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先锋》苍山赋雪

35、祸不单行

　　深夜。
　　超市一楼。
　　厕所隔间被处理过的尸体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裹挟着刺鼻的涂料味，让一楼的幸存者难以忍受地捂紧了口鼻。

　　在几天前尚且称得上宽敞的一楼大厅内，现在已经被人群占满，地板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垃圾。
　　几波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大多都萎靡不振，面色颓丧。少有几个精神饱满的大多是身强力壮，在抢夺食物资源中占领优势的男性。

　　深夜里大多人已经进入了梦乡。
　　一个女生沉默地抱着怀里渐渐冰凉下去的幼小身体，心也一并跟着凉了下去。
　　她怔怔地看了眼男孩发青的脸，像是无法接受般别过了头，好半天才控制住发抖的身躯。

　　她放下弟弟的身体，小心地绕开地上躺靠着的同学，悄悄地朝门口挪动。
　　她停在了被冰柜堵住的大洞前，透过缝隙出神地看向门外的夜色。
　　半晌，她把手贴了上去。刚触及到冰柜，就被背后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

　　“你在干什么？”
　　刚好翻身看见这一幕的人狐疑发问。

　　女生面色苍白，嗫嚅道：“我想……上厕所。”

　　“厕所不是在那边？”那人皱眉，“你去门口干什么？”

　　小小的纷争引起几人的注意。
　　女生涨红了脸，发着抖说：“厕所……厕所有尸体，我不敢去……”

　　“你他妈的怎么事这么多！”有人暴躁开骂。
　　还有人不怀好意地在她身上一扫。
　　“不敢去就在这解决了呗！别害羞啊，大家都是同学。”

　　这话一出，顿时爆发出一阵心领神会的哄笑。
　　在场不少女生暗暗咬牙，因为这侮辱性极强的下流话气得发抖，却不敢站出来为她说话。
　　这种言语上的骚扰她们几天来已经习惯了，好在或许是因为还没有到最极端的时候，又或者是因为前几次楼上的警告和干扰，女生们并没有真正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她们此刻也并不敢在这样压抑得一点就爆的气氛中说些什么。

　　俞飞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不想再生事端，站起来冷声道：“要么自己去厕所，要么你出去就别回来了。”

　　女生默默地靠在冰柜旁坐下，不再说话了。
　　因为靠近门口，危险性太高，她坐下的位置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也因此，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看到，她看似平静麻木的眼底，蕴藏着怎样疯狂翻滚的巨浪。

　　那是一场恐怖到足以席卷所有人的滔天巨浪。

　　*

　　楼上，姜枝的动作顿住，缓缓直起身来。
　　黑暗里她的心中竟然产生了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系统停顿了一会儿，姜枝猜测她应该是在接受信息。果然，没过几秒就开口了。

　　【你要去哪？】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系统的声音竟然有种小心翼翼的感觉。

　　【超市外面。】她平静地回答，【我要带回梁褚的尸体。】
　　【嗯……只有他一个？】

　　姜枝脑袋嗡的一声。
　　她整整花了几分钟消化这话隐晦的含义。

　　黑暗中只听得见那道颤抖而沉重的呼吸声。
　　短短一个小时，在场的人心里又藏了太多东西，基本没人睡着的。其实在姜枝起身的时候她们就感受到了，只是没人揭穿，每个人都需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间的。
　　直到隐约看到她维持着站立的姿势久久没有动弹，明显不太对劲，安静才从姐姐肩上移开，试探地叫了声：“姜枝姐？”

　　然后所有人就看到，姜枝动了。
　　她没有回应同伴的呼唤，径直走向仓库门。

　　几人疑惑不解地看着她离奇的举动。
　　唯有安宁意识到什么，缓缓睁大了双眼。

　　钥匙被插进了孔里。
　　姜枝胸腔起伏着，双手发抖地推开残破的门往里看去。

　　食物、水还有一床厚实的毛毯都留在原地，除此之外，一片空旷。

　　她几步走到最近的一间储物室，往里看去。
　　没人。
　　第二间、第三间……
　　还是没人。

　　姜枝缓了缓，绕过拦路的冰箱走到窗前，朝下看去。
　　进来时没来得及看到的惨烈景象呈现在她面前。
　　她扫了眼下面混乱挤挨交叠的乱尸，没发现温柚宁。但悬着的心仍未放下。

