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先锋》苍山赋雪

36、坠楼

　　一张安静分外熟悉又痛恨的脸从二楼门外那堆杂乱尸体中探了出来。

　　她看着眼前那张灰暗的面孔、布满红血丝，疲累而惊惶的双眼，如果不是曾经好几天朝夕相处，几乎要认不出来这人——

　　“赵韬？”
　　她又惊又怒，好在还记得压低声音。
　　女生望过来黑白分明的眼眸无比直白地传达出想要表达的信息——你怎么还没死？

　　原本就因受到太多打击而精神濒临崩溃的赵韬顿时被这一眼刺激到了。他猛然站起身，冲了上去，不顾安静低声呵斥一把抓住了她的双手。
　　他双唇抖动着，原本干涸失去光彩的眼底竟带出某种期盼的色彩般，语无伦次地开口：
　　“静静……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安静只觉得这人虚伪无比，一想到自己还把他当成同伴真心相待，就恶心得不行，厌恶地看他一眼。

　　赵韬呼吸急促，瞳孔不正常地涣散，连忙为自己辩解：“我没有背叛你们，是俞飞……他骗了我……”

　　安静心想这只能说明你又蠢又坏，但又担心会更加刺激到他本就不稳定的情绪，甚至引起楼下丧尸的注意，只好先忍耐安抚，低声道：“你先放开我。”

　　他们的动静已经引起了前面几人的注意。
　　姜枝在即将到达拐角处前停下脚步，谨慎地倾身去看楼下的情况。

　　作为最近的人，安宁转身强硬地扯开他们相连的手，把安静带到自己身后，警惕而冷酷地逼视着他。
　　到她赵韬明显一愣，随即像是想起什么，脸上的表情变得不太自然，目光躲闪。
　　他低声恳求道：“我真的不是故意向俞飞告密的，你们原谅我吧……就当做那些事都没有发生行不行？”

　　“闭嘴吧你，”安静简直被他的厚脸皮惊呆了，一时连当下紧张的处境都忘了，“害死了梁学长温学姐还有李文还不够，还想来害我们吗？当时要不是李文他们我们连超市都进不来，你怎么好意思敢说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你良心被狗吃了？”

　　听见那些名字，赵韬脸色瞬间变了。
　　安宁拉了拉妹妹的手，示意她别再开口。
　　但已经晚了。

　　赵韬原本还算稳定的情绪猛然激动起来。
　　他上前一步，不顾安宁的阻拦猛地攥住安静的肩膀，眼睛里迸发出某种她们都无法理解的仇恨和嫉妒，“他们活该！”

　　他面容扭曲狰狞，咬牙切齿地说道：“李文……李文！又是他！”
　　怒火燃烧着他仅存的理智。
　　“他明知道……明知道我喜欢你居然还故意接近你！他难道不该死吗？！”
　　他一刻也等不了了，一口气把那些埋藏在心底深处见不得人的恶念全都吐露出来。“还有梁褚！他以为他是谁，圣人吗？明明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假惺惺地去关心别人？这种人不死谁死？温柚宁……和他一样，虚伪！恶心！”

　　“还有你们……你们为什么要同意开窗呢？如果一开始就照我说的去做，后面这些破事儿根本就不会发生！”
　　他通红的眼珠有些神经质地转动着，目光停在了安宁身上，喃喃自语，“你知道了是不是，你知道当时不是李文，是我把你绊倒的……你告诉了他们对不对？！所以你们一直都在排斥我……从来没有人真正把我当成队友！”

　　两人都愕然地看着他。
　　争执声已经大到连下面的丧尸都明显反应过来，开始跃跃欲试地向她们靠拢。

　　赵明殊忍无可忍地准备上前。

　　然而就在这一刻，一道轻微到在场无一人察觉的声响突兀地响起。

　　安静原本就站在扶手旁边，在赵韬情绪激动上前的时候又下意识又往扶手的方向靠了靠，安宁则是一手揽住她的背一手伸出隔在还想进一步向前的赵韬身前。
　　这也导致意外发生时三个人正以一种紧密又扭曲的姿态纠缠着。
　　那段扶手，那段承受着三人挤压的扶手不堪重负地发出一声恐怖的脆响，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从二楼掉落了下去。

　　失去支撑的三人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仰——

　　赵明殊瞳孔骤缩，立马扑了上去！
　　比她动作还快的是姜枝。

　　她只感受到一阵风从耳边掠过，下一秒，那道可靠的影子毫不犹豫地伸出手——
　　姜枝一把抓住了大半个身体探出去的安宁，随后立马被巨大的力量带得整个人重重地扑倒在楼梯上。
　　她右手的匕首在地上“哧”地划过，摩擦出一阵火花。直到急中生智用脚勾住另一边的楼梯边缘才控制住身体没被拉飞出去。

