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先锋》苍山赋雪

31、绝路

　　乐园超市，傍晚。
　　原本这应该是一个平静的、和往常别无二样的晚上。

　　留在二楼的五人被楼下突然炸响的动静惊醒，还未从迷蒙的睡意中清醒，几声凄厉的尖叫划破夜空，硬生生让他们打了个寒颤。

　　“楼下又搞什么名堂？！”
　　安静裹紧外套，被惊醒而加速跳个不停的心脏让她越发烦躁。

　　楼下砰砰砰的声音不断，还有越来越大的倾向，焦躁的哭喊和争执声大得他们在楼上都能听见。

　　“发生什么事儿了？”
　　梁褚担忧地拧紧眉头，想起前几天发生的事，脸色不大好看。“他们是不是又欺负人……”

　　“赵韬——”安静左右巡视一圈不见人影，咬牙怒道，“这蠢东西！又跑别人窝里去了！”
　　安宁拍拍她的手作为安抚，但脸色确实如出一辙的凝重。

　　就在这时，一种熟悉又陌生，令每个人恐惧到骨子里的——那更应该称之为嘶吼的声音传进了每个人的耳中，夹杂着惊慌的惨叫和哭嚎，让他们面色煞白，僵立当场。

　　“丧尸？”
　　温柚宁努力保持镇定，但声音仍是止不住的颤抖。

　　“它们怎么攻进来的？”
　　她茫然地问道。

　　是啊，它们怎么能攻进来的？
　　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安宁感觉自己的心脏不断下沉。她紧紧握拳，指甲陷入皮肉的疼痛让她回过神来。

　　“别慌，它们不一定已经进来了。”
　　她冷静沉着的声音给了惊惶中的众人一丝力量。
　　“如果丧尸冲进来，楼下的人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二楼门口了。”她指向被锁的大门，外面空无一人。

　　几人也微微松了口气。
　　他们并不笨，只是大半夜被突兀吵醒，紧接着又陷入丧尸攻进来的恐惧和惊慌中，一时没来得及反应。
　　现在被安宁点出来，才想到那吼声好像是从外面发出来的，而且如果丧尸真的进来了，楼下的人肯定拼了命的往上跑，而不是仅仅在那尖叫。

　　梁褚的面色刚有好转，转瞬又沉了下去。“就算没进来，下面肯定也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而且赵韬还在下面……”
　　李文道：“我下去看一眼？”
　　安静想了想，“我也去吧，就在楼梯口看一眼，没事就上来。”

　　安宁伸手拦住她，看了眼李文沉默的侧脸，转身从地毯下搜罗出整整六把小型刀具。
　　刀片薄而锋利的，杀伤力不大，但关键时刻能用来应急那种。在梁褚和温柚宁等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人塞了一把。

　　剩下的她自己留了一把，多余那把的又放了回去。
　　做好这一切后，下面动静已经渐渐平息下来了。

　　安宁微微松了口气，对妹妹嘱咐道：“我和李文下去看看，你们就呆在这，不要乱跑。”
　　安静乖乖点头，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拐角。

　　二楼又陷入一片寂静中。
　　梁褚却开始坐立难安，几乎每隔一小会儿就要朝楼梯口望一眼，弄得原本对她姐很有信心的安静也开始焦躁起来。

　　透过未完全闭合的仓库门，断断续续微弱到难以被察觉的声音从缝隙里钻了出来。

　　温柚宁原本动作生涩而小心翼翼地握着刀，突然感应到了什么似的，凝神去听。

　　半晌，她迟疑地问两名同伴：“你们有没有听见，外面……好像有人在呼救？”

　　*

　　“有没有兴趣加入我的队伍？”

　　姜枝单腿屈膝坐在冰凉的地面上，沉默地取下因为过多血迹凝结成硬块而有些难脱的手套。

　　短时间内超负荷的运动让她体能几乎耗尽，肌肉开始酸痛，双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如果还有未清扫干净的丧尸出现，她甚至无法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拿稳武器。

　　即使听到这句邀请，她的表情也没有半分波动。
　　“不用了。”

　　汲倬云被拒绝也不生气，只挑眉道：“或许你应该慎重地考虑以后再决定？”
　　他刻意在“慎重”两个字上加重了音。

　　姜枝摇了摇头就不再理他，自顾自地拉开冲锋衣拉链，利落地脱掉被血渍和其他各种脏东西污染的外套。
　　其实贴身的卫衣几乎被汗浸透，让她更不舒服。但条件有限，她只能忍耐着换上从二楼拿的那件款式类似的外套。

　　赵明殊见状轻笑一声，“汲三少，怕是要让你失望了。我们已经有自己的队伍了。”

　　短暂的权衡利弊后，男人笑道：“那可真是遗憾。如果你们改变主意，随时欢迎。”
　　他朝后挥手示意，一群或坐或靠的人站了起来，极有默契地互相勾肩搭背，搀扶着朝货架走去。

　　看到他们明显打算就地休憩的情形，赵明殊也放松下来。
　　刚才那场战斗实在是太耗体力了。一楼的情况比二楼严峻太多，即使不是战斗主力的她都感觉吃不消，更不用说杀丧尸杀得最多的那两人了。

　　想到这，她扭头看向在汲倬云走后表情终于没那么紧绷的姜枝。
　　“还好吗？”

