗？”
　　“哪能放冰箱啊，只能放洗衣机里。”周平楼把冰柜关的邦一声响。迟语凑上去把弹开的冰箱门摁紧，尾巴一样跟在了周平楼后面。周平楼睨他，“干什么？自己做？”
　　“我洗澡。”迟语拐弯上楼梯去了，“借我两件衣服。”
　　“烦人。”周平楼放好西红柿，随手从扶梯上顺了个挂着绳儿的小木板，走去门口挂在了门面的软勾上。木板有点斜，“暂不营业”四个黑色粗体字写的方方正正，最后面的尾巴上还附带了一个弧度老大的简笔画笑脸。
　　特别简笔，俩竖作眼睛一个弯当嘴的那种。
　　“你打把伞来会判几年啊！”周平楼唱山歌一样地冲楼上一吼了一声，“你到了青春疼痛的年纪了吗？”
　　“懒得拿。”迟语的声音从楼梯口后边儿传出来，听着没离多远，估摸是还在翻衣柜，“我上回不是落了把伞在你这儿吗？我一会儿撑那个回去就行了。”
　　以周平楼碎嘴婆婆的性子，迟语本来以为自己还得挨他一通叨叨。没成想周平楼忽然哑火了，半天没话喊过来。迟语疑惑地抓着衣服，想了想后从楼梯上探出个脑袋往下望，正正好好看见路过楼梯边正在摸鼻子的周平楼。
　　手里捏了根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的火腿肠。
　　周平楼大脑正七百二十度螺旋旋转转的飞快，手里的肠像金箍棒一样滴溜溜地转。
　　完了，伞在店里放了八百年不用，结果赶上今天前脚借出去后脚物主就来了，这什么运气？
　　而且三四把伞排在那，怎么刚刚好就挑中那把伞。
　　周平楼脑仁儿吱吱疼，刚心想迟语这祸害作为人模狗样的五好青年应该懂得心系人民为人民群众做贡献，抬头一看，祸害本害目光跟个聚光灯似的投在他身上，面上要笑不笑的。
　　“你偷感有点儿强了。”周平楼如实说。
　　“伞丢了吗？”迟语语气带着点不明显的期待。
　　等会，为什么会有期待？
　　“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那股莫名其妙的兴奋劲儿是哪儿来的？”周平楼眯着眼，举起手里的肠隔空指着那个探头探脑的人。迟语迎着他的目光，无辜地眨眨眼，回道：
　　“这么明显吗？”
　　“写脸上，你说呢？”
　　“那我下次收敛点。”
　　其实并没有。迟语那张脸看着总是一副无欲无求超脱世外的样儿，像在娘胎里的时候面部肌肉发育不完全，表情匮乏的能淡出个鸟来。他性子淡，情绪表达不会有多明显。只不过周平楼太熟悉这祸害了，张个嘴就知道他要喝水还是吃饭，就跟他肚里的蛔虫似的。
　　“没有，就是我那伞…”迟语眼神左右飘了飘，周平楼甚至从他脸上看出点扭捏来，“有点贵。”
　　周平楼动作一顿。要是迟语说一个东西贵，那这东西真就便宜不到哪儿去了：“…你那把伞，不会是从哪儿带回来的纪念品吧。”
　　“…嗯不知道。”迟语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反正你…一根肠肯定不够赔的。”
　　说完他就闪身一躲，很有先见之明地避开了周平楼丢上来的火腿肠。周平楼丢完了手里空了，但是气还没消下去，恨不得把鞋脱了一起丢上来拍迟语脸上：
　　“我把那一包全拆了塞你嘴里你去当机枪豌豆射手！”
　　“加点儿辣。添个煎蛋也行。”
　　“你就那点儿出息。”周平楼恨铁不成钢地接过迟语丢回来的火腿肠，“滚去洗澡，真烦人。”
　　“烦有什么用，你下回跟雷公电母提前招呼一声，让他们别在你出门的时候下雨。”柯诚把半边胳膊上的水抖了抖，抖不下去的全抹去尹喻衣服上了，“宠着你走中间你也烦，要不是怕你耳朵发炎早把你踹雨里去了。”
　　“太宠了我有点儿害怕。”尹喻一边把湿透的裤腿往上拽，一边浑身上下摸钥匙，“但是下次我可以骑你们俩头上，这样就没那么挤。我真没开玩笑我刚刚在你俩肩膀中间夹着差一点儿就能双脚离地悬空了，跟他们说的早高峰地铁一样。”
　　“那说明我们是你最结实最体贴的臂膀。”盛回舟看他摸了半天没把钥匙摸出来，直接不等了，两步窜到尹喻家门口，邦邦邦敲了几下门，“小满！来给哥哥开门来！”
　　“肯定看电视呢，听不见你讲话的。”尹喻把盛回舟扒拉开了点，让他把锁孔让出来，“一会儿我给你们俩拿衣服去，你们把伞撑阳台上晾着，别让伞锈了，回头有空拿去还给人家。”
　　“行。小满一人儿在家呢？”
　　“嗯。”尹喻把防盗门和木门推开，冲屋里喊了一声，“小满过来，走快点，给哥哥拿拖鞋！”
　　“哥哥！”歪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小孩儿赶紧从沙发上跳下来，鞋都没穿就跑到了门口，“舟子哥哥过来了吗？”
　　“他没来，我来了。”柯诚从尹喻身后探出脑袋，“欢不欢迎我？”
　　“欢迎。”尹苗点点头，乖乖去鞋柜里翻了两双拖鞋出来。柯诚弯着眼睛说谢谢，笑道：
　　“怎么拿了两双？”
　　“看见舟子哥哥了。”玄关小，尹苗一直站这儿挡道，尹喻就一挥手把她赶进去了。盛回舟笑嘻嘻地进门，特别灿烂地和尹苗招手：
　　“咱们小满的大眼睛比你哥的好使多了。”
　　“少拉踩，踩也别踩我，柯诚左眼五十度了，踩他去。”
　　“什么叫五十度？”尹苗紧跟着问。
　　“就是眼睛近视了。要是一百度两百度就得戴眼镜。”柯诚用指头圈了两个圈儿比在眼睛上。尹苗点点头，表示自己懂了：
　　“那橙子哥哥别近视，我妈说戴眼镜特别不方便。”
　　“行，我努力不让它再深了。”柯诚拖了个小凳子，坐到茶几边上和尹苗一起看电视。盛回舟则去晾伞了，趿拉着拖鞋从电视机前着急忙慌地过，生怕水滴多了到地上去。

作者有话说

　　狗的奈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