　　赵明殊紧随而上扑倒，电光石火间险险拉住了安静的手臂，像姜枝一样用脚背勾住台阶另一边不至于被连带着摔下去。

　　这场意外实在过于惊险。
　　两人从坠落到被拉住挂在楼梯上就发生在短短的几秒内。

　　安静表情一片空白，声音被堵在喉咙里，半个字都说不出来，第一反应就是去找她姐，看到同样被拉住悬空的安宁才松了口气。
　　偏偏这时同她们一起摔下去的赵韬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还维持着伸手的姿势，眼睛瞪得连眼球都好像快凸出来，整个人从高空中掉了下去。

　　砰的一声巨响。
　　这是死在她面前的第二个人。

　　安静控制不住发起抖来，僵着脖颈不愿意扭头去看，仿佛那样就可以欺骗自己。然而背后丧尸兴奋的嘶吼和重物挪动的声音却让她不寒而栗。
　　她下意识想往上爬，然而刚一挣扎，就感到和自己手臂紧紧接触的那只手突然向上滑了一段，整个人也在空中猛地下坠一瞬。
　　她的心脏顿时停了一拍，惊恐又艰难地抬起头。当时的她并不太清楚自己的表情，但能猜到一定相当糟糕，因为连和她最不对付的赵明殊都尽力摆出一副温柔安抚的表情。

　　但是现实比想象中更糟糕。
　　赵明殊两手并用死死抓住安静右边的胳膊，被拉住的人颤颤巍巍地伸出空余的左手小心地搭在了她的手上，一副想使力又害怕把她也拉下去的样子。

　　赵明殊有点想笑，但实在是笑不出来。
　　她维持着这个相当考验臂力的姿势，扭头去看旁边的人。
　　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期待着什么，或许是希望像过去一样，每当遇见危难总会有个人主动站出来想出解决办法。

　　可惜的是，另一边的情况甚至还要令人绝望。
　　姜枝侧着身体，单手把住安宁的手腕，正艰难地试图将那只和匕首紧紧缠绕的右手挣脱出来。之前为了方便而缠绕得相当紧密坚韧的胶带在这时却成了队友的催命符。

　　看见一幕赵明殊的心已经凉了大半。
　　她太清楚不过姜枝那恐怖的体力了。在最初自己跳窗失败时，这人可以说轻松无比地把自己捞了上来，但经过一晚复杂诡谲惊心动魄的搏杀，姜枝明显早已强弩之末，连拉住安宁不让她掉下去都十分勉强。

　　事实也正是如此。姜枝使用系统提供药剂后的副作用还没有完全恢复，现在手臂肌肉酸痛无力，几次快要松手，硬生生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坚持住。
　　她暗自咬牙，在心底唤道：“——系统——”

　　赵明殊看着对方颤抖的手臂和冷汗涔涔的脸，又撇了眼已经开始爬楼梯兴奋地向她们靠拢的丧尸群，焦躁又慌张地思考着还有什么办法。
　　不行——不能再这么僵持下去了！否则她们四个都得折在这里！

　　可是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就凭她们两个人，肯定无法在短时间内把姐妹俩都救上来！
　　但如果……如果只救其中一个的话……

　　她的思绪猛地中断。
　　耳边是安静恐怖的尖叫——那声音简直像是从灵魂深处发出的悲泣与哀嚎。

　　令她深深地打了个寒颤。

　　赵明殊睁大眼，一股寒意从她的心底升起。还来不及反应，底下安静突然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
　　赵明殊手忙脚乱地抓住她，仓促间怒骂了一句脏话。

　　一只手臂有如神助般从她身后伸出来，准确而不容置疑地抓住了安静疯狂反抗的左手。

　　赵明殊深吸一口气，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和姜枝一起将人拉了上来。
　　安静在整个过程中都拒不配合，疯狂地挣扎哭喊着，直到被救上来也没停下。
　　她的嗓音因为撕裂几乎发不出声，只能从喉咙里挤出模糊不清的声音，但脚一落地甚至连站都没站稳就毫不犹豫地转身要往下跳。

　　两人不约而同地伸手把她扯回来。

　　但安静已经看到摔下楼去，正以一种扭曲姿势瘫软在血泊里的姐姐。那双眼睛、那双眼睛甚至都还没闭上，带着她熟悉的神采，就那么静静地凝视着她，然后——
　　彻底淹没在一拥而上的丧尸群里。

　　“不……不——”安静睁大被泪水糊住的双眼。
　　她奋力想要挣开两只如铁一般横在她身前的手臂，却被牢牢禁锢在原地，绝望又怨愤地哭出声来：
　　“别管我！你们走行不行，你们走吧！求求你们别管我了——”

　　姜枝不敢也不忍去看楼下那残酷的情形。见到安静几乎疯魔的样子，只能抬手一掌劈在她后颈。
　　赵明殊还来不及反应，只见姜枝将安静软下去的身体一把推给她，自己则横档在她们和围上来的丧尸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