　　【温柚宁，她还活着吗？】

　　片刻的静默后。
　　系统轻声对她道：【节哀。】

　　同伴们从后面追了上来。
　　安宁的第一反应和姜枝一样，首先朝楼下看去，目光扫过那堆混乱重叠着的躯体，在认出某个格外熟悉的身影时犹如被烫到般骤然缩回目光。

　　但她也发现了，这里没有失踪的温柚宁。
　　她转头看向姜枝，“她走了，她去哪了？”

　　大家都知道安宁想问的是她还能去哪。
　　但没有人知道答案。

　　姜枝垂眸思索片刻，混乱的思绪一时无法理清，只能暂时压下这个疑问。
　　原本同行的八人现下只剩她们四个女生。更糟糕的是，她心中那种莫名的不详预感越来越深重，仿佛在昭示着某种灾难和悲剧的发生。这种预感令她不得不将失去队友的苦痛暂时压在心底。

　　“这是温柚宁留下的字条。”后一步赶来的赵明殊将刚才在毯子下面搜罗到的东西递过去示意她们看。

　　姜枝一眼扫过那和遗书别无二样的内容，没有再看第二眼，整整齐齐地将它折叠好放进了冲锋衣内衬的口袋中。
　　“不能再耽误了。”

　　既定的事实已无法改变，她下定了某种决心。
　　“去拿东西，我们现在就出发。”

　　几人纷纷点头。
　　然而就在她们返回到营地准备收拾东西的那一瞬间，仿佛旧事重演般，从远及近的哭喊、尖叫和咆哮嘶吼赫然清晰起来。

　　姜枝猛然转头。

　　被简单锁住的二楼玻璃门扛不住汹涌人群的冲击，不过短短几秒就砰一声炸开！

　　这一切都发生在须臾之间。
　　几人愕然起身，眼睁睁看着一个个惊恐绝望的面孔疯狂地相互推挤着朝她们涌过来。
　　电光石火间，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想到那个可能性——丧尸！

　　一楼出事了！

　　姜枝最先反应过来，伸手制止还要去拿背包的赵明殊和安宁。
　　“别管这些，先出去！”

　　她伸脚抵住撬棍一勾，单手接住递给赵明殊。偏头看向仓库的方向，匕首出鞘。
　　刚踏出去两步，她的动作却在下一刻毫无预兆地停住。

　　混乱的人群绕过她们，强大的求生欲驱使着他们奋力朝着唯一的救命出口奔去。

　　在同伴随之停下的动作和投过来的疑惑眼神中，只有她能听见的警报声在耳边滴滴作响，急促而冰冷。

　　【警告！警告！检测到危险正在靠近！】
　　【预估宿主窗口逃生可能性——5％】
　　【请宿主及时更换逃生路线！】

　　与此同时，一道模糊的影像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姜枝站在原地，手脚发凉。
　　她没有去看那边发生了什么，但哪怕隔着人群，那道让人头皮发麻的视线仍然如附骨之蛆一般，仿佛某种大型野兽正锁定自己的目标。

　　她心跳如雷，寒意顿生。
　　赵明殊已经按捺不住地准备伸手催促她，可就在下一秒，又一变故突兀发生！

　　最先冲进仓库，逃生似乎近在眼前的几人硬生生被逼停了脚步，双目惊恐瞪大，不敢置信地看着堵在门口的“人”。

　　咯吱——
　　咯吱——

　　诡异的咀嚼声从前方传来，最前面的人甚至能看见那森白唇齿间的血丝和嫩肉。

　　那道漆黑而扭曲的身影缓慢转过身来，影子被无限拉长，仿佛要把所有人都吸进去一般深邃。
　　他们两腿战战，被那双野兽般的眼睛盯着，竟然连一丝反抗的勇气都生不出来，只能如待宰的羔羊一般，眼睁睁看着对方裂开嘴，以一种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扑了过来！

