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微之》鹿千水

1、第 1 章

　　又是一不眠夜，钱梦许拢了拢被袄，斜倚在床柱上，看着窗外大雪飞舞，她不自觉的站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紫薇花的树枝上，白雪挂满枝头。她的思绪不知不觉间就被拉回到了两年前，回到两年前那个紫薇花盛开的季节。

　　盛安十五年七月

　　“如今这长安城对大败北夷最开心的莫属那将军府了，毕竟那北境侯苏侯爷可是被圣上特许回京参加苏家女的婚嫁。听到这，那必定有人说以往胜了这么多次都未见皇上召其回京，这次怎的回京了？诶！那这就要说苏侯爷的这场胜仗了。话说当时啊那是一个电闪雷鸣，苏侯爷领着一支十人奇兵就突击那北夷大帐去了……”

　　钱梦许剥开花生壳把花生吃进去，然后歪头看向良辰，叹息道：“这长安城里十个茶馆九个都在说苏侯爷只身诱敌，深入敌人腹部，生擒了敌国猛将扎哈桑。说来说去连点新意都没有。”

　　良辰弯弯眼睛，盯着钱梦许笑道：“没办法啊小姐，谁让苏候爷这么厉害呢。”

　　钱梦许用手摆弄着盘里的花生，开口道：“哎良辰，他们说苏凯风风姿绰约，不知是真是假。”

　　一抹红晕爬上了良辰的双腮：“曾经有缘远远瞥了一眼。苏侯爷确是天姿动人，骑在马上飒爽非凡。”

　　钱梦许看着良辰娇羞的模样发出一声轻笑：“哟，聊着你梦中情郎害羞了。”

　　良辰红着脸跺脚道：“才没有！小姐你可别打趣我。”

　　钱梦许看着良辰挑着眉道：“哈，原来还是个害羞的。不逗你了，咱们回府，明儿苏侯爷回京再带你来瞧瞧他的飒爽英姿。”说罢起身离去。

　　钱梦许刚回府就被通知到书房去。

　　一进去就见自家父亲和兄长都端坐着，面色瞧着十分严肃。

　　钱梦许感到十分疑惑，细思着自个儿出门也没做什么事，为何父亲和兄长脸色这么严肃。

　　她吞咽了一口口水，向他们服了服身不安地站着，心里一直在琢磨自个儿最近有什么过失。

　　在钱裕佑添第三杯茶时钱梦许再也憋不住了：“父亲，您唤我来到底何事？这不动声色地喝了三杯茶了，您是太傅当久了对着自己亲女儿都要拐弯抹角了吗？”

　　钱裕佑放下杯盏，长叹一口气：“飞云你给她讲吧。反正迟早她也要知晓的，早知道对我们都好。”

　　钱冉暮【注1】直起身道：“梦梦啊，兄长知道你有自个儿想法，比有些男子还厉害，皇上也夸耀。但我们不结党，不营私，父亲还是太子太傅。”

　　钱梦许听完更疑惑了：“什么意思？我们要成为朝堂之争的牺牲品？”

　　钱冉暮心疼地看着她：“不是我们，只是你。”

　　钱梦许皱起秀眉：“我要被封公主送去和亲？哎呀，和亲罢了，应了便是，钱家女可不惧这些事。”

　　钱冉暮正欲开口，就被钱裕佑抢先道：“还是我来说吧，你在那磨磨唧唧的说半天，意思都给你曲解完了。清微啊，是皇上欲把你赐婚给北境侯，提前给你透个底，若是你不愿，趁着还未下旨，为父也好提前去让皇上收回成命。”

　　钱冉暮听完道：“对就是这么个意思。但这苏家都是好儿郎，你嫁过去定不会吃亏的。但是若你实在不愿便也不必勉强，兄长拼了命也会护着你。”