　　赵明殊蹲下，难掩担忧地拉过她的手察看。
　　姜枝已经把手擦了一遍，被磨破渗出细密血珠的伤口也就显得格外刺眼。
　　万幸的是没有其他的伤口。

　　赵明殊叹了口气，像她一样直接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现在怎么办。”
　　“本来想先一步来探探情况最好可以直接占领这里的，有这些人在……我们能不能留下来都成了问题，更别说把他们接过来了。”
　　那和在乐园超市有什么区别啊。而且在那边她们还勉强能够控制局面，在这里呢，汲倬云那群人明显相当难搞。弄不好就会两败俱伤。
　　不过车到山前必有路，情况也不算太坏，她很快又振作起来。却发现身边的人已经保持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缄默。她疑惑地喊了声：“姜枝？”

　　女生应声，却依旧半垂着头，脸色晦暗不明。
　　赵明殊刷的变了脸，凑近去压低嗓音，止不住的颤抖。“你刚才……”

　　姜枝看出她因什么惊慌，无奈否认：“我没有被咬。”
　　赵明殊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点恼羞成怒，“那你干嘛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吓死我了。”

　　姜枝没有说话，左手不自觉地摩挲着卫衣口袋里坚硬的匕首。感受到自己的体力正一点点恢复。
　　半晌，她低声道：“我们回去吧。”

　　赵明殊疑惑道：“怎么？之前时间太晚我们不都直接在外留宿了吗？”

　　确实，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两人都不同程度地消耗了体力，而且处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基本都是歇到快天亮才返回超市的。
　　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从来到一楼起，她就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预感在目睹那只丧尸放弃攻击他们转而选择逃跑时达到顶峰。

　　赵明殊临到嘴边的反驳咽了回去，到底还是对她的信任占了上风，只是还得确定一件事。
　　“你已经接近两个小时没有休息了，能坚持吗？”

　　姜枝微微颔首。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自从丧尸爆发开始，她的体能就隐约得到了增强，无论是耐力、爆发力，还是受伤后的恢复能力。
　　她还隐约觉察到，这种增强和之前由于系统锻炼而增强的效果并不一样，更像是……身体内部机能的自主强化，而非人为训练的结果。

　　见她坚持，赵明殊也就没再质疑。

　　*

　　告别的过程非常顺利。

　　汲倬云表示可以把钩绳留在外面方便她们下次进来。虽然这不是她们进入的唯一办法，但两人还是欣然接受了这份好意。

　　离去前姜枝从他云淡风轻的脸上扫过，掠过他刻意摆出的放松姿态，回想起这人和自己差不多的运动量，若有所思。

　　她们从二楼外墙沿着绳索滑下，走在返回的原路上。
　　那栋熟悉的建筑渐渐近了。

　　刻意放轻的步子在深夜并不明显。一路躲藏绕行，侥幸没有遇见一只丧尸，赵明殊那颗悬在半空中的心也在越发接近安全地点时逐渐回落。
　　她甚至开始有心情开玩笑，“安静那丫头不是天天嚷嚷着吃的不够要饿死她了吗，等今晚过去——”

　　她的话没有说完就被突兀地堵在喉中。

　　姜枝原本因为这句玩笑微扬的唇角，也在看清了前方情形的那一刻瞬间僵住。

　　……

　　温柚宁从没有一刻这么绝望过。
　　哪怕是回到丧尸刚爆发的那天，她在食堂亲眼见证同学互相残杀，从满心的惊慌到恐惧，但起码还有梁褚和其他同伴相互扶持着一路逃亡——

　　梁褚……
　　梁褚……

　　念及这个名字，她浑身都控制不住开始发抖。

　　扑过来的一只丧尸把她按倒在楼梯旁的扶手上，坚硬硌人的金属让她猛地一惊。
　　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可怖面孔和血盆大口，温柚宁艰难地挤出一声呛咳，在这种临死关头，她奇迹般地产生了一种错觉——这具柔弱的、无用的躯壳，竟然好像还未力竭，似乎还能爆发出一种、一种求生的本能力量。

　　她苦笑一声，恍惚中听到了有人尖利的哭喊声，她回头看了眼下面，然后认命般，慢慢地闭上了眼。
　　那些怨怼、后悔和眷恋的情绪，在生死面前，都化作了轻飘飘的尘沙。

　　直到一声清脆沉重的钝响，伴随着突如其来的挤压和失重感让她慌忙睁眼，惊惶中乱舞的手被牢牢抓住。

　　温柚宁不由得屏息抬眸，对上了一双她熟悉无比的，曾无数次期盼出现的，沉静的眼。
　　从她身前翻越过护栏掉下去的那只丧尸砰的一声摔在地上，声音大得让她打了个寒颤。

　　姜枝一手撑着护栏借力，另一只手则是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腕。
　　身后嘶吼着歪着脑袋就要扑过来的丧尸被赵明殊眼疾手快地捡起撬棍一棍敲倒。下一刻，她半点不敢耽搁，急忙上前帮忙。

　　两人合力把温柚宁捞了上来。

　　她们这边，三个刚被围攻得相当惨烈的同学外加刚赶到的外援两人。
　　敌人那边，气势汹汹刚被打倒立马就能爬起来继续战斗的丧尸五六七八只。

　　姜枝扶着脱力的温柚宁，目光从满地分不清的尸体掠过，又朝着那扇自己进出过无数次的救援窗口投去森然一瞥，半个字不多说，右手抚过，下一秒，匕首出鞘。

　　她纵身一跃，凌空的身躯带着悍然的破坏力，在旁人的眼中快如惊雷一般。

　　锋锐的刀身以一种势如破竹的力道深深地嵌入窗户之上的墙壁中！

　　她就那样以手中的匕首为支点，那看似柔软实则坚韧的身躯裹挟着惊人的气势，重重地撞击在那台堵住了几人逃生之路的，沉重的冰箱之上。
　　剧烈的轰隆声如鼓点般敲击在众人心里。

　　那台沉重得让人绝望，好像无法撼动哪怕一点半点的冰箱，倒下了。