　　“啊啊啊啊——”

　　这几道惨叫实在过于凄厉，连被楼下丧尸吓破了胆的人群都立时清醒过来，惊疑不定地站定，面面相觑。
　　但后面更多的人已经没有了退路，只能推搡着往前，连带着前面的人也被裹挟着被迫前进。

　　一名不幸被推到最前方的女性还没来得及看清形式就脚一滑跌坐在地，被挤掉眼镜的她眼前一片模糊，只隐约看见模糊的红色暗影，慌乱中双手触地，一片滑腻腻的恶心触感让她当场僵住。

　　直到此刻，她迟钝的嗅觉才开始发挥作用。
　　那股浓烈的、铁锈般的腥味铺天盖地地袭来。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掉落的眼镜就在她的手边。女生颤抖着捡起戴上，视线重新恢复清晰。

　　然后——
　　她整个人都开始抑制不住地剧烈发抖。
　　极度的恐惧和绝望中，她甚至羡慕起在一楼没来得及逃上来的人。

　　*

　　被她羡慕的人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

　　被鲜血和尸体覆盖的一楼整个一人间屠宰场。
　　大门从原本的破洞处裂开，多次的撞击让它终于不堪重负地倒下，于是大批被吸引而来的丧尸跟着顺利地一路深入，开始了压倒性的狩猎。
　　瘦弱的男女被扑倒，哀嚎声被堵在口中，激烈的撕咬让一具具身躯在抽搐和痉挛中渐渐失去生机。有人鼓起勇气反抗，却被淹没在数量差距悬殊的丧尸群中。

　　一楼尚存的活人越来越少。
　　奇怪的是，即使楼上传来的喧闹声那样明显，楼下这群丧尸却如同约定好一般，又或是在畏惧着什么，固执地守在一楼。

　　只有其中一只丧尸晃晃悠悠地从新鲜还冒着热气的尸体里爬起，带着满脸鲜血地扑倒到楼梯口，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一开始它的动作还很笨拙，但几次之后便灵活得与常人无异。

　　过了楼梯拐角处，它仰头露出尖锐森白的牙，死死盯住上方出现的目标，从喉咙挤出一声闷吼，迅捷地扑了上去！
　　可惜来者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那人微微侧身闪避，并没有与它正面对抗，而是趁着丧尸由于惯性还保持着前扑动作时一把将其从后扼住脖颈。
　　匕首悄无声息地插了进去。

　　丧尸在一片静默中停止了挣扎。
　　姜枝抽出了匕首。

　　那把新鲜和干涸血迹凝结在一起的匕首被胶带牢牢地缠在她的右手上。她小心地弯腰把丧尸放在地上，没有发出响声惊动楼下的丧尸群。

　　那只最终死在教室里的丧尸给她提供了不少有用的信息。其中就包括普通丧尸固定的攻击方式和手段。
　　从丧尸潮爆发开始到现在，死在姜枝手里的丧尸数不胜数，她隐约总结出了一套规律，因此现在对付起来更是得心应手。

　　赵明殊在身后却清晰无比地看见了这人握着匕首轻微抖动的右手。
　　她握住撬棍的手紧了紧，什么也没说，只是又上前几步离她更近确保自己可以及时支援。

　　女生一步步踩在每一级楼梯上，下楼的动作轻而稳。身后三个女生屏气凝神地跟着，距离稍微分散开来。

　　安静走在最后一个。从她的角度看不到楼下的情形，然而隐隐约约听到的咀嚼和吞咽声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在目睹那只突然扑上来的丧尸时，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紧紧抓住身旁的扶手，直到姜枝轻松解决掉才松了口气。这时一处不同寻常的动静让她狐疑又警惕地转头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