　　钱梦许听完笑道：“兄长嫁人罢了，哪需你拼命。清微又不是不识大体，且婚嫁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且这还是御赐，寻常女子哪有这么大的荣幸。再说这苏侯爷现在被传得可与神媲美了，女儿有何不愿。况且苏家家风世代严谨，苏家的儿郎也都是顶好的。苏侯爷守卫边疆国土，那是大楚的英雄，哪有女儿家不爱英雄的呢？”

　　钱裕佑听完松了一口气：“你接受也好，今年你也要十七了，寻常女子早就相夫教子了，你也是时候结亲了。剩下也没什么事，你们两就先回去吧。”说完挥手让他们离开。

　　钱冉暮一出书房就拉着钱梦许到：“梦梦你不会后悔的，旋之是顶好的。若不是他驻守边关去了，京城第一公子指不定落在谁头上呢。”

　　钱梦许挑眉问道：“怎么他若在长安城，第一公子就会是他的了？你这话让慕家公子听了怕是得和你生分。”

　　钱冉暮心情大好：“放心，不会的，咱们都知道旋之的能耐。况且昨儿子晔还在同我说，等旋之回京定要好好宰他一顿。”

　　钱梦许听了这话抿嘴笑着道：“行了，知道你们关系好，但是兄长，如今你口中的旋之怕是叫不得，苏候爷品阶摆在那儿，私底下苏候爷不介意倒还好说，明面上可叫不得了。”

　　钱冉暮收起笑脸，严肃地说：“我知晓，尊卑礼节我懂得，明儿苏侯爷回京，后几日朝廷多半要办个庆功宴之内的，此次结亲多半也会在宴会上提及。你做好准备。”

　　钱梦许点头应允，接着说：“我得去置办些新头面，宫宴上可不能掉了太傅嫡女的面子。”

　　钱冉暮点头：“去吧，宫宴时好好打扮一番，也让旋之好好看看我钱家嫡女的风采。”

　　钱梦许笑道：“那必须的，到时候晃得他移不开眼。”

　　钱冉暮大声笑道：“对对对，我们梦梦可是京城里的香饽饽，想迎娶的人那从这儿都排到邻国了，这旋之得是有多大的福分才能娶我家梦梦。”

　　钱梦许抿唇微笑：“那我先去玉珍阁选头面了，兄长也去做自己的事吧。”说完见钱冉暮点头，转身离去才迈开步子走了。

　　坐上马车，钱梦许靠在车壁的软垫上闭目养神。

　　玉珍阁和太傅府离得很近，不一会儿就到了。钱梦许扶着良辰的胳膊下了马车，刚站在玉珍阁前，就看见苏嫣然频频走来。

　　钱梦许想着这便是日后的自己的小姑子虽说将要出嫁，但还是该打声招呼可别失了礼数，叫人看低了去，于是抬脚向苏嫣然走去：“苏家妹妹，许久不见，今日竟是碰着了，看来我挑的这个出门时日是顶好的了。”

　　苏嫣然停住脚步，莞尔一笑：“日子我且不懂，但能与钱姐姐碰见的日子都是好日子。钱姐姐今日是来选头面的吧。”

　　钱梦许点头：“听闻玉珍阁新出了一批头面想着来看看，若有缘就丰富一下自个儿的妆匣。”

　　苏嫣然：“那些新出的头面都是极好看的，我本欲与钱姐姐一同挑挑，但不凑巧，明儿我大哥要回京，我得赶着回去帮母亲料理家事，就先告辞了。”

　　钱梦许点了点头侧开身道：“那苏家妹妹下次有缘再聚。”

　　钱梦许看着苏嫣然转身离去的身影，凌波微步，罗袜生尘【注2】。

　　几朵紫薇花随风落入苏嫣然发间，整一个以花为簪。

　　鲜花果真该配美人，就是不知苏凯风是否也如苏嫣然这般养眼，这般配得上这花。

　　钱梦许抬头伸手接了一朵紫薇花，轻喃道：“应该是配得上的吧。”

　　说罢挥手扬了手中花，转身进了玉珍阁。

　　玉珍阁的掌柜一见钱梦许就堆着笑脸迎了上来：“今儿小店能得钱小姐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

　　钱梦许轻笑道：“珍掌柜这嘴还是一如既往地讨人喜啊。我这儿还是让珍筱来吧。”

　　说罢就见珍掌柜转身向屋内唤了声珍筱。不一会儿就见珍筱频频走来，向着钱梦许抿唇微笑，眼神示意钱梦许跟着她上楼。

　　钱梦许点头微笑跟着珍筱上了三楼。

　　珍筱领着她走进雅间，扶着她坐下，道：“钱小姐您先坐着喝会儿茶，珍筱去给您把新上的头面拿来瞧瞧。”

　　钱梦许点头应允。

　　不一会儿就见珍筱带着一众小厮捧着头面进来了。

　　珍筱走到钱梦许面前，轻声道：“钱小姐这次来买头面定是为了苏侯爷班师回朝的那场宫宴吧。珍筱就自作主张选了些大气又不张扬的样式来。钱小姐您看如何？”

　　钱梦许放下手中杯盏，站起身道：“我也正有此意，果然珍筱可人儿甚得我心啊。”说完眼神开始流连于头面之间。

　　看了一圈最后视线定在了仙鹤鸣【注3】上，紧接着钱梦许就看着仙鹤鸣开口道：“就它了。你们包好后送到我府上。”

　　珍筱点头笑着说：“好的钱小姐。这仙鹤鸣特别衬你，若再梳个飞仙髻定能在宫宴上艳压群芳的。”

　　钱梦许轻声笑着道：“你这小嘴还是这么甜，行了，你快些吩咐让他们给我送去吧，我就先走了，若出了新饰品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

　　珍筱笑着应允，然后领着钱梦许出了门，福身道别。

　　钱梦许坐上马车，回太傅府用膳。

　　待用完膳钱梦许陪着钱母消食。

　　晚间的风捎带着一股热意扑面而来，只微微走了几步就出了些薄汗。钱梦许领着钱母绕过前厅。

　　钱母的声音顺着风飘进钱梦许耳朵里：“清微我们一家无能。”

　　钱梦许叹了一口气道：“母亲，你在说什么呢。你和父亲是全世界最好的爹娘，兄长也是全世界最好的兄长。”

　　钱母驻足看向钱梦许：“可是你是真的想嫁给北境侯吗？”

　　钱梦许看着钱母的双眼，十分肯定的说：“当然，母亲苏侯爷是极好的，哥哥也说了他与苏侯爷认识多年，他是顶好的。况且苏侯爷现在的风姿，怕还得是女儿配不上他呢。”

　　“可是…”

　　话还没说完钱母眼里先蓄满泪水。她擦去眼泪，道：“可是，若你嫁他皇上仁慈，允你同他前往北境，虽说不用受夫妻离别之苦，可是北境也是荒凉的去处，你哪受得了这苦啊。若皇上忌惮便会留你在京，你们才新婚就要分别，十年八年的难见一面，如何培养夫妻感情。母亲不忍心让你受苦啊。”

　　钱梦许拉起钱母的手道：“母亲，我不怕受苦的。御赐的婚礼若拒绝，拂了皇上的颜面，钱家承受不了这后果。我必须嫁，也只能嫁。”

　　说罢她放开钱母的手，服了扶鬓角的碎发，又道：“况且我嫁苏侯爷可是高攀了啊。所以我们必须高高兴兴的接受，万事都往好处想，若我去了北境我能享受夫妻恩爱，若我留在京城我能享受繁华。所以母亲你别担心了。”

　　钱母见她心意已决，擦干眼角的泪水，道：“今儿就不必陪我了，你回去休息吧。明儿苏侯爷回京，你去摘星阁，你哥哥给你订了靠街的雅间。”

　　钱梦许点头俯身离去。

　　【注1】：钱冉暮取自贺铸的《青玉案》“飞云冉冉蘅皋暮”，他的字飞云也是取于此
　　【注2】：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取自曹植《洛神赋》
　　【注3】：仙鹤鸣头面大家可以参照一下【听宫莺】魏晋风仙美仙